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尔闻】欧元区政治风险解析
2017年是欧元区的大选年，其中包括3月荷兰众议院选举、4月法国总统大选、9月德国联邦议院大选和时间未确定的意大利议会选举等。受经济增长乏力、失业率高企，以及难民和恐怖袭击等问题困扰，2016年以来欧元区政治格局明显“向右”倾斜，民粹主义党派的支持率明显上升。
小贴士
左派和右派通常被用于政治立场，表达完全对立的看法。在欧元区，左派支持平等原则，强调建设福利国家，通过国家干预手段帮助弱者。右派认为社会分层以及社会不平等的现象是不可避免的，强调民族主义，更支持自由市场和竞争。
考虑到民粹主义的精神是以维护平民利益为由而反对权威，这些党派都喊着脱欧、反移民的口号，如果民粹主义党派上台执政，可能会导致欧元区出现分崩离析的政治风险，我们将欧元区未来选举中可能出现黑天鹅事件视为今年全球宏观基本面最大的风险（请见《【年度重磅】云锋金融周道传：2017年全球宏观经济展望》）。
但同时，我们也看到欧元区近期经济基本面有明显改善，而市场已经部分预期了未来可能出现的政治风险，如果欧元区最终有惊无险、安然度过这一系列重大选举，金融市场可能会出现超预期大幅上涨。所以，我们认为2017年欧元区左侧和右侧尾部风险并存，投资者需要同时做好风险防范（请见《欧元区经济基本面解析》）。随着荷兰和法国大选日益逼近，以及德国和意大利政局出现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加，我们有必要对这些国家可能出现的政治风险做深入分析。
2017年各国大选时间表
▍图片来源：华尔街见闻，2017年2月
荷兰政治风险
荷兰众议院选举是2017年欧元区政治年的前奏，此次选举可以被视为欧元区会否有民粹主义政党出现的测试。此次选举将于3月15日举行，选出150名议员。
荷兰属于多党制国家，通常由2个或多个政党组成联盟执政，国家权力非常分散，今年就有破新高的82个党派表示有意参加3月15日选举，但因资金或支持不足最终只剩下28个。截至2月2日的民调显示，倡导民粹主义的自由党(PVV)正在领先，未来可能会成为荷兰众议院第一大党，成为欧元区今年飞出的第一只黑天鹅。
荷兰众议院选举民调票数分布
▍数据来源：Wikipedia，Ipsos，2017年2月
不过，目前看自由党上台后真正的风险来自未来政府的不稳定性和政策的不确定性，而非荷兰脱离欧元区。
自1848年荷兰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立法权属于国王和议会，行政权属于国王和内阁。威廉-亚历山大(Willem-Alexander)是目前荷兰国王，担任国家元首，签署议会批准的法案，也提名荷兰的所有市长。议会分众议院和参议院，议会选举分配议席的方法为比例代表制(Proportional Representation)，就是每个党派根据所得选票占全部的百分比决定议席比例，以反映社会多元的不同意见。假设该党从选民中得到20%的票数，那么该党在议会就有20%的议席。众议院定期改选，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其中最大的政党联盟产生内阁。历史上，由于胜出的党派很少获得超过50%的选票，所以通常由2个或多个政党组成联盟执政。
荷兰首相是内阁大臣会议（Council of Ministers）的主席，由众议院选举胜出党派的领袖担任，负责安排内阁议程、主持内阁会议、协调政府政策和沟通，并且每周和国王商讨政策。目前荷兰首相是自由民主人民党(VVD)领袖吕特(Mark Rutte)，而副首相由执政联盟中的工党(PvdA)领袖阿舍尔担任。
目前众议院的政党分布
▍资料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从2月2日的民调看，目前众议院选举中支持率最高的是自由党，坚持右派民粹主义立场，有意脱欧并反对移民，这与紧跟其后的几大政党政策主张均相左。民调支持率排名第二的自由民主人民党领袖吕特已经表示，如果自由党成为第一大党，将不会与其组成联盟。而从目前看，执政联盟至少需要4个党派组成。如果执政联盟不能顺利组成，可能会进一步分裂荷兰的政治格局，延长建立新政府需要的时间，增加政府的不稳定性和政策的不确定性，因为平均建立一个新政府就要3个月，而且，如果执政联盟中包括一些小党，可能会对政府工作的有效性产生阻碍。
