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生物学博士菠萝：癌症科普不是闹着玩儿 | 《大咖论健》50期
关键词： 菠萝 杜克大学癌症生物学博士
癌症科普 新药研发 向日葵儿童公益
共4280字 建议用时9分钟
【大咖论健】癌症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本身。癌症到底是什么，如何科学预防和治疗？知名癌症科普作家、癌症生物学博士菠萝为此写了很多深入浅出的文章，包括畅销书《癌症 · 真相》获得科技部2016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借他的新书《癌症 · 新知》出版之际，基因慧邀请菠萝分享他的科普初心、对癌症新药、癌症基因检测、癌症疫苗的认识以及儿童癌症公益。欢迎文末留言讨论或向菠萝提问，幸运观众将获得菠萝亲笔签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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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内容
Part 1.
【基因慧】菠萝，您好，感谢您接受基因慧的专访。首先恭喜您的新书《癌症 · 新知》出版。读您的上一本书《癌症· 真相》以及微信公众号“菠萝因子”的文章，对癌症的科普深入浅出，受益匪浅。作为药企新药开发的科学家，投身癌症科普，您说您很期待“中国制造”的史蒂芬·霍金（《时间简史》）和悉达多•穆克吉（《众病之王:癌症传》）。最开始是什么样的动力使您走入癌症科普这条路呢，包括继续出版第二本癌症科普书，做公益等等，能和我们分享其中的故事吗？谢谢！
【菠萝】从高中起，我的语文成绩就是短板，因为不会写命题作文。因此我确实做梦也没想到未来会写这么多科普文章。最初写癌症科普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亲戚和朋友经常会转发一些非常明显的伪科学文章，有很多和癌症相关。我想去找点资料来反驳，结果搜遍网站，发现很多英文科普文章，但中文靠谱的却几乎为零。搜索“癌症”关键词，出来的全是保健品啊，伪科学啊啥的，不堪入目。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自己试试写点科普性文章给家人朋友看。2014年开始，每天晚上9点后写点简单文章，从“癌症是什么”开始。文章本来只是发表在自己人人网的账号里，后来被李一诺师姐发现，转到“奴隶社会”，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看到很多人喜欢读，就坚持写下来了。当然， 实话实说，业余时间写科普确实费力不讨好，没啥收入还经常挨骂。但也有很多好处，比如自己写作过程也是学习过程，为了准确，需要查阅很多资料，也会去读很多平时不读的东西，觉得很有收获，另一方面，也确实能帮到一些人，偶尔会收到一些感谢，说面对癌症不那么彷徨和恐慌了，这让我很有成就感。算是双赢吧。
癌症治疗进展
【基因慧】作为国内癌症科普大咖，拥有清华大学本科和美国杜克大学癌症生物学博士的专业背景，同时是跨国顶尖制药公司癌症新药开发部实验室负责人，您横跨科研、产业和科普，很多基因慧读者想了解癌症的治疗水平到什么进展，由您来简短科普下可能最合适不过了。
【菠萝】毫无疑问，癌症研究现在处在一个非常让人兴奋的年代，出现了很多的临床突破。这当然不是突然凭空出现，而是过去几十年基础和转化科研的成果。我们只是碰到了收获的季节。比如最近讨论很热的CAR-T，之前科学家其实已经默默无闻地做了20来年的工作。
我觉得治疗的突破得益于对癌症的全新认识。尤其是两方面，一是对癌症分类的重新认识。我们不再简单按照器官来源分类，而加入更多的分子生物学概念，包括免疫学的概念。二是对癌症微环境的重视。我们不再认为癌症是简单的变异细胞无限增生，而是一个和正常器官一样的复杂系统。免疫治疗的成功，证明了治疗癌症，并不一定要直接攻击癌细胞。
