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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虞宮高鐙疑僞錄(之一)

辛德勇 辛德勇自述
2024-09-15

在傳世西漢銅器中,有一組習稱“臨虞宮高鐙”者,審度其銘文,竊以爲很可能都是贗品。今擬逐次講出自己的想法,供感興趣的朋友參考。
做這樣的工作,是很“冒險”的,因爲這些銘文一向被人視以爲真,提出質疑,很可能會犯錯打臉,淪爲笑柄。但我做學術研究不是爲給自己長臉,也不是爲了跟別人爭高下,爲的衹是探求真相,個人的臉面,一點兒也不重要。我還知道,有人會很不喜歡我提出這樣的觀點,但這是我個人的學術看法,不需要別人認同。儘管我很願意聽到有根有據的不同意見,但不需要誰來表示他不同意。

臨虞宮高鐙銘文
(據清陳介祺《簠齋金文考》)

這件“臨虞宮高鐙”銘文,字體優美,很令鑑賞家歡喜,其具體字句如下:

臨虞宮銅燈,高二尺,重廿斤,元延四年,工常宣造,掾武、令史賽主。解右尉賢省。

學者看待這些銘文,同鑑賞、收藏家不同,不是看它字有多美,或多古拙憨萌,首先是看它的歷史內涵。
昔清人汪中跋竟寧雁足燈,一下子就敏銳地注意到其作器者勒名的排列次序是“皆先卑而後尊”(汪中《述學》補遺《漢雁足鐙槃銘釋文》)。前兩天孔網拍賣前我去看預展,友人問汪中的《述學》爲什麼賣得那麼貴,我說,首先是貴在學術內涵上,而不是版刻的形態。書以學貴,是汪中的學術造詣令人欽敬,所以後人纔這麼重視他這部文集。
這件銅燈,爲清代著名金石學家劉喜海舊藏。後來,又經比劉氏更爲著名的大收藏鑑賞家陳介祺品定。但他們都沒有像汪中一樣從作器者題名的尊卑位次上做過考察。這就是學術修養上的差距。
所謂尊卑有序,是古今一貫的規矩。“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工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究其情”(《呂氏春秋·孟冬紀》),刻寫在銅器上的這些作器者題名,不僅公諸天下,而且還是供上級官員察看的,所以,絕對不應出現尊卑錯位的情況。
然而在這篇“臨虞宮高鐙”銘文中,低位的“令史”卻排在了高位的“掾”的上面,這明顯不合規矩。還有由解縣的右尉來監造銅燈,這也很不尋常,因爲相應的工作,通常是由丞負責的,尉管的是軍事方面的事務。就像我考辨過的“雒陽武庫鍾”僞銘,武庫負責收存兵器,不造酒器。所謂各司其職,這也是古今一貫的規矩。
總之,什麼社會都是有規矩的。不合規矩,就衹能出自不懂規矩的人贗造。

2022年9月5日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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