党派领袖和其政策主张
▍资料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由于自由党的政策主张是反伊斯兰、反移民和反欧盟，市场担心自由党成为第一大党后，可能会最终导致荷兰脱欧、欧盟解体，我们认为这个风险目前依然较低。
荷兰众议院的主要职责是立法和监督内阁执政，参议院则有权同意或拒绝法案，虽然不能提出或修改法案。当前参议院的主要党派为自由民主人民党(VVD)、基督教民主呼吁(CDA)、民主66(D66)和工党(PvdA)。他们一共有43个议席，占比超过参议院的一半，且均支持欧盟，并无脱欧意向。而参议院选举每4年进行一次，下一次选举在2019年。所以，即使自由党在这次的众议院选举中获胜并成功组成执政联盟，其脱欧法案也难得到参议院批准，至少在2019年以前，荷兰脱欧的风险是较低的。
目前参议院（上院）的政党分布
▍资料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法国政治风险
按照选举日程，今年法国大选有几个重要日期点：首先是4月23日第一轮总统选举，接下来是5月7日第二轮选举，最后是6月11日和18日国会选举。目前看法国政治存在两大风险，第一大风险是哪位候选人会进入第二轮选举，并最终赢得总统选举；第二大风险是联合政府出现的可能性，导致政治陷入僵局。
法国总统选举将于2017年4月23日进行第一轮选举投票，如果第一轮沒有任何候选人赢得超过半数的选票，那么选票最多的两个候选人将进入定于5月7日举行的第二轮选举，在第二轮选举中得票最多的候选人将成为下一任法国总统，任期5年。目前最大的风险是，原被视为下一届总统热门候选人的菲永(Fillon)因丑闻而导致民望急挫，可能无法晋升第二轮选举。2月15日的民调显示，国民阵线（FN）的勒庞(Le Pen)以27%的支持率领先，她坚持民粹主义的极端右派政治立场，政治主张也以反全球化、反移民和脱欧等著称。
领先总统候选人及其政策主张
▍资料来源：RFI，Opinionway，2017年2月
法国共和党属于自由主义的中右派，政治主张比较温和。62岁的菲永在去年11月的共和党总统初选投票中打败前总统萨科齐 (Nicolas Sarközy)，成为“黑马”。随后的一些民意调查也显示，菲永会与国民阵线的勒庞进入第二轮总统选举，并将在第二轮以超过60%的支持率击败勒庞。
但在1月底，选举出现了转折点，菲永被媒体揭发在1988-2013年让妻子吃空饷，涉及金额达到80万欧元。2月3日，他再被揭发在2005-2007年担任国会议员期间，让当时不具律师资格的子女完成特别任务，获取8.4万欧元的酬劳。虽然菲永事后多次向公众道歉，配合检察部门的调查，但也无法扭转民望急挫的现实，其支持率从去年12月3日的28%下跌至今年2月7日18.5%的底位，虽然在15日稍微回升，但依然落后于前进党的马克龙。本来被视为下一任总统热门人选的菲永，现在很可能连第二轮选举也进不了。
除了勒庞，39岁的马克龙目前已超越菲永成为法国总统的热门人选。马克龙曾在2015年担任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总统的经济部长，推动了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周日营业松绑和劳动法改革等。2016年8月，马克龙辞去部长职位，和社会党画清界线，成立了前进党。虽然马克龙从政经验相对较少，但他倡导团结分裂的法国，以及经济自由主义、支持全球化、支持欧盟的政治主张，获得很多选民支持。另外，马克龙娶了比自己年长24岁的法语老师，得到许多女性选民的支持。尽管前期传出马克龙与美国银行同性恋者的传闻，但也没有对其民望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从最新民调看，马克龙获得的支持率依然落后于国民阵线主席勒庞。勒庞曾参加2012年法国总统选举，但是以8%的支持率在首轮止步。此次选举打出“反全球化，反移民和反欧盟”得到不少选民的认可，甚至获得“法国版特朗普”的称号。她在2月5日的竞选纲领演讲中提出144项政策主张，主要围绕“法国人优先”、退出欧元区恢复旧法郎、限制移民等主题。
