清代伶工杜步雲與《北京大學圖書館珍藏瑞鶴山房抄本戲曲集》| 鄭志良
北京大學圖書館收藏中國戲曲文獻之豐富，廣爲學界所知，其中影響最大的是著名藏書家馬廉不登大雅堂戲曲藏本，北京大學圖書館曾編輯出版《不登大雅文庫珍本戲曲叢刊》。近年，北京大學圖書館又收藏了程硯秋的玉霜簃戲曲藏本，進一步豐富了戲曲館藏。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珍藏的戲曲文獻中，有一種藏本具有特别的價值，那就是清代伶工杜步雲的瑞鶴山房抄本戲曲。
《北京大学图书馆珍藏瑞鹤山房抄本戏曲集》
關于杜步雲其人，咸豐十年（一八六〇）閏三月十二日由内務府挑選入昇平署的演員名單中有：“杜步雲，小旦，年二十五，時在三慶班。”［一］據此推算，杜步雲生于道光丙申（十六年，一八三六）。王芷章《清代伶官傳》中卷“杜步雲”條曰：“杜世榮小名阿五，步雲則其字也。蘇州人。有弟二，其一蝶雲，爲嘉樹堂主人，先于其兄而著名者；一曰季雲，與兄同居。步雲習昆小旦，隸三慶班，咸豐十年閏三月十二日，由内務府挑入署中……”［二］瑞鶴山房抄本戲曲中《明心寶鑒》一書内署：”吴下吴永嘉古亭原本 茂苑杜雙壽步雲抄訂”。從這些記載，可以得知杜步雲原名杜世榮，又名雙壽，小名阿五，字步雲，并以字行，蘇州人，生于道光十六年，昆腔小旦演員，原隸三慶班，後入昇平署承應。
［一］ 王芷章《清昇平署志略》卷五《職官太監年表》附《民籍學生年表》，商務印書館，一九三七年，第五四〇頁。
［二］ 王芷章《清代伶官傳》中卷，中華印書局，一九三六年，第七四頁。
杜步雲入昇平署後即在御前演戲，王芷章《清代伶官傳》從昇平署檔案中整理出杜步雲于咸豐十年、十一年所演的戲碼，如：“咸豐十年四月初一日：《刺虎》；五月初四日：《相約相罵》，十一日：《活捉》，十五日：《飯店》，二十二日：《雷峰塔》；六月初七日：《雙拜》《跪池》，初八日：《拷紅》，初九日：《茶叙問病》《繡房别祠》《盤秋》，初十日：《樓會》，十七日：《跳墻著棋》，十八日：《秋江》，二十五日：《踏月窺醉》，二十六日：《草橋驚夢》……”“咸豐十一年正月初七日：《踏月窺醉》，十五日：《繡房别祠》，二十四日：《拷紅》；二月初一日：《雙拜》，初六日：《盤秋》，十三日：《走雨》，十六日：《醉歸》，十八日：《水鬥斷橋》，二十二日：《三怕》，二十五日：《樓會》……”
杜步雲于咸豐十年（一八六〇）閏三月十二日被挑選入昇平署，同治二年（一八六三）被裁退。朱希祖《整理昇平署檔案記》記録同治二年《恩賞日記檔》曰：
七月二十二日，上諭：萬壽禮節，向有賞王大臣聽戲筵宴，著一並停止，俟永遠奉安後，與一切慶典再行照例舉行，以符舊制。所有昇平署歲時照例供奉，並著俟山陵奉安後，候旨遵行。其咸豐十年所傳之民籍人等，着永遠裁革。欽此。
七月二十四日，安福奏：現在民籍學生六十四名，筋斗學生七名，共七十一名，奴才遵旨裁革。謹此奏聞。［一］
從咸豐十年閏三月到同治二年七月，杜步雲在昇平署供演三年多的時間，被裁退後，“仍回三慶班出演。至十一年，與弟季雲，子亦雲，又一並改入四喜班。同時自立嘉禮堂于小安瀾營”［二］，《菊部群英》中説他”隸四喜部”，應是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以後的事。
《王芷章手稿》
［一］ 《燕京學報》第十期，一九三一年。
［二］ 王芷章《清代伶官傳》，第七八頁。
