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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夏:我听到的寂静是人的咽喉正被割断 | 李亚伟导读

2016-03-04 万夏 未来文学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诗歌如火如荼,在我的身边出现了不少具有明星气质和天才色彩的诗人,比如万夏、胡冬、马松、杨黎、宋炜等等,这些诗人都对我产生过重要影响,我也常常告诉采访者,朦胧诗当时我很少读到,因此对我没有影响,我读了不少西方的东西,但西方诗歌对我的影响远远没有我的同代人对我的创作影响大,我们这代人是互相影响成长起来的。


 ——李亚伟

诗人、“莽汉诗派”主要创始人之一



命的八首诗


节选自《空气、皮肤和水》第二章


万夏







当竖起的指头谈天说命,我的手

一直为空气表达。姿式准确无误,内心黯然如此意味

当唱歌的红唇在一杯水前渴死,被敌人端走

我只得将谈话的舌头抽出来,喂养那些高尚的耳朵

这使我想起一纸堂皇的官样文章,把几个字词反反复复

说进空气,同时下的气候混为一谈

变成一窗勃不起来的景色搭在树上,或成为

一个沦落风尘的帝王在梅花里与一群女儿吃酒


这就导致了某段历史进程的缓急或猝然死去,由此

一次国家的诞生与某种说法相提并论

而落草的人却拿走了一套江湖,这使我格外小心

只要失手打烂杯子

一个帝国就要骤然毁灭






当崩溃的尘土吹成一场浩大的风景,所有的人

都落在坏天气中无端端美丽起来,暗自庆幸以往的失策

在极度恶劣的情绪里渔樵互答,按捺住莫名的杀人冲动

唱词无关痛痒,近似于牙齿和橡皮人的关系

这样,人民迫切的庸俗和无聊一次性高涨起来

使国家在小道消息中常常走火,性生活的套路却日日翻新。


女儿们被迟迟不来的姻缘束之高阁,每天磨皮擦痒

在镜子中只与香水、丝织品和月经发生关系

珠帘边的窥淫后果使夜晚的器官猖獗一时,到处吃人

从此有了制造骨肉的器械,用排血的铁管和敲蛋的手枪


我被随意捏造出来

一代一代学会吃草,运用针灸,向孔子致敬

让我永远灰溜溜的,仅仅活着

行尸走肉四处张扬






我想起某些机器的诞生时刻,脑空想出的蓝图

由手来完成,这就产生了手段和其他强制活动

科学和哲学都在自己的推行中

造成了一致的后果:世界气温突然烫手

层出不穷的懒王和批判自由主义的小学课本

人们整日游手好闲,坐吃山空

手最后从袖子里消失了,头脑的想像更空

空想社会主义的诞生终于使地主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耕作

秋天收割公家的谷子并交纳人头税


科学中的世界图景,被祖传的偏方四下张贴

将人类从阉割和纳妾制跃进到

色情间谍、垃圾股和钢铁里的病毒


这又使我想起口渴的姿式,喝酒

让我的灵魂有罪,让我的胃溃疡,把粗糙的水

以尿的方式抽给马桶,精致的酒流进血液浇灌头发,

让饥饿深入到骨头中淬成合金

让我们有足够硬的头皮去迎接斧劈和腰折





由此我得到一种进入语言的定式

当我吃着食物,手执燃料,观看赏心悦目的事情

我就成了许多词语中的某一个

立即拥有众多的奇珍异宝,香车、骡马与女仆

我留心他们的出没之地,牢记彼此的生生息息

我就成了灵气十足的句子在险恶的气候中畅行无阻


此刻,食物多方面递到我手上

挂满彩绸的香车疯狂追逐我

读懂一本书的目的也突然发生了奇变

由原来的看图识字成了化验病毒从而认识了真理

甚至在高谈阔沦的场合,最伟大的问题无非是无中生有

把写在羊皮上的字拿到甲骨上拼凑四言八句

或者将某种哲学抽象到一个字母上

浓缩为一种元素,轻得任何生命都不能承受

它只得凭空落下来,瞬间将一座城池炸成粉齑

一个字的大屠杀

一行病句对历史从从容容的迫害






我只得重新打开书本,查阅那些可疑的段落

一切无懈可击,仿佛用梳子精心搞整过的头发

我潜入一个字中,这些衣冠楚楚的禽兽

如一盘棋格子布局的阴谋一样,整齐、卫生、方便

众多的笔画以连诛制度监督偏旁和部首,嘴壳变长

以至我的私生活常常被打听成桃色事件到处张扬

音节和语义,捏造字的卷发和帽子

世界何患无词,没有一个不存在的口舌。这足使我深信

书中的字词按某句最高指示纵横联络

