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荡子:你把一滴光阴掰成了两半 | 世宾导读
现实的处境是险峻的,它逼迫着、引诱着人们向下去寻找喘气的出口,或以此去建立反抗的根据地,但这往往像无源之水流入了沙漠,在无边无际的黄沙里被销蚀殆尽。在文化和精神资源匮乏的当下,人们也失去了对现实观照的能力;在这双重遮蔽的历史条件下,部分诗人有必要从现实的羁绊下抽身出来,重新思考我们文化的可能,并以此建构一种新的文明,或者说展开一种新的文明的想象。东荡子的诗歌写作正是基于现实的经验,在更高的生命维度思考人类的命运和人类文化所提供的可能。他诗歌中所面对的绝境和担当的责任在当代诗歌是少有人及的。他的诗歌开启了中国现代诗歌境界美学的写作道路。
——世宾
诗人、完整性写作和境界美学的倡导者
东荡子
可能只是一时的无措
一个颗粒无收的人,还要活着,就会欠债。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还要走下去,
他会有怎样的行动?
欠的永远欠下?走下去将不再拥有方向?
他在跑,你在追,比的不是速度?
那其中包含什么奥秘?是兔子掉进深水,
还是乌龟埋在洞里?
一砖一瓦,广厦千万间,谁在颠沛流离?
阿斯加,你见过他们的模样,
你见过悬崖峭壁,或深渊万丈;
眼睛红了,视力所到之处都在燃烧,
眼睛黑了,天紧跟着就会塌下;
你见过麻木,那死鱼的眼睛盯着前方,
它可能只是一时的无措,而非惊慌。
2013.3.31广州·九雨楼
别踩着他们的影子
他们的琴,有的一根弦,有的两根,甚至更多。
他们知晓时间不动,也把一草一木笼罩。
别踩着他们的影子,阿斯加,
他们刚从沙暴的旅途退下,
带着北方的肺,要在南方的树林呼吸;
他们中那个酒醇的脑袋,曾出没于山峦,
弹拨着剩余的肢体。
2013.3.31广州·九雨楼
你把一滴光阴掰成了两半
我一度相信那神奇的液体,出自深山,
或者一条僻静的巷子,经一双老了的手,
慢慢酿制,且要深谙火候,
因为发酵——在一只捂好了的木桶里
而那些流逝得太快的时光,应当留给他们
他们热衷丰收,满足于颗粒归仓
让他们夜以继日,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把你刚刚出锅的酒浆装进坛子,也送到他们手上
相信因为短暂,你把一滴光阴掰成了两半
2013.3.31广州·九雨楼
我追踪过老鼠的洞穴
我追踪过老鼠的洞穴,它们有两个洞口。
如果在一头打草,惊蛇便伺机从另一头逃跑;
如果把两头死死堵住,再一寸一寸将土扒开、挖走,
也不必窃喜,因为洞穴的中部,它们开辟了岔道,
那里可以藏身,还可以用作仓库,储藏明天的粮草。
我见过的老鼠如此镇定,即便把洞穴挖成沟槽,
不到最后一刻,它们也不会让半节尾巴露出,掉以轻心。
看看吧,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但如果由于退缩、挤压,
蜷在里边的幼鼠忽然发出了梦呓,噢,原谅它们!
