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占国内出游人次77.8%的自驾游 为何长不出龙头企业？
据中国旅游车船协会统计，2020年中国自驾游规模为22.4亿人次，自驾游人数占国内出游总人数的77.8%，比2019年增长14%。在如此庞大的自驾游市场却至今没有“产出”一家规模较大、影响范围广、产品市场占有率高的龙头企业。
“虽说自驾已成趋势，但却不算正统。行业没有法律、规范和标准，几乎毫无进入门槛，从业者多是只为眼下赚钱的机会主义者，少有沉下心来钻研产品的长期主义者。”常德市德行天下自驾游俱乐部创始人江沂对新旅界（LvJieMedia）指出自驾游市场之现状，但他相信今明两年将有巨头进入。江沂自2010年在湖南省常德市从事自驾游游俱乐部，经过长期深耕，客户复购率达30-40%，如今正与深圳某上市公司开发的小程序深入合作，力图将其自驾路线优势进一步拓展到湘鄂豫黔桂等地市场。
中国旅游集团投资和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自驾游及房车专责机构负责人李冠杰也相信，市场井喷，龙头企业或许正在孕育，但考虑到当前的自驾游产品及业务模式，以及服务承载能力和可复制性，传统自驾游俱乐部很难做大做强，自驾游产业融合发展更需要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的生态平台。李冠杰曾从事自驾游俱乐部管理运营及自驾游产业研究十余年，参与多项自驾游标准起草制定。
中国自驾游市场是否已形成产业？自驾游俱乐部真的很脆弱？行业之不规范有多严重，未来的机会正在怎样显现？
脆弱的自驾游俱乐部，刚强之路在哪？
“自驾游服务领域很多时候是圈外的人在鼓掌、圈内的人在哭泣，在我们看似庞大的自驾游市场数据长河中，自驾游俱乐部其实就如同一叶轻舟，进退不由己。”李冠杰分享，作为行业毛细血管组织的自驾游俱乐部在旅游领域内更像是游击队，哪风景好就在哪放一枪，既不受正规军待见，更没有各地政府扶持。即便如2016-2017中国自驾游年度发展报告中提出的全国有数千家自驾游俱乐部中，有旅行社经营资质的则少得可怜。
截图自微博
《中国自驾车、旅居车和露营发展报告2020-2021》（下文简称“报告”）显示，自2010年以来旅游市场产生为自驾游群体提供组织和服务的自驾游俱乐部。但时至今日，领队无认证上岗的人数占比达到48%，虽历经10年发展，但自驾游俱乐部市场散乱无序低效的竞争问题普遍存在。自驾游行业社团组织和行政主管部门仍然缺乏对自驾游领队持证上岗的认证和监管。正因为自驾俱乐部处于法律真空地带，进入门槛极低，只要有点自驾人脉资源就可进入市场销售围绕传统景区游玩的自驾游产品，以谋快速赚钱。江沂对新旅界分析自驾游俱乐部的“两年现象”，大部分自驾游俱乐部围有一群固定客户，两年之内把周边数百公里的景区自驾玩得差不多，也就支撑不下去了。在江沂看来，市面上的自驾游俱乐部普遍缺乏内容，无心打磨产品，停留于传统景区思维，很少去开发类似民俗、文化、美食、品茶、品酒、音乐等主题自驾游产品。
李冠杰坦诚，“多数自驾游俱乐部的起步都是基于一种“边玩还能边挣钱”的想法，但在实际运营过程中发现与初衷大相径庭。“新成立一两年内的自驾游俱乐部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则很难做出名气，纯靠亲友捧场是很难支撑下去，当然，坚持也是竞争力!”自驾游俱乐部不能一味模仿别的自驾游俱乐部的线路而“创新”成自己的，或者整日研究哪个地方哪个时节景色优美适合自驾，而应该专注掌握更多线路资源，如酒店、景区、旅游局、餐饮、租车等多个方面。如果不掌握线路资源，很可能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对自己突破发展无根本益处。
在江沂心目中，相比于户外探险，自驾游的体验感源于文化内涵，是思想的升华，对地质的欣赏，对历史的感怀，对美食的体味，对建筑的赞叹，对传承的敬仰。一个优秀的自驾游领队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至少要做到六点：第一，安全要管，怎样有效避免事故，怎样防止事故扩大，怎样处理事故，怎样转嫁风险；第二，路要熟，真靠导航估计被带沟里，总要知道方向怎样，国道走哪条，高速走哪条；第三，景点有特色，自然景观、文化景观、民俗、建筑、节日、特种等；第四，吃饭总有讲究，鲁川淮粤四大，湘皖闽浙八大，十大就开始吹牛了，但清真、土家还真有特色，至于摔碗酒，高山流水，敬酒歌总要明白；第五，民宿和酒店有区别，但价格是关键；第六，非物质文化遗产、土特产、地标产品、特色产品总要有了解。江沂自信地说，“客人最好能先跟别人走，再跟我走，基本上他就不会再选择别人。”