以夸张了的铁丝网封锁那些被枪杀的内幕新闻

这就更危险了

在十字路口,有人在我的酒中下了蒙汗药

继而又吃到人肉馒头,我看到

射精的笔,吃死人的脸以及咄咄逼人的猜谜游戏

我赶紧寻找漏洞,以便脱身

而文字狱广大无边,一种说法杀进杀出

时而是极端的蛇,时而是漂亮的垃圾发疯的舞蹈

最大的敌人出现了,用一支歌杀人

此时不逃,就要落进虚词枉度一生





我的内心晓然分明,戏的背后还有更大的舞台在演奏

空怀绝技的英雄拱手称兄

危险趋于冷调,甚至完全与国家对抗

以至我们能在茶馆里与一伙泼皮共同传看一本野史

看到很冷的剑在杀人的路上

被绣成一树漂亮的水果落进月亮

切口声声,夜行服无法无天,飞镖叼来的头颅仍在说话

而世界仍以活版印刷的方式拼凑公开的秘闻

变成培育新一代的教科书


风调雨顺的日子,世内和世外同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混几套像样的衣服

百无聊赖的人民肠肥脑满,每日在后花园打熬气力

以求在边庭上一刀一枪,博得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风中的杏黄旗稀薄起来,招摇成红旗

大刀阔斧的套路也成了一席花拳绣腿的过场

荡荡江湖只被传成一句黑话刻在头发丝上






而另一类人却逃离了文字的叙述,传说成飞天悬火之辈

他们在睡不着的素瞌睡中喝生盐水,宽恕各种恶行

偏食的嘴吞金吐火,不死的尸身高高在上

或深入民间散播迷信,裹小脚,推广孝子贤孙

而喜食人间烟火的人民肛门流血,体形枯瘦

只有在皮和肉之间选择骨头


另一种人却掌握了成为圣人的秘诀:口福

吃遍天下的嘴一句顶一万句

用途各异的床诞生了,盛大的姿色风靡一世

由此色情狂的女皇、吃儿童的总统直至光天化日下的酷刑

最后归纳为课税制度和秘密审判的公开化

这使一个暴君永远不会偏食

仅用一顿早餐就有了制造不朽的权力以及剁头的权利






我对所知的真相保持沉默,正如至德的人

对一个绝症患者负担的责任一样

世界是你们的,也基本是我们的,但归根结蒂是你们的

芽生、卵生和胎生,死亡天天长高

一只飞蛾的坠落将一个季节突然变冷

一个美人的死亡使一代帝王失踪在一面镜子里千年不回

笑中的细瓷粉碎了,国家成了一支伤心的小曲夜夜清唱

只剩下我们,在疯狂的音乐中追逐毁灭天才的艺术革命

或在奢华的酒宴上朗读诗歌的垃圾


当我的手势终止,一度伟大的事物骤然消失

当我被告知的各种死亡:自杀、他杀、杀人不见血之杀

我听到的寂静是人的咽喉正被割断

风中的飞花是千百万人的头颅正在落地


阳光斜射,空气盛大难以收拾

世界依旧被一滴鲜血博杀,或被钻石的光辉拿走

对于命,我的内心空前清明


(1988年,秋天)


万夏





万夏,1962年生于重庆,在成都长大。1984年大学中文系毕业。1981年开始诗歌和小说写作。1982年与胡冬、赵野、李亚伟、唐亚萍、朱智勇等联合四川五所大学诗社共同发起“第三代人”诗歌运动。1984年与胡冬、李亚伟、马松等发起“莽汉主义”诗歌运动。1985年初,主编1980年代第一本铅印出版发行的诗人协会独立会刊《现代主义同盟》。1986—1987年写作中篇小说《丧》、《宿疾》、《农事》。1993年主编《朦胧诗全集》、《后朦胧诗全集》。2000年出版个人诗集《本质》,小说集《丧》。2012年主编《第三代人志》丛书,于2014年出版发行。



一日一书




伏尔泰中短篇小说集



作 者:[法]伏尔泰  

译 者:曹德明  沈昉

定 价:13.50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0-3


伏尔泰不仅是法国早期启蒙运动的杰出代表人物之一,而且在法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他一生勤于创作,发表了大量哲学论著、小说和剧作,并撰写了许多切中时弊的政论文、小册子和专论,在国内外享有很高声誉,许多文学批评家将他与歌德和托尔斯泰相提并论。




本期编辑:姚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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