它们嗷嗷待哺,还从未打开过眼睛。
2013.4.2广州·九雨楼
有一种草叫稗子
有一种草叫稗子,也叫秧虱。
它结的籽,要用来酿酒,还味道醇美。
但在我的家乡,无论稗子还是秧虱,你都不能叫,
你一开口,立刻就有人把它从稻田里拔掉。
它生长健旺,比禾苗高,
它的籽粒却比稻谷小。
可在插田的时候,你分不清它是稗子,还是禾苗。
2013.4.4广州·九雨楼
祭坛
有人修桥补路,有人伐林烧山。
有人夜里狩猎,有人白天分赃。
他说爱和仇恨,住在同一个祭坛。
前面马不停蹄,后面落满尘埃。
他死于山颠,你溺水而亡。
莫非祭坛,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2013.4.4广州·九雨楼
安顿
声音有自己生长的方向,花朵和果实,
也都要遵循自身的意愿。
唯独你,一点一滴围住他,不声不响,
让他习惯挣扎,奔走于刀尖
然而在你的身上,猫的脚步和虎的长须,
这两个极端的属性,终而统一,
他会跟你醒来?若他翘首以盼,
则把种子安顿,连伤口也遗忘。
2013.4.4广州·九雨楼
密:你不忍看到的也会到来
在人群中,只有一个人,他在说话
用涂满天空的泥泞说出耳朵和各种颜色
但铜在锈蚀,在关闭街道、楼房与凝重的身影
你在其中,递给我玫瑰,有黑夜般大小,我曾对它
如此钟情。稍待,你不忍看到的也会到来
2013.4.5广州·九雨楼
深:蓝色的羽,已开始泛白了
为何事情变得如此蹊跷,一点点的弯
或者弧,就带走了我的全部。 因为太深
你在最后走出我的身体。秘密依然在建筑
它还要深锁一个从未瞭望的祖国。铜啊
我不能呼唤,蓝色的羽,已开始泛白了
2013.4.5广州·九雨楼
那:铜的手指驾驭的琴弦
可是,在那边一切都恰如其分。绚丽的一天
在日出时回觅过去的痕迹。坐着,或站着
或移动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曾为你所预料
白的那么白,黑的那么黑,张望的仍然张望
红的却在泄露――铜的手指驾驭的琴弦
2013.4.5广州·九雨楼
又:你的窗口仍在投入楼塔的怀抱
夜晚总是长的,而且来得很快,你始料不及
又在跌入深渊。但如果,你是死去活来的
你会躲过时间的捕;你会说:亘古的铜
被吞噬,或者分娩,我都愿意,若我锈迹斑斑
说出这些为时尚早,你的窗口仍在投入楼塔的怀抱
2013.4.5广州·九雨楼
在:花开不败,远隔重洋
听不见尖叫,也听不见私语。现在的确静了
动物不在世界上,草木会疯长。但悦耳的铜片
并非从墙角移到它们的体内――依然惊心动魄
他想: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该看见大陆
在自己的祖国,花开不败,远隔重洋
2013.4.5广州·九雨楼
逝:在沉睡中变幻一张辽阔的脸
不。矫情的、无力的手,捂住了过去
看不清他们的汹涌。你如从海上来
你便有波涛的眼睛,绕过惊天的坠落
你会看见,炫白的,不再是金属的声音
它们在逝去,在沉睡中变幻一张辽阔的脸
2013.4.5广州·九雨楼
当你把眼睛永久合上
他们在到处寻找高地,要四面开阔,环抱在绿色中,
以备将来在天之灵得到很好的休息,
并能从这里望得更远。
他们在到处寻找石头,要刻得下他们的脚印和身影,
无论生前有多少磕碰、趔趄,
石碑上的字迹也一定要刻得端正,不能有半点歪斜。
我仿佛已看到他们不朽的轮廓,跟你现在相差无几。
但当你把眼睛永久合上,他们是否知道,
你的脸庞朝外,还是侧向里边。
2013.4.6广州·九雨楼
瞭望
不必试图安慰一个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人。
对于胜利者,也不要把你的鲜花敬献。
一个站在高高的城楼,一个俯身抱着断墙,
他们各自回到营寨,都在瞭望,心系对方。
2013.4.7广州·九雨楼
他们丢失已久
残渣、碎片和污染了的水,以及不再流动的空气,
你让它们融于一炉,亟待新生,重现昔日的性灵;
你也应该去探访那些还在路口徘徊的人,他们丢失已久,
尚不知,你已把他们废弃的炉膛烧得正旺。
2013.4.8广州·九雨楼
东荡子
东荡子
东荡子,原名吴波。1987年开始写诗,1988年正式发表作品;2006年获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歌集《王冠》、《阿斯加》、《不爱之间》、《九地集》(自印)、《如此固执地爱着》(合著)。2013年10月11日下午因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突然辞世,终年49岁。
云的理论
作 者:[法]于贝尔•达米施
译 者:董强
定 价:58.00
出版社:江苏美术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3
从中世纪一直到19世纪末,云一直弥漫着西方绘画的天空。它并非单单是一个描绘性的主题,还是一个绘画符号学的因素,它的功能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本书通过对符号能指/云/的不同功能的清点,将传统上归于艺术的领域与职能,重新分配给处于表现结构中的科学与意识形态,其真正的目的是要使艺术史重新找回它的体系性与物质性。
本期编辑:姚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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