目前看，勒庞“复制特朗普”取得最终胜利的可能性还不大，第一轮主要是中左、中右分散了选票，所以勒庞占了上风，民调也显示，不管谁和勒庞进入第二轮选举，勒庞很可能都会落选。另外，“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精神首次出现于法国大革命，也被写进1946年第四共和、1958年第五共和法国宪法中，可以说在法国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倡导极端右翼思想的国民阵线，自1972年成立后，从来没有成功赢得总统大选。但我们注意到近期其支持率有明显上升趋势，并持续创出新高。我们认为此次法国大选的情况异乎寻常，黑天鹅最后能否飞起，还存在不确定性，这是法国目前最大的政治风险，值得高度关注。
法国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民调
▍数据来源：Wikipedia，Ifop，Ipsos，Elabe，Opinionway，2017年2月
第二大风险来自于6月的国民议会大选，如果当选总统的党派不能在国会中占大比数，就算任何人当选总统，实施政策都可能受到影响。法国政府分为行政、立法和司法分支，有点像美国，总统和由他任命的总理分享行政权。同时，法国议会也实行两院制，上议院为参议院，下议院则是国民议会。
国民议会的主要职权包括：1）与参议院共同行使立法权；2）对政府实行监督。整个内阁，包括总理，都能被国民议会通过不信任案撤销。目前国民议会577位议员当中，只有2位属于勒庞的国民阵线；马克龙4月新组建的前进党，更是没人进入过国民议会。如果菲永当选总统，而共和党控制大部分国民议会议席是较好的情况，但是施政也未必容易，因为11月的初选加大了共和党内部的分歧，而且目前菲永面临的丑闻也导致一些内部党员质疑他当选的资格。
目前国民议会席位分布
▍资料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历史看，法国政府如要正常顺利运作，总统和总理最好要属于同一个党派。由于法国总统和由他任命的总理分享行政权，但国民议会能通过不信任投票迫使总理辞职，所以总理会在国民议会多数派政党中选择，必须获得大部分国民议会议员的支持。如果总统和总理来自于不同党派，就会出现所谓的“联合政府(Cohabitation)”，导致政治陷入僵局。
法国历史上出现“联合政府”的时期
▍资料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德国政治风险
德国为联邦制议会民主制共和国，联邦立法部门分为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前者由全民普选产生，后者由各联邦州代表所组成。联邦议院选举胜出的党派领袖将成为联邦总理(Chancellor)，联邦总理是德国政府的最高领导人。此次德国联邦议院选举将于9月24日举行，将会选出议院的598位议席，任期4年，其中299位以多数代表制选出，另外299位以比例代表制选出，该方法为联合制度（混合代表制）。合格选民会有两张票，第一张投给选区的候选人，第二张投给党派。第二张选票会决定党派在联邦议院的占比，支持率少于5%的党派不会得到议院议席的资格。自1949年以来，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和社会民主党一直是联邦议会中的两大政党，现届政府联盟也由基民盟和社会民主党组成。目前基民盟主席是现任德国总理默克尔(Merkel)，而执政联盟中社会民主党的领袖加布里埃尔(Sigmar Gabriel)则担任副总理(Vice-Chancellor)。
目前德国主要党派的支持率
▍资料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近期民调显示，9月份的德国联邦议院选举出现了变数。1月24日，社会民主党随着舒尔茨(Martin Schulz)当选为该党的竞选总理候选人，社会民主党的支持率就开始飚升。截至2月8日，社会民主党支持率已经逼近前期遥遥领先的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舒尔茨在2012-2017年担任欧洲议会议长，倡导更公平的税制、更高的工资、更好的教育，指出德国正面对艰难时刻，需要新的领导，推翻默克尔，克服当前分歧。