由于靶向药物、免疫药物以及细胞疗法等新方法层出不穷，很多癌症种类的临床预后已经彻底改变。我希望大家能知道癌症是无数种疾病的混合体，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很多癌症都不再是绝症，千万不要一听“癌症”二字就恐慌，被网上和身边各种骗子忽悠，人财两空。早中期癌症治愈绝对不是梦，而晚期癌症也越来越多能被控制住了，免疫治疗出现后，甚至个别晚期癌症也可能治愈。当然，另一方面，目前多数晚期癌症治愈还是不现实的目标。尤其对于中国主要的一些癌症类型，比如胃癌、肝癌等，挑战还很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患者和家属应该有合理的预期，同时重视提高生活质量这个目标。
无论对癌症患者还是科学家，这都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基因慧】谈到癌症治疗时，很多人比较关心癌症药物。目前部分癌症的靶向药开始陆续上市，并得到国内CFDA的批准进入中国，包括治疗肺癌的阿法替尼，治疗结直肠癌的瑞戈非尼等。但是您知道，国内自主研发的新药和美国相比仍有很大差距。除了常说的政策、人才之外，您能从产业链或流程角度谈谈其中的主要差距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呢？谢谢！
【菠萝】癌症新药开发是一个需要积累的过程，从科研，到转化，到临床，到审批，各方面都需要大量的专业人士，大量的金钱和时间投入。发表CNS文章，和造出一颗新药之间，依然有巨大的鸿沟。
我们现在处于收获前几十年科研投入的成果的时间节点。美国大药厂和政府在这方面领先中国几十年，我们的整体差距是非常明显的。中国近几年才开始追赶，还任重道远。尤其在早期科研上，中国还是落后非常多的。虽然我们发表的顶尖论文越来越多，但刨除结构生物学后，中国能拿得出手的顶尖科研人才，依然是凤毛麟角。
从我个人角度，目前情况我认为中国可能不适合做全新药物，主要是国内民营药企资金不足，不敢在早期科研烧太多的钱。我所在公司一年的研发经费，就要超过中国所有公司的总和。
很多中国公司现在的模式是me-too或me-better，或者从国外购买资产，拿到中国做试验，报批上市，这俩都是很聪明的策略。个人觉得，再过10多年，等到转化，临床和审批走得更顺了，同时赚钱更多了，敢于冒险了，我相信会有真正中国制造的重磅First-in-class药物出现。
中国医疗市场很大，吸引力很大。而聪明的科学家也不少，所以只要政策给力，优秀人才抱团，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菠萝工作照，经作者授权发布）
【基因慧】刚才我们谈到靶向药，大家耳熟能详的是对于EGFR突变的非小细胞肺癌研发并上市吉非替尼。其中对靶点的识别就涉及到基因或者位点基因检测，包括基因测序和生物信息分析等。前不久国内就基因检测是否靠谱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讨论的核心点基因测序后对于突变位点的解读。那么从癌症的诊断、预防和预后这几个角度，您认为基因检测是如何起作用的？对于解读有误，甚至对于有的临床医生提到参考数据有误的情况，您认为从哪些角度可以降低其中的失误和风险系数呢？
【菠萝】据我了解，对测序结果的错误解读确实是很普遍的问题。癌症由于细胞异质性的问题等原因，解读难度更大，问题似乎更加严重一些。这事儿从表面看，是解读人员专业技术不行。但其实本质上，我认为还是在监管部门失职，对企业资质的审核不严。
据说中国做基因测序的公司已经有上千家。各类土豪，买几台测序仪，就开始做精准医疗，这离真正的产业化还需要严谨的科学设计和论证。对于很多癌症患者来说，测序质量差，解读错误，就是耽误治疗，人财两空。真要杜绝这种现象，一需要自觉，二需要市场和行政的力量。政府设定公开的资质评价系统，并对公司定期审查，随机抽查，并且建立举报机制，一旦查实就严惩，提高门槛。
我自己也想出一点力。因为自从做科普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问我哪个检测公司靠谱。我在公众号上也曾和一些我比较认可的检测公司合作，进行科普和产品介绍，包括吉因加，泛生子，华大等。我很愿意和更多好的测序公司合作，把靠谱的测序知识和公司推荐给患者。我知道公司之间必然有竞争，但在现阶段，好公司一起抱团，驱逐劣币，是很有价值的。
【基因慧】都说“上医治未病”，对于癌症的预防，除了健康的生活方式之外，对于目前高端健康体检中包含的万元级别的肿瘤基因检测您怎么看待其中的价值和期望值管理？谢谢！