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杜步雲因受恭親王奕訢的賞識，後者出錢讓杜步雲組建了晚清重要的王府科班——全福昆腔班。“時穆宗在位，已逾十載，但以年幼，故諸親王頗攬政權，多擁有厚貲，以聲色自娱，其出銀自辦戲班者甚夥，步雲素與恭親王奕訢交善，出入府邸，形跡不拘；遂亦出貲若干，令步雲專立一昆腔科班，名曰全福，即俗稱小學堂者是。班址始設八角琉璃井，後移櫻桃斜街，同治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以杜爲領班人，向精忠廟報廟，計生行十六，首陳壽峰，小生十人，首陳連兒，占行二十人，净十六，丑二十九。後來享名，並曾入署之陳德林、錢金福，皆出其中。步雲爲人，膽量頗小，遇事忍讓，不輕與人争，有辱之者，亦避不見面，故班内學生等，皆爲狎近，而稱道不衰。成立年餘，值穆宗國服，即將班務移交周阿長等，當率家人妻子回南，時年僅三十九歲。後遂隔斷消息，終老于故鄉。”［一］
杜步雲的兄弟、兒子都是昆曲演員，其弟杜蝶雲習昆旦、杜季雲（小名阿十）習武生，子杜亦雲（小名狗兒）習昆小生兼武生，尤其是杜蝶雲，在晚清的京、滬戲曲舞臺上都享有盛名，他本是京中名伶，先于其兄回南，到上海發展，同治十年（一八七一）袁祖志所作《上海戲曲竹枝詞》評杜蝶雲曰：“領袖争雄杜蝶雲，早從日下播聲聞。看他演到《閨房樂》，文采風流信出群。”［二］同治末、光緒初，杜蝶雲曾接辦過晚清上海名氣最大的戲園—丹桂茶園［三］。杜步雲回南後，亦于”光緒中期到上海開辦玉樓春茶社，也曾搭班演戲”［四］，至于其卒于何年，晚年的狀况如何，目前尚不明了。
［一］ 王芷章《清代伶官傳》，第七八—七九頁。
［二］ 轉引自趙山林等編著《近代上海戲曲編年初編》，上海教育出版社，二〇〇三年，第六二頁。
［三］ 參見趙山林等編著《近代上海戲曲編年初編》，第五一頁。
［四］ 吴新雷主編《中國昆劇大辭典》，南京大學出版社，二〇〇二年，第三四一頁。
瑞鶴山房抄本戲曲，北京大學圖書館稱“戲曲四十六種”，四函四十一册。瑞鶴山房是杜步雲在京中寓所的名稱，位于當時南城宣武坊［一］。所謂“戲曲四十六種”，原書並無此名，應是北京大學圖書館編目時給它定下的名稱。在這四十六種戲曲文獻中，有曲本四十五種，另外一種《明心寶鑒》是戲曲理論著作。這些曲本全部都是舞臺演出的脚本，曲、白俱全，既有折子戲，也有串本戲和整本戲，並附有工尺譜、身段譜，杜步雲用紅筆小字將這些工尺譜與身段譜抄在曲詞或賓白的旁邊。有些唱詞、説白和折子有不同演出内容，書中以“又一體”的方式標明並抄附于書中。抄寫的時間從咸豐辛酉（十一年，一八六一）到同治辛未（十年，一八七一），大多數抄本是一劇一册，少數是兩劇或三劇抄在一册上，另外整本戲如《雷峰塔》《三笑姻緣》《尋親記》分上、下兩卷抄爲兩册。每册封面上有劇名及抄寫日期，並有“瑞鶴山房”的漢文朱印和滿文墨印。抄寫内容分目録與正文兩部分，每册正文首頁上都鈐有“曾在潘景鄭家”朱文印章。潘先生也是蘇州人，與杜步雲爲同鄉，他或許是從杜氏後人手中得到這套書並收藏，至于因何歸于北大圖書館，則不得而知。瑞鶴山房抄本戲曲中的曲本雖是舞臺演出的脚本，但其抄寫十分工整，與一般伶人抄本俗字、白字滿篇完全不同，可以看得出杜步雲是個有一定文化修養的伶工。
［一］ 如《八義記》目録後有“大清同治三年歲次甲子春王上元日録于京都南城瑞鶴山房之書”，《壽亭侯》正文後有“時在同治十年歲次辛未菊月重陽日録于古燕宣武坊之瑞鶴山房窗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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