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死后最幸福的男人?
位于巴黎市中心的拉雪兹神父公墓——30多万普通人与莫里哀、肖邦等名人大家安葬在一起,而这也是吸引世界游客的魅力所在。
还有一座与众不同、甚至可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墓地——墓碑上曾布满红唇印的王尔德之墓。奥斯卡·王尔德是19世纪英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以剧作、诗歌、童话和小说闻名,是唯美主义的代表人物,其名句“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经常被人引用。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王尔德的爱慕者会来这里凭吊他,许多女孩会情不自禁地在他墓碑上留下红唇印。久而久之,这座小小的墓碑上就布满了红唇。王尔德为何受女性的喜爱?或者是他英俊的外表,或许是他杰出的才华?更或许是他另一句名言:“女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理解的?”
今天,新书《旅行中的文学课》作者卢桢,将带你走读拉雪兹神父公墓,为你讲述关于王尔德墓碑上的唇印故事。
谁是死后最幸福的男人
文 | 卢桢
巴黎市内的大型公共墓地主要有两块,一是蒙帕纳斯公墓,另一个是拉雪兹神父公墓。前者埋葬着萨特、波伏娃、杜拉斯以及波德莱尔,后者则定格着“女人的瑰宝”王尔德,以及巴尔扎克、肖邦、普鲁斯特、比才、阿波利奈尔这些曾经的星芒。乘地铁3号线在Pere Lachaise站下车,沿着青灰色的墓园围墙稍行数步,便能抵达规模最大的拉雪兹神父公墓。如巴尔扎克说的,这是一个按影子、亡灵、死者的尺度缩小了的微型巴黎。
拉雪兹神父公墓的名字来源于路易十四的神父,他曾居住于此。1804年,巴黎市买下了这片私人属地,将它改建为公墓。墓园周边多为陈旧的老房屋,虽不破败,但也无关繁华。在两百年前的巴黎人眼中,这里距离塞纳河畔过远,简直算得上是乡野远郊了,很少有人甘愿长眠于此。为了改善墓地销售不力的局面,市政府搞了一次诚意十足的宣传行动,把已经安葬在其他墓区的两位文学家——拉封丹与莫里哀的遗体迁葬拉雪兹,一下子提高了墓地的文化品位,也拉升起墓地的营销业绩。很多追慕先贤、热爱文学的巴黎人趋之若鹜,纷纷购买墓位,希望和文学家成为邻居。
两百年来,很多巴黎人都希望死后能葬在拉雪兹,也有清高的人对此表示不屑,说看不上跟死去的名人攀邻居的做法。一位墓地购买者的话更加实在,他说:“死了就是死了,如云消散,有那些诗人做邻居又有何用。他们活着,我尚且不知道他们写过什么;他们死了,我更不想去知晓那些文字。我想陪在他们的身边,是因为我觉得只有与名人相伴,这片墓地才不会被拆迁,或者晚一些拆掉,这样我的尸骨便能安静地睡一段时光了!”
与这位实在人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公墓分为几十个墓区,绝大部分埋葬着平民,如果想去特意拜谒某位名人的坟茔,只需花不到2欧,买一张墓地导游图便能按图索骥。在被标明的100余位墓区名人中,最受欢迎,特别是受女性青睐的有两位,其中之一是爱尔兰诗人及剧作家王尔德。对墓地比较忌讳的中国游客来说,想要激发他们来拉雪兹一逛,恐怕也只有请出王尔德了。
1900年11月30日,王尔德死于脑膜炎。1909年,他的遗体由最初埋葬的巴黎郊野迁入拉雪兹神父公墓。王尔德的同性恋人罗比·罗斯支付了2000英镑,聘请英国人雅各布·爱泼斯坦爵士为诗人设计墓碑。爱泼斯坦在德比郡选中了一块重达20吨的霍普顿石作为雕刻材料,或许是受到了大英博物馆中拉玛苏石像(亚述古迹中常见的人面、鹰翼、牛身的复合神祇)的启发,也可能是依照王尔德在诗歌《斯芬克斯》中的狮身人意象,他将墓碑设计为一个巨大的正在飞行的信使,以此象征诗人的文字飞跃寰宇。
花了十个月的时间,爱泼斯坦终于完成了雕像,当他把这座纪念碑由伦敦运抵巴黎时,却遇到点小麻烦,眼盲的海关警察固执地否定眼前的艺术雕塑,而坚持认为这就是一块大石头,需要按进口石材的税率交税。当雕像安置好后,保守的法国警察又认为雕像的阴茎部位有伤风化,他们用一块类似蝴蝶形状的青铜牌匾,为飞翔信使的生殖器作了遮挡。可是在1961年,生殖器被人为折断了,据说是墓园管理者所为(有人看见管理人员把它们当作镇纸使用)。直到2000年,一个银制生殖器才重新被安放在雕像上。可不知为什么,当我访问雕像时,它的生殖器又不见了,被折断的痕迹依然清晰。
