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民生· 跟着弘虫读乡村】划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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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拳

吃酒划拳，划拳吃酒，是酒桌上斗智斗酒的一个游戏。虽然这个游戏正在岁月里淡去，但留在记忆里的画面依旧清晰可辨。

老百姓将吃酒当作人生的一大乐趣，尤其是年边将近，农事闲了，喜事多了，这时候去亲朋家里吃喜酒，那是最得意不过的美事。那个或娶或嫁的场面，吹吹打打，嘻嘻哈哈，突出一个“喜”字，贯穿一个“闹”字，吃酒也理所当然要吃出满屋子的喜气洋洋。菜正在上着，酒刚至半酣，便有人提议划几拳图个热闹，于是得到一桌人的赞同。片刻，酒桌场上有男人粗犷洪亮的吆喝声起：哥俩好啊，全福寿啊……也有客人们低头喝酒未见动静的，此时主人会焦急地寻找目标，把嘴巴凑到某只耳朵边，耳语：图个热闹，划几拳吧。于是，即有人站起，捋起衣袖，伸出拳头，亮起嗓子：五子登科，六六大顺……把宁静的场面救活，引来一屋子的热闹。

划拳开始了，通常是先拿来一只酒杯，或一只酒碗，将它搁在菜碗上，事先声明每次倒多少酒，不能多倒，也不能少倒，所以将倒酒一事落实专人，以图公正公平。再拿来十根筷子或十根火柴，以供记录输赢，酒桌上大家吃得昏头昏脑的，谁能记住输赢的数字啊，故以此为“子”，称为“抢子”。三局两胜，或一拳定输赢，胜者得一根筷子，输者吃一杯老酒，谁先抢到十根筷子为最终赢家。这是规矩，需事先说好了。

然后确定方式，是一夫当关做“魔星”，还是分两个阵营相互对抗。做“魔星”必须具备一副好拳头，否则，一圈打下来，罚的酒是吃不消的。双方对抗，并非人人参战，拳不好的，可让自己阵营里拳好的人代替，这叫代拳不代酒。一个阵营里，有一个好拳头，再有一个好酒量，那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拳好的只管划拳，酒好的只管喝酒，分工明确，责任落实。

划拳须戴“帽子”。帽子就是开始的那句呼词。因为地域不同，有时所戴帽子会各不相同。有的以“兄弟好，好兄弟”开头，有的以“全福寿啊，福寿全”开头，有的直接以“哥俩好哪”、“两相好”或“两好”开头，但需事先统一口径，否则两人划起拳来会没了节奏，乱了阵脚。帽子是前奏，起到整齐步调的作用，并不判输赢，所以通常出拳头或伸五指。一拳终了，第二拳开始时，又要戴帽子。有时候划着划着，因节奏错乱，也需停下来重新戴帽开始。

两人喊过“全福寿啊，福寿全啊”之后，便攘臂挥掌，手指屈伸，连珠炮似的高呼起来，所喊之数如是两人伸指之和，即为赢家，输者就得端起酒杯罚酒。如果两人说的数相同，则不计胜负，需重新再来一次。重来又碰着相同，则需“斟酒”，就是在已经倒好的酒上再添些进去，以示鼓励。许多的时候，是围观者高呼着要给两人斟酒。

真正的划拳高手，思维敏捷，动作熟练，且能细心观察，神机妙算。一圈人轮流划下来，他就将每个人出拳的套路掌控了，你这一拳刚刚伸出，他就知道你下一拳会伸几个指头，活活将你的拳捉住。十个数字，喊来喊去也就十个数字，五个手指，伸来伸去也就五个手指，但是，他的高明就在于，观察你的路数，变幻自己的路数，他猜中你，你却猜不透他。

黄拳和赖拳是要罚酒的。黄拳是划拳生疏而导致，譬如，口里喊七，手却仅伸出一指，便是黄拳；或口里喊一，手却伸出两指，也是黄了。出现黄拳不足为怪，毕竟不是故意的。而赖拳则是旁门左道，非正人君子所为了。赖拳者，手指灵活，头脑灵活，听清你报的数字，看清你伸的手指后，迅速调整自己的指数，于是出现了人们俗称的“弹簧拳”，因为他的手指在出拳后仍在变化。但是，赖拳大抵逃不过人们的眼睛，所有围观看热闹的人，都会对弹簧拳指指点点，所以即使他赢了也是不算数的。

划拳的呼词从零到十，其实就是酒令。但普通老百姓的酒令，不如文人吟诗背词那样风雅，但也有自己的独特魅力和民俗意味：

零是拳头，叫“平拳对”；“一定终”取自“一定终身”（也有叫“一点芽头”的，想必是就地取材）；“两相好”有祝福新郎新娘的意思；“三星高照”意为福禄寿，“三元郎”是古代乡试、会试、殿试的第一名解元、会元、状元；“四喜”指人生最得意的四件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四季发财”是人们的期待；“五魁首”、“五经魁”、“五子登科”，旧时科举考试以儒家五经为主题，每经的头名称为“魁首”；“六顺”指君仪、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也叫“六六大顺”或“六六高升”；“七巧”或“七巧图”，指七月七日牛郎织女相会；“八仙”指传说中的八仙人物，“八匹马”指周穆王的八匹骏马；“九长”是久长富贵的意思，也叫“久九长”，指酒友常常聚会欢乐；“十全”，指清乾隆的十全武功，也叫“全福寿”或“全家福禄”。

划拳人擦亮嗓门，高喊：一定，两好，三元，四喜，五魁，六顺，七巧，八仙，九长，全福——这是两言的；一定终，两相好，三元郎，四发财，五经魁，六六顺，七巧图，八匹马，久九长，全福寿——这是三言的；一定终身，两相情愿，三星高照，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六六大顺，七巧成图，八仙过海，九九长寿，全家福禄——这是四言。一桌人依次划下来，将豪气呼出，将酒气呼出，将贫穷而落寞的村庄划出无限的欢乐与笑声。

划拳，表明酒文化之源远流长。但现在渐有流于下里巴人的趋势，在星级酒店或情调酒吧饮酒，大呼小叫的划拳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有在乡镇或城里的小餐馆，偶尔还有划拳声听到，更多的时候，是私人性的聚会中，或乡村喜酒桌上，还在拿划拳来饮酒助兴，寻找快乐。

（本文选自弘虫的《老家》）

作者简介

弘虫，真名陈强，1969年出生，浙江诸暨枫桥人。名中有“强”，拆开成了“弘虫”。先后在学校、媒体和政府机关工作，业务爱好阅读写作。先后出版个人作品集《男人而已》《黄酒加冰》《老家》《诸暨孝事》《蓼莪情》《那时候》《解密陈励忠》《寻找施耐庵》《杨维桢与水浒》《南楼美人》《清气满乾坤》《新长乐》《高湖村》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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