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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查的堂吉诃德和他的长矛、骏马、头盔,以及七月和燕子丨闲话8

2016-07-13 林一五 独居者世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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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卡拉城·塞万提斯故居前的堂吉诃德和桑丘铜像·林一五摄于2016年7月


“在炎热的七月的一天,天还未亮,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全副武装,骑上罗西南多,戴上破头盔,挽着皮盾,手持长矛,从院落的旁门来到了田野上。看到宏图初展竟如此顺利,他不禁心花怒放。”


上面这段文字,写的是堂吉诃德先生第一次云游出发时的情景。我对原著不熟的时候,除了“心花怒放”的滑稽,把其余都当作寻常描写。后来书读过几遍,再回头看这段话,才发觉短短的语句里埋藏着深长的乐趣。


长矛

长矛在堂吉诃德先生行侠仗义的路上不仅断了,而且成为敌人殴打堂吉诃德先生的凶器:


“其中一个骡夫,也许人不太好,见他倒在地上还如此狂妄,忍不住要把他痛打一顿。那骡夫走过去,抓住长矛,撅成几截,拿起一截抽打堂吉诃德。虽然堂吉诃德身着甲胄,可还是被打得遍体鳞伤。”


长矛后来在大战风车的时候,又断过一回:


“他又虔诚地请他的杜尔西内亚夫人保佑他,请她在这个关键时刻帮助他。说完他戴好护胸,攥紧长矛,飞马上前,冲向前面的第一个风车。长矛刺中了风车翼,可疾风吹动风车翼,把长矛折断成几截。”


第二次断之后,


“他最难过的是长矛没有了。”


可见长矛在堂吉诃德先生心目中的位置是很重的。


骏马

堂吉诃德先生的爱马叫罗西南多。他骑马和桑丘先生骑驴在一起的画面,被雨果描述为“可笑又忧伤”。


他用了四天时间给马起名。因为(据他自言自语),像他这样有名望、心地善良的骑士的马没有个赫赫大名就太不像话了。他要给马起个名字,让人知道,在他成为游侠之前它的声名,后来又怎么样。主人地位变,马名随之改,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得起个鼎鼎煊赫、如雷贯耳的名字,才能与他的新品第、新行当相匹配。他造了很多名字,都不行,再补充,又去掉。最后,凭记忆加想象,才选定叫罗西南多。他觉得这个名字高雅、响亮,表示在此之前,它是一匹瘦马,而今却在世界上首屈一指。【注:“罗西南多”是“瘦马”和“第一”的合音。】”


头盔

“他用纸壳做了半个头盔接在顶盔上,看起来像个完整的头盔。为了试试头盔是否结实,是否能够抵御刀击,他拔剑扎了两下。结果,刚在一个地方扎了一下,他一星期的成果就毁坏了。看到这么容易就把它弄碎了,他颇感不快。他又做了一个头盔。为了保证头盔不会再次被毁坏,他在里面装了几根铁棍。他对自己的头盔感到满意,不愿意再做试验,就当它是个完美的头盔。”


这头盔后来经过了升级。有一天堂吉诃德先生遇到一个带了个铜盆的理发师。当时天下着雨,理发师怕把帽子弄湿,于是把铜盆扣在脑袋上。英勇的堂吉诃德先生二话不说,提矛上马,冲到理发师跟前,缴获铜盆,将其当作“曼布里诺头盔”。


“你猜我怎么想,桑丘?这个著名的头盔大概曾意外地落到过一个不识货、也不懂得它的价值的人手里。那人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看到铜很纯,就把那一半熔化了,卖点钱。剩下的这一半就像你说的,像个理发师用的铜盆。不管怎么样,我识货,不在乎它是否走了样。回头找到有铜匠的地方,我就把它收拾一下,哪怕收拾得并不比铁神为战神造的那个头盔好,甚至还不如它。我凑合着戴,有总比没有强。”


七月

我这周到西班牙休假,走走转转,闲来把书翻翻,又发现了一个长期以来被我低估的玄机。


七月。


作为欧洲最阳光的国家,入夏的西班牙简直是头顶了一个大火炉。超长的白天像一个加课的老师一样令人讨厌。阿尔卡拉街上的行人穿衣服本着能少就少的原则。公共绿地上有些豪迈的老头和小孩干脆脱掉上衣坐着或者晃来晃去。


这样的鬼天气里,我穿一件短袖就已经汗如雨下,实在不敢想象堂吉诃德先生穿着厚重闷热的盔甲,整日暴晒在烈日下,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这身盔甲有多笨重呢?人一倒下就站不起来了:


“罗西南多一倒地,它的主人也摔得滚了很远。他想站起来,可是长矛、皮盾、马刺、头盔和沉重的盔甲碍手碍脚,就是站不起来。他挣扎了一番还是站不起来,嘴里仍在说:‘别跑,胆小鬼,卑贱的人,你们等着。我站不起来,这不怨我,是马的错。’”


然后就发生了上面骡夫折断长矛暴揍堂吉诃德先生的恶性事件。


在炎热的夏天穿着这样的盔甲,还能一路没事找事地发散奇思妙想,想来只能惊叹堂吉诃德先生的骑士道精神和杰出意志力。


——来自我亲身经历后的真实感受。


燕子

除了七月,我还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记不清谁说的,虽然堂吉诃德先生出身曼查,但塞万提斯一定程度上是按照阿尔卡拉来写曼查的。


阿尔卡拉和我见过的所有其他城市都不同——只有它的上空盘旋着无数快速飞行的燕子,交织着急促而嘹亮、或轻细而婉转的鸣叫。这些幽灵般的小动物营造出一种迅速干脆的节奏,和悠闲的古老小城构成了谜语一般的反差。


阿尔卡拉低空掠过的燕子·林一五摄于2016年7月

塞万提斯没有给堂吉诃德出征的清晨点缀上飞行的燕阵,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可在阿尔卡拉,我忍不住去想这样一幅带有反差的画面:微薄的晨曦从远方的地平线逐渐浸染上天空,意志坚定的骑士在飞掠的燕子的啼鸣声中,骑着瘦马,缓缓地走向天涯。


扯淡的结语

读书和旅行偶尔交缠,不一定有道理,但管他的道理呢,这不是挺有趣的吗?


2016.7.12于Alcalá de Hena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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