【菠萝】专业人士都知道，普通人群做防癌体检，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假阳性。比例可能一不小心就是99%。因此，我个人是坚决反对向普通人群，尤其是年轻人推广特别昂贵的防癌体检的，比如PET-CT。类似的道理，现阶段由于基因测序价格较高，我不认为健康人做防癌基因检测是有效的筛查手段。当然，做不做都是个人选择，不差钱的话，谁能拦不了，但虚假宣传，给人带来错误的期望，是应该打击的。
我做科普的一个重要方向，就是告诉大家，癌症体检不在于贵，而在于对症。希望大家都能知道，什么叫某种癌症高危人群，如何知道自己是否是某种癌症的高危人群，这类人群有什么样相对应的癌症筛查方式等等。
图：菠萝（本名 李治中），经作者本人提供
【基因慧】对于癌症疫苗，很多同行可能刚接触不久，2016年GSK旗下的人乳头状瘤病毒（HPV）疫苗获得CFDA认可，媒体称“迟到十年进入中国的宫颈癌疫苗”。同年，华大基因香港中英街中港国际医疗中心开业也开展了HPV疫苗业务。HPV疫苗对宫颈癌可以起到其他非癌症疾病疫苗类似的效果吗？未来其他癌症类型的疫苗会陆续上市吗？请您谈谈您的看法。
【菠萝】宫颈癌几乎100%都是HPV造成的，因此如果青春期之前接种HPV疫苗，是有很大价值和意义的，欧美国家的数据也证明了这一点。因此，我个人非常高兴看到HPV疫苗经过10年延迟，终于进到国内。但下一个难点，就是让大家知道疫苗的价值，还有就是疫苗的安全性。在美国和日本，由于担心疫苗安全，接种率已经下降了。转基因食品也好，疫苗也好，一个东西科学家觉得是否安全，和大众觉得是否安全，之间有很大鸿沟。能不能用大众听得懂的语言告诉他们真相，并且取得大众信任，是一个值得很多人一起讨论和努力的问题。
另一个类似的“癌症疫苗”就是乙肝疫苗，由于中国70%肝癌患者都是HBV阳性，接种乙肝疫苗可以很好地预防肝癌，这点中国城市其实做得挺不错的，但在偏远地区，依然不尽如人意。
除了这俩以外，由于绝大多数癌症不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因此HPV和乙肝疫苗的故事可能没有太多扩展性。可能的一个例外或许是和鼻咽癌相关的EBV，它的相关性和致病性还有争议，如果能确认，或许也值得开发疫苗。
【基因慧】您除了科普癌症知识外，还是关注儿童癌症的公益平台“向日葵儿童“的发起人，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关注儿童癌症，目前“向日葵儿童公益”目前都做了哪些事情，背后发生了哪些故事让您印象深刻呢，下一步有什么样的计划，可以和国内读者谈谈的呢？谢谢！
【菠萝】“向日葵儿童公益”是一个很不同的儿童癌症公益机构。我们并不直接为任何患者捐款，而是定位做专业的儿童癌症志愿者组织，为大家带来准确，前沿的儿童癌症信息。从我做科普开始，就不断收到儿童癌症家长的来信，从中我发现中美之间关于儿童癌症的科普实在差距太大。美国有NCI，COG，Curesearch等很多机构，大量为家长准备的信息，而中国这方面几乎为零。由于儿童癌症罕见，受众很小，因此商业机构也不敢兴趣。近几年中国做肺癌患者社区的有好几家公司，而做儿童癌症患者社区的却没有。
向日葵目前有140多位志愿者，绝大多数是生物医学相关背景专业人士，多数是博士。我们这几年主要做了几件事儿：
1：翻译了几十万字的儿童癌症资料，并制作了向日葵网站（www.curekids.cn）；
2：制作了面向家长科普的《向日葵家庭手册》，免费分发了上万本到各大儿童医院。
3：开展了平均每个月一次的向日葵讲座，邀请主任级别的专家，来给家长讲解儿童癌症知识，回答大家的问题。
我们今年计划推出《向日葵儿童白血病知识手册》和《向日葵儿童实体瘤知识手册》。除此之外，我个人对推动儿童癌症的临床科研，包括罕见儿童癌症的基因检测和诊断很有兴趣，如果有愿意合作的医生和公司，欢迎和我联系。中国儿童癌症临床资源比国外丰富，或许能做出一些很有价值的研究，造福患者家庭。
<完>，感谢菠萝的精彩分享。
菠萝新书《癌症·新知》简介
图片来自微信公众号“菠萝因子”
菠萝于8月28日北京签售新书
图片来自微信公众号“热心肠先生”
行业分析师/互联网产品运营/商务拓展 （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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