默克尔的问题根源主要是她的难民政策，让倡导民粹主义、反难民政策的右派抢去不少的支持率；同时，也令她所在的基民盟和政府联盟产生分歧。去年11月24日，基民盟的姐妹党基社盟领导曾批评默克尔没有为接收难民人数设置20万人的年度上限。今年1月15日，担任联盟党（基民盟、基社盟）人权帮助组织的发言人Erika Steinbach因不同意默克尔的难民政策高调退出，指责默克尔开放边境政策损害了德国。因此，解决联盟党内对于难民政策的分歧对于默克尔会是一个很大挑战。近期默克尔政府泄露出的报告显示，德国政府可能将在未来40年接收1200万难民，对于目前的政治局面无疑是火上加油。
默克尔政府一向都非常支持欧洲央行（ECB）的政策举措，如果她落选，欧元区未来政策不确定性将上升。如果舒尔茨的社会民主党胜出，可能会和左翼党、绿党一起组成左派联盟，从目前民调看，所获支持率将达到47%。如果左派联盟掌权，欧元区政策可能将偏向更大规模的财政支出，目前ECB大规模的QE政策能否持续存在较大不确定性，从而导致金融市场出现更大波动。目前看，默克尔和舒尔茨的政治主张都是支持欧盟和难民政策，而代表民粹主义政党的佩特里仅获约10%的支持率，所以目前德国脱欧的风险相对较低，但也需密切关注选情变化。
领先党派领袖及其政策主张
▍资料来源：AfD，Wikipedia，2017年2月
意大利议会选举
意大利的议会也实行两院制，分别是众议院(Chamber of Deputies)和参议院(Senate)。两院权力相等，职能相同，可各自通过决议。这也是前总理伦齐(Matteo Renzi)提出要修改宪法的主要原因，去年12月意大利为决定是否接纳总理伦齐提出的宪法修改而举行公民投票，目的就在于改变通过法案的程序，加强下议院，强化中央政府权力，并削减上议院权力，使国家更具竞争力。最终，反对修宪的选票达到60%，伦齐宣布辞职，一周后由真蒂洛尼(Paolo Gentiloni)出任总理。
今年1月24日，意大利宪法法院修订了应用于众议院的选举法，将原来的2轮选举制改为1轮，议席分配方法为比例代表制，但若有党派获得超过40%的支持率，该党则获得众议院630个议席中的340个。此前参议院就已经采用比例代表制来分配议席，此次修订虽然解决了两院采用不同制度的问题，但两院的选举法依然存在差异，可能导致两院各由不同党派控制。这时候由于众议院和参议院拥有平等权力，可能会出现政治僵局。截至2月12日的民调显示，目前前总理伦齐所在的民主党(Democratic Party)只领先于民粹主义主张的五星运动(Five Star Movement) 2.6个百分点，都未能获得超过40%的支持率。
民调显示的支持率（截至2月12日）
▍数据来源：Wikipedia，2017年2月
意大利的议会选举定于2018年5月23日之前举行，将选出630位众议院议员和315位参议院议员。目前民主党与倡导极端右派主义的五星运动和北方联盟(Northern League)都在要求提前举行选举，但提前选举的最后决定权决定于总统马塔雷拉(Sergio Mattarella)，存在较大不确定性。目前五星运动的支持率与民主党接近，提前选举对于意大利政局的风险不言而喻。
另外，就是否支持提前选举，民主党内部也出现很大分歧，大部分成员都认为伦齐应该让出领袖的位置。而伦齐称在大选前想进行党内领袖竞争，与批评他的人摊牌。在最终选举时，民主党领袖是否仍是伦齐，目前看也存在不确定性，为意大利政局增添了不确定性。
总体来说，近期欧元区政治风险依然在上升，虽然目前看脱欧的风险较低，但也存在很多不确定性。在荷兰，如果倡导民粹主义的自由党(PVV)胜出，短期主要风险将来自建立政府联盟带来的不稳定性以及未来政策的不确定性。受现有政治制度保障，短期荷兰脱离欧元区的风险较低。法国目前风险较高，菲永因丑闻而导致民望急挫，代表民粹主义的勒庞保持领先，虽然民调显示勒庞在第二轮选举中将会落败，但万一胜出的话很可能将成为一只真正的黑天鹅；另外，在6月的国民议会选举中，如果总统和总理来自不同党派，法国政府未来也可能会陷入僵局。德国的情况也日益复杂，当选3届总理的默克尔也面临最有挑战性的一次选举，舒尔茨有可能将替代她成为下一任总理，虽然德国脱欧的概率依然非常低，但未来欧元区的货币政策走向可能会受到较大影响。意大利的民粹主义政党五星运动的支持率依然很高，如果提前举行选举，也可能发生黑天鹅事件；而且，伦齐所在的民主党内部分歧可能因党内领袖竞争而加大，从而导致最终选举出现变数。所有这些风险因素汇聚在一起，还将继续发酵演化，最后能否飞出真正的黑天鹅，让我们拭目以待。
注：封面图片来自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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