李冠杰回忆早在2016年中国旅游车船协会带头起草《自驾游领队服务标准》之时，“让我根据草稿提意见，说实话看着真觉得心酸，打心眼里觉得自驾游领队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服务要求高，工作强度大，而这也仅是基础标准。”如今五年过去，行业体量增长明显，但至今没有《自驾游领队服务标准》和自驾游领队从业资格证，行业亟需相关部门规范。
不规范的自驾游行业，能走多远？
“自驾游市场就像一个孩子，你还没有想着怎么教育他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目前相关制度和市场规范远远落后于市场发展。”令李冠杰深感忧虑的是，自驾游属于较高风险的旅游活动，可能遭遇自然灾害风险、节假日交通拥堵风险、交通事故风险、景区意外风险等，其中最为常见损失最大的就是交通事故风险。但广大自驾游游客普遍风险意识不足，自驾游意外险产品的渗透率极低，更不用说保障组织方（约伴者）的专门性自驾责任险（90%以上的组织机构都没听说过这个险种，更不用说分辨其中的区别），一旦发生事故只是车险的保单的保障根本不可能覆盖风险损失，从现有数据来看，车险能抵御的风险不足20%，自驾意外险能抵御的风险不超过30%。而多数自驾游组织者对各种风险认识不到位，缺乏足够的风险控制手段，导致风险频发；多数自驾游俱乐部由于体量小认知浅，很难与保险公司进行更深一步合作。
《报告》显示，自驾游俱乐部2018、2019年度平均营业收入在90-100万元，2020年因新冠疫情年均营收减少57%，仅为56.1万元。一旦发生重大事故，自驾游俱乐部就是倾家荡产也难以覆盖游客之损失。风险隐患的广泛存在进一步制约自驾游市场的扩大。
一位匿名的业内人士对新旅界指出，针对自驾游组织者风险识别情况，加强政府监管、资质审查、服务监督等重要工作势在必行，特别是在三个方面：1）严格查处旅游公司中对自驾游产品的虚假广告、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宣传、利用合同格式条款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等不正当竞争行为，对自驾游产品中存在的不安全项目进行公开通报，停止销售，责令整改；2）在自驾游路线的公共设施建设上，尤其是偏僻和危险的路线，政府管理者对道路、路标、停车位、通讯、应急设施等进行完善和升级；3）政府管理者与保险行业合作建设灾害预警系统，联合开发旅游风险分布或风险等级地图，共同宣传自驾游安全教育。
实际上，早在2016年11月7日，国家旅游局会同发改委、工信部、公安部、财政部、国土资源部等11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促进自驾车旅居车旅游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了一系列解决自驾车旅居车发展的政策措施。“该《意见》远比2019年的《自驾游目的地等级划分》、《自驾车旅居车营地质量等级划分》两项行业标准更有前瞻性和指导性，但彼时11部委不包含文化部。”江沂感叹，伴随着文旅融合的推进，旅游局职能被削弱，接市场地气的《意见》被搁置了。记者查阅该《意见》在“主要任务”篇章中提出“加强对自驾车旅居车旅游的科学管理”，具体包括：1、加强自驾游和营地运营的安全管理，强化营地的安全防护和消防设施建设，明确消防安全主体责任；2、自驾游和营地服务人员上岗前要进行安全风险防范及应急救助技能培训；3、自驾游组织机构要对参与高风险项目的旅游者进行风险提示，并开展安全培训；4、加快自驾游呼叫中心和紧急救援基地建设，鼓励有条件的旅游企业建立专、兼职的紧急救援队伍；5、立足现有自驾游数据采集点和采集系统，健全自驾游信息的统计、监测与预警系统，合理引导自驾游游客流量和流向……
中国旅游车船协会自驾游与露营房车分会秘书长刘汉奇亦指出，自驾游的公共管理工作明显落后于市场，最基础的自驾游数据采集和统计仍然没有专门的归口单位和公务板块；而近半数的地方自驾游协会和分会由于职能缺失和获取授权不充分，目前还没有确立公共服务和管理的合规身份，对自驾游公共领域管理与服务推动力有限。据透露，部分自驾游协会为了生存甚至长期欺骗急于招商引资的地方政府，而部分自驾游C端平台则欺骗急于集客的自驾游俱乐部和不知所以的投资者。
