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冰冷的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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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冰冷的湖(5)
那年夏天
昨夜星辰,今日晨曦。星辰会陨落,晨曦会消逝。我们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但我会记得, 你温馨的光芒曾照亮过我的岁月。
夜深人静。远处黑黝黝的湖岸,宛如一块巨大的磐石,傲然挺立在终年碧蓝澄澈的湖水中。天色冥暗,云遮雾挡,到处是深不可测的漆黑。朦胧的是天边的夜,和眼底的陌生人。
陆凌几乎陷于绝望,孤苦、无援、极度的悲哀及求死的欲念,时刻萦绕她的脑际。
“是不是你心里还有别人?”她想起了那首《今夜》。
“没有!”他给不出其他缘由,“我从没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在我寂寞的时候还要陪我?”她感到羞辱,在一个男人,一个好不容易让她钟情的堂堂男人面前,自己竟被捉弄,被玩味,成了耻笑的对象。她的柔情,她炽热的火,原想得到他更加执着的爱恋,谁知却换来他的憎恶,她是一个讨厌的人,在他心中,她已一文无值了。
“在你面前,我把我的所有毛病都呈现在你眼中,而你没有——不是你掩饰了自己,是你根本没有缺憾,你是完美的。如果说有一点的话,就是你太完美了,太纯洁了,纯洁得让人无法靠近。也许你少点儿什么,反倒是种完美。什么都完完全全,那是一种缺憾,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他的安慰显得那么苍白。
“骗人,你说的都是骗人!”她怒目侧视,“她比我温柔漂亮,你忘不了她!”
他怔住了,他惊奇地发现面前这位柔顺的女孩还会发怒,他看到了她那张含嗔含怨的脸,他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她开始抽噎哭泣。她与他亦步亦趋,并肩行走了数百个日夜,却非游池中的鸳鸯,她想不明白:他,只是迷人的月夜;而她,却是含泪的天际。
雨无声无息地流下来,不知何时,不知多大,谁也没听见;亭檐上的雨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落在发际,溅到脸上,谁也没觉察。
她感到冷,冰凉的冷,身子不停地颤抖,嘴唇不停地哆嗦。他伸出手,扶住她的双肩,她终于还是扑入他怀中,泪如雨下。
“我爱你,你不爱我!”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情势至此,他也无话可说。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一直沉默下去,直到两颗激切的心平静下来为止。
她知道他已无可挽回,这是最后的拥抱。想放开,是因为心中的怨恨;不想放,是因为三年的付出;颤栗,是因为从里到外的冰冷;泪湿,是因为对未来情路的绝望。
“我冷,我好冷!”她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他望着她那迷人的发髻,感受她那颤动的双唇,默默无语,说不出话来,只好紧紧拥抱着她。
时钟仿佛静止,夜雨仿佛凝滞。不知何时,不知何故,她停住了抽搐,一动不动,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他也不能动弹,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她进入梦乡,梦里的桃花让人陶醉:
“大男生还输不起嘛,羞不羞?”
“什么大男生,也算你的学弟了,干嘛那么嘴不饶人!”
“好好,我不说了,看来你俩玩牌玩出感情了。”
“我陪你,雨这么大。”
“真的别再等了,我这里熟,怎么都能回去。你晚上回不去,父母会担心的。”
“我怎么能把你丢在这里?我不会舍弃你不管的!”
“没关系,就这样吧!早知道锯断一截腿就好了!”
“说什么呢?锯短了我才不要呢!”
“我们在雪上划个图形吧!”
“好,就画个心形吧!各画一个半圆形,从上凹处同时出发,到下尖处会合,要画得大大的。”
“太好了!上有明月,下有明心。”
她梦见了他们一起在原野上,追逐嬉戏;梦见了两人各拉着孩子的一只手,带孩子立定跳远;梦见了两鬓斑白,相依为伴......
雨停了,湿漉漉的空气弥漫整座小岛,时间早已超过了以往在湖边的任何一个晚上。陆凌动了下,周晓松开手,看她坐起来,理理头发。
“你走吧!”她目光如炬,“我不想再看见你。”
“是你说的?”他还想这是她的气话,“你让我走?”
