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滋味‖深情朗读/继母，我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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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后娘就有后爹！”
我愤怒地踢断了房间里的床腿，离开家时，我流着眼泪喊道。
这是发生在刚走工作岗位后让我终身难忘的一幕。从那时起，我像一只孤雁离开了家，在外飘荡了二十多年。那坐落在塞外小城的家，那曾经充满过温馨的家，在我的感觉里，那是父亲和继母的家，不再属于我。
（一）
母亲是在我14岁那年患病去世的。
我在师范读书时，父亲跟现在的继母结了婚。继母没有文化，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距家不远的县二中。刚开始，我吃住在家里，每月向继母交纳生活费。但不久，继母那个与我同龄的女儿因与其生父关系紧张，无法共同生活，便投靠改嫁的母亲来到了我们家。从此，家里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当时只有十八九的我，单纯任性，对世事还是懵懵懂懂，在这种组合式家庭中，我越来越不适应。
家里的争吵是经常的事儿。父亲袒护我，继母袒护自己的女儿，这种互相“护犊”引发的矛盾最终以我离开家，搬到学校吃住而暂告平息。
善良的父亲总是经常去学校看望我，给我买了新自行车。有一次去外地出差，还专门给我带回一只绿皮香蕉。我从来没见过香蕉，更没有吃过，当时虽然觉得这香蕉难吃，但却感受到了那深深的父爱。
最难熬的是每年的两个假期。每当学校放假，我便孤单单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不得不回家“蹭饭”。
几年后，一起毕业分配到学校的几个要好的同学，都陆续结婚了。晚上，我常常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拉着二胡、吹着笛子，有时禁不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调到县委宣传部后，我恋爱了。与她相处了一年，我们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儿。然而当时一个月只有百十多元工资的我，存折上仅有二三千元存款。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想要结婚最少也得二三万元。
我只好伸手向家要钱，没想到竟然遭到了继母的果断拒绝。在关键时候总是“懦弱”的父亲也显得无可奈何。我与女友分手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贫穷，让她受委屈。失恋后，我大病了一场。
后来，我调到了张家口市一个地质队工作，已经二十七八的我，第二次恋爱了。父亲答应我，结婚时一定想办法“悄悄”给我八千元。当我们要正式结婚时，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委婉地向他提出了要钱的请求。然而粗心大意的父亲把这封信还是让继母看到了。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最后父亲只给我兑现了三千元。
在张家口办完喜事儿，因为我的亲朋好友多数都在老家，我们又回老家办了一次婚宴。但只能带着新婚的妻子住在舅舅家。
婚宴那天，继母死活不去，父亲怎么也做不通工作。眼看到了开席时间，舅舅急了，骑着摩托车到家里硬把继母拽到了饭店。
妻子虽然成全了我的老家之行，但她也发誓：从此再也不登我们这个家门。
儿子出生后，两个姐姐照顾妻子“坐月子”。父亲欢天喜地当了爷爷，也多次到张家口看望孙子。可继母一次也没有登过我的家门。
后来，我又调到了石家庄。单位盖房子，需要三万元集资款。囊中羞涩的我跟亲朋好友到处借钱，继母从父亲口里知道这事后，也没有任何的表态。
（二）
读书时，知道莎士比亚喜剧《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莫里哀喜剧《悭吝人》中的阿巴公，巴尔扎克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葛朗台，果戈理小说《死魂灵》中的泼留希金，被号称欧洲文学的“四大吝啬鬼”。没想到，继母与他们相比，竟也毫不逊色。
继母一生把钱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不仅对我吝啬成性，就是她自己的几个亲生子女，想从她身上揩点油，也是难上加难。家里日常消费开支，她都要精打细算。灯泡用最小的，怕费电。冬天菜价贵，饭桌上基本以咸菜为主，父亲爱喝酒，继母也只舍得花几元钱买包花生米给父亲下酒。就是家里来了客人，继母也舍不得出去买点好菜。与村里人和邻居交往，继母一向坚持的原则就是出力不出钱。
继母对别人吝啬，对自己也是这样。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就是拖鞋也是把旧布鞋踩扁当拖鞋用，从来舍不得花几元钱买一双新拖鞋。有时亲朋好友来家，送点水果点心、糖果什么的，等继母藏在柜子里再拿出来吃时，水果早腐烂了，点心长了绿毛，糖果也全化了。
继母走进我们家已二十多年了，家里早就有了一定积蓄。继母也承认自己的吝啬，她的观点一向很明确：“我是改嫁的，等老了那天，我不指望谁养活我，我谁也指望不上，就指望这点钱”。
继母现在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虽然身体很好，一直在坚持干农活儿，但毕竟老了。我经常对她说：“你已经老了，该吃就吃点，该喝就喝点吧。等你躺在炕上不能动那天，有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你这一辈子到底图了什么？”但继母这种骨子里的吝啬，使她至今听不进任何人的好心相劝。
戴着眼镜的父亲年轻时曾当过教师，当过校长，但后来下放回村，成了一个有知识的农民，一个干了二十多年的村党支部书记。但无论是做家务还是干农活儿，都不如继母。继母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勤劳，多年来，家里家外全凭她忙碌张罗，省却了父亲不少体力和精力。
（三）
我曾经恨过继母，就是因为她的到来，让我从18岁起就失去了家庭的温暖，在孤单、寂寞和痛苦的泪水中挣扎了十年，想不起“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结婚很长时间，晚上我经常一个人跑到办公室，因为我已习惯了孤独。吃饭时，我一个人经常狼吞虎咽，不知道照顾妻子，照顾客人，因为我已习惯端着饭盒在食堂就餐。
至今，妻子还常常“责骂”我，说我在家庭生活中是典型的“弱智”。
不觉时光荏苒，我也步入了中年。对继母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回首往事，我感谢继母。如果没有继母给我造成的太多“苦难“和”坎坷”，我会奋发图强，自勉自立，以一个中师毕业的小教员出身，从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县城起步，最后在省城得到较好发展吗？如果不是继母多年来与父亲朝夕相伴，在生活上一直照顾父亲，我能集中全副精力、专心致志在外面为成就个人事业拼搏奋斗吗？
我们不能改变别人，但能改变自己。
我现在再也不需要继母的任何资助，但我可以很慷慨地孝敬继母；我现在再也不需要继母给我家庭的温暖，但我可以给她带来我的关心和问候。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家庭正在上演我过去的“悲剧”，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儿女正在痛恨“继母”。我只想说：
继母，我不恨你！
（补记：此文写于2007年，当时继母身体还很健康。世事难料，命运莫测，一年后的4月14日，继母就因病走了。哀哉！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