早前，江沂曾经拿着《意见》找到湖南省旅游厅、常德市旅游局相关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是“执行不了，”原因在于，“不愿意承担责任，自驾游事故比传统旅游要大得多，现在没有相关法律法规要求他们执行，安全的板子也就打不到他们身上。”江沂感叹，如果此前《意见》获得推进，行业发展肯定要比现在好很多。但江依然乐观相信市场的倒逼效果，“估计今明两年会有大玩家入局，不远的将来会诞生龙头企业。”
产业链条松散而超长，哪里才是黄金坑？
为什么历经10年成长，22.4亿人次的自驾游行业仍然缺乏规模较大、影响范围广、产品市场占有率高的龙头企业？
新旅界在采访中发现，自驾游产业链条极长，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覆盖全产业链条，包括：1）自驾游前的因“信息获取、旅游预订、所需自驾装备”等方面消费所涉及的“自驾装备、旅游平台、旅行社/俱乐部、搜索引擎和媒体”等产业板块；2）自驾游中的旅游产品消费所涉及的“租车、自驾保险及救援、住宿、餐饮、旅游商品、油费、过路费、停车费、门票、导服等产业板块；3）自驾游后汽车类服务消费所涉及的“汽车维修、汽车保养、汽车置换和二手车”等产业板块。
从目前整个自驾游产业链合作情况来看，表现出四大特征：1、各自为阵，传统套路维系与游客的关系；2、小范围的商业合作，较为松散；3、没有一个完整的自驾游前、游中、游后的产业链平台；4、被动服务客户诉求。而其中产业链痛点主要有三：1、信息不畅，服务与客户诉求信息获取不对标，或找不到；2、产业链没有形成紧密合作；3、不知道如何建立产业链合作（合作模式）。
在李冠杰看来，中国正处在自驾游产业蓬勃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已进入自驾游资源转化：从自驾游产品并向自驾游产业链创新驱动升级的发展关键期。他发现自驾游市场正在发生七大变化：1、由自驾游产品服务型向自驾游产业链服务型方向发展；2、常规类自驾游产品企业迅速转型或退出市场；3、自驾游衍生类产品可能铺天盖地；4、自驾游市场门槛机制更加明显，服务企业更聚焦；5、自驾游异业异域类市场合作将大幅提升；6、自驾游市场主体由线下向线上跨越，自驾游俱乐部之间不只是线路、领队、会员，服务之争，更是一种格局、资源、线上、品牌之争；7、自驾游市场风投跟进或成就自驾游领域巨头。
据了解，2021年中国旅游集团投资和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正在尝试通过“互联网+”模式，形成更为灵活的自驾游市场化运营机制及智慧文旅生态闭环，打造自驾游互联网平台，深挖用户出行的多元化诉求，旨在为自驾游客群提供专业化、数据化、智能化的旅行服务。该平台利用多种人工智能算法策略，提供：一智能行程制定，为自驾出行用户提供“千人千面”的自驾游出行方案；二严选服务体系，为自驾用户严选旅游产品，提供可靠的信息和消费保障；三形成自驾旅行生态闭环服务，科学匹配资源。
就在7月初，优旅家自驾平台已成功募得来自深圳几家文旅投资公司的联合风险投资2000万元，该机构成立于2017年6月，至今有少量营收，长期烧钱，未透露具体投资方。创始人孙辉表示，疫情后调整运营模式，打造为旅游者提供一站式自驾旅游信息服务、旅游产品电子商务服务的平台。
江沂则对汲汲于做自驾生态的创业者表示反感，“没有足够量的优质、标准化自驾游产品，谈‘生态’意图‘躲在背后收割’，其商业模式仿若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江沂还愤慨到，目前市面上面向C端的自驾游平台几乎与“骗子”无异，本身无法获客，只能从OTA获取流量，此外其25%~30%佣金制模式在自驾游产品中根本做不到，整个自驾活动的正常毛利都只有20%，……新旅界发现，自2016年底兴起的自驾平台，路上自驾、大自驾、阿哈、自驾地理等自驾平台，有的已夭折，大多数艰难维系。
图源：艾瑞咨询报告
时移世异。伴随着小红书、抖音、快手等新流量平台的崛起，时间正在给出新的答案中。而毫无疑问的是，井喷的市场需求正在倒逼行业提升效率，在解决痛点中或诞生龙头企业。据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发布最新统计数据，2020年全国汽车保有量达2.81亿辆；另据艾瑞咨询报告显示，2021年自驾租车行业整体规模将达770亿；而据21世纪房车网数据统计显示，2020年房车市场保有量达到21.8万台，比2019年增长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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