墓碑的石头基座上充满了粉丝倾注的涂鸦——口红、爱心和各类留言。有两件事与此相关且颇为有趣:一为听闻,因为崇拜王尔德而亲吻他墓碑的女人过多,造成墓地管理员不得不定期清洗墓碑,如同擦黑板一样;二为亲见,一个胖胖的女孩拿手机屏幕当镜子认真地涂抹口红,然后深情地把“印章”盖在墓石上,这一定是王尔德的忠实信徒。于是,传说和现实在这里实现了互相印证与完美融合,男人为此而嫉妒,女人为此而伤感。而王尔德依旧用他那迷离而充满魅力的眼神,将世界叼在他的唇边。不过,这则浪漫的童话还是有了终曲,2011年,为了避免墓碑被口红腐蚀,墓区为雕像建造了玻璃的隔离屏障,这样一来,钟情于王尔德的女士们只有把热吻献给玻璃了。在阳光的斜射下,玻璃幕墙上的唇印渐次浮现,仿佛在相互交谈:原来你也在这里,也来到了王尔德的身边。如果这些唇印的主人相聚在一起,和声诵读石碑上方的墓志铭,一定会非常震撼,那是王尔德《雷丁监狱之歌》(The Ballad of Reading Gaol)中的一段:
And alien tears will fill for him
Pity's long-broken urn,
For his mourners will be outcast men,
And outcasts always mourn.
有文言译本,意蕴尤佳:异乡异人泪/余哀为残瓮/悼者身孑然/悲歌长久远。
另一位受女性欢迎的人物是巴黎记者维克托·诺瓦尔(Victor Noir)。1870年1月,他被法皇拿破仑三世的侄子枪杀,激起国民极大的愤慨。作为“反抗暴政”的英雄,他被隆重安葬在拉雪兹神父公墓。死者本可从此安息,然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1891年,雕塑家茹尔·达鲁(Jules Dallou)为诺瓦尔的墓碑精心制作了一尊青铜雕像,以现实主义技法再现记者临终的样貌——他沉重地摔倒在巴黎潮湿的大街上,帽子被丢在身旁,仰面朝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这本是一首悲情之歌,却被很多女性带偏了调子。因为诺瓦尔的裤子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那是年轻人蓬勃的性器官,这使得巴黎逐渐有了传言,说亲吻雕像的嘴唇并摩擦那片突起部位,再把一束鲜花放到诺瓦尔丢弃的帽子里,就可以实现求子的愿望,至少能够提高性生活质量。于是,很多根本不了解诺瓦尔事迹的女人纷至沓来,将他视为有求必应的塞纳河畔送子观音。雕像那片尴尬的凸起,经过百年的摩擦再摩擦,早就变得油光锃亮,甚至有人测量,发现凸起部位较之一百年前,已经变薄了好几毫米。也有一些听闻此事的男人来凑热闹,因为关于雕像的另一重传说是,男性摸一摸诺瓦尔,准能在一年内当上丈夫。
2004年,为了保护雕像,避免游人做出不文明举动,墓区管委会在诺瓦尔雕像周围树立起围栏,可是在女权主义者的反对声中,围栏旋即被拆除了。于是,任何时候来到拉雪兹神父公墓,我们都能看到手持地图,寻找诺瓦尔或是王尔德的女人们。能够获得如此多的异性怀念,两位文化人物身处彼岸世界,也能感到安慰与幸福吧。所不同的是,诺瓦尔的墓雕是写实主义风格的,他的“业务范围”主要在法国国内,面向那些求子心切的女性;而王尔德墓碑上那位展翅飞翔的现代主义天使,早已成为世界各地游客印证浪漫的圣物。女人们更是把王尔德看作美的引路者,她们在献上热吻的时候,或许并不曾想到,在浪漫诗人的墓中,合葬着陪伴他走完最后的生命路程的罗比·罗斯。也许,他们正拥抱在一起,宁静地端详着你的唇彩。
【相关图书】
《旅行中的文学课》
著:卢桢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雨果先生的中国客厅、朱丽叶家的阳台、王尔德墓碑上的唇印、吸血鬼德古拉的城堡、开往勃朗特故乡的复古机车、普希金走过的最后一级台阶、略萨初吻胡利娅姨妈的舞台、聂鲁达攀登过的马丘比丘……
本书以文学旅行为主题,分为“欧陆光影”“亚非土地”“南美天空”三个板块,记录了作者游历世界时探访到的诸多文学景观,以及由文学之路导引出的当地风情。具体表现为对文人故居的探访,对作家墓地的拜谒,对文学博物馆的游览,对当地文学传说的追慕,对各国特色“文学之旅”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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