“走!”她扬起脸,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挂满泪痕,但已不再流泪了。
他赶紧站起来,让开一条道。她扶着亭柱立起来,缓缓地,坚定地,往岛外走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一股失落之感怅然而生。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也没人能陪伴她,再也没人使她快乐。他抛弃了她,自己也成了弃人。她才二十一岁,还有漫漫的人生路要走,往后,她就只能孤苦地行完余程,行完茫茫黑夜笼罩下的路。
他一直跟在她后面,隔着五米远。这个距离既不会进入她视角,又可在她万一做出危险举动时上前制止。她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再无回头。他们走过一体、博雅塔、一教、图书馆、学四、理发店,一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条倾斜的影子,平行地向前移动,永不交叉。
楼长已起来洗漱了,开门让她进去。他又等了30分钟,没发现有人坠楼,才返回自己宿舍。
陆凌摸索着挪进宿舍,门依然没锁,水盆中的蜡烛早已燃尽,那是同学们专为她点燃,留作照明用的。
倒在床上,难以入眠。迷茫的双眼,迷蒙的情路。
天亮了,五位同屋要一起去北海划船。知道陆凌几乎一夜未归,没有打扰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溜出宿舍。
陆凌听见她们的动静,但没有拉开帘子。她无颜以对,所有人都认为她得到了幸福,无人想象得到昨晚她是如何挺过那场磨难,和心灵的挫伤。
爬起来喝口水,头很疼,趴在桌上,感觉有件东西被压住了。拿起一看,是那封熟悉而又陌生的书札,没错,是汪师兄的信。
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多久没有这样的动作了,她记不清。头抬不起来,她就趴着看。
汪师兄已升任研究室副主任了,并被推荐攻读上海交大的在职研究生。他还告诉了一个喜讯,自己有了未婚妻,快要结婚了。
她噌地抬起头来,急切地读了下去。汪师兄说,他从西北农村来,上学本来就晚,大一时就已20岁了。现在六年过去,按虚岁算法已27了。家里父母催得紧,为了不让老人操心,就谈上恋爱了。对方是一位上海女孩,家里的独生女,女孩及父母都很喜欢他。他还说从罗娟处知道她正在热恋中,很高兴,祝愿她幸福,希望保持联系。
信没读完,陆凌的眼泪已经哗哗直落,一滴、两滴,十滴、二十滴,信纸湿透了大半。她再也读不下去,再次趴倒在桌上,呜呜大哭。
“事到如今,不能埋怨你/只恨我,不能抗拒命运/时时,刻刻,沈醉爱河里/谁知悲剧早己,注定......”楼下传来吉他伴唱,是王杰的《安妮》,字字敲在她的脸庞,句句刮在她的心上。
“闭上眼睛,想起你的情/难忘记,你我曾有的约定/长夜,漫漫,默默在哭泣/心中无限痛苦,呼唤你......”她也跟着哼唱起来,哽咽着,抽泣着。
到了傍晚,同屋们还没回来,陆凌心里有点儿发怵,她感到孤独,有些害怕。自从跟周晓在一起后,她对他有一种依赖心理,凡事总向他征询意见,寂寞时找他寻求安全感。现在,他不在,她心中早已没谱了,怦怦直跳。她用眼角瞅门边,不住地瞅,盼望风再一次吹开它,他顺着风走进来,把她从这里救出去,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
她终于明白,从来没有透底看穿他的心。
周晓几天来足不出户,关起门来自责。他一直忐忑不安,生怕陆凌会出什么事。当然,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几年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割舍下的。
每当情之所致,就想写点儿东西。于是他伏案提笔,写下了《别哭,我亲爱的你》:
别哭 我亲爱的你
今夜星辰不曾孤寂
满眼泪光为你试去
我心依然那么痴迷
......
他撑在桌上,捂脸抽泣。从没如此对一个女孩,心硬得像块石头。当时只想不能退缩,退了就没机会了。现在回想起来,有些话也不是真的,他其实还是喜欢她的,感情也还有的,只是情势所迫,喜欢和感情都化作犀利的尖刀,残忍地刺入她那颗脆弱的心脏。
......
别哭 我亲爱的你
明晨白云仍旧美丽
当爱已成光阴的伴侣
生命中不再拥有哭泣
......
“周晓,楼下有人找。”一位同屋提着纸箱壳子,进门喊道。
走出楼门,看见罗娟站在一侧,手里提着包裹,满脸木然。周晓心里打鼓,他知道罗娟是练过柔道的,不会来揍他一顿吧?
“你,怎么来了?”他战战兢兢。
“你的衣服!”罗娟把包裹递给他,没有一丝笑容。
“其实不必送过来,”周晓不好意思起来,“留着也行。”
“谁要你的臭衣服?”罗娟怒目圆瞪,“恶心!”
“罗娟,听我解释一下。”周晓赶紧接过洗好的衣服,陪着笑脸。
罗娟没有理他,径直走到自行车前,上车准备离开。
周晓一步上前抓住车把,急切地问道:“陆凌怎么样?她还好吧?”
“让开!”罗娟喊道。
“替我向她问好,一定要好啊!”周晓要把话说完。
罗娟没有搭理,使劲蹬车,一下撞开周晓,扬长而去。
“哎哟!”周晓惨叫一声,弯下腰来,车把猛烈撞到他的肋骨,疼痛难忍。
6月底了,同学们已进入打行李包、吃告别餐的时刻。
陆凌收到汪师兄来京的消息,是带女友一起来的。她本不想见,但汪师兄想让女朋友看看北大,恳请她带路。陆凌应允了。
走在燕园的各条路上,看见两人开心喜悦,陆凌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在塞万提斯塑像前,女孩欢跃起来:“哇!《堂吉诃德》作者!启明,来,一起照相!”
“来啦!”汪师兄像只顺从的绵羊,飞跑过去。
给他俩和塑像拍了各种姿势的合影,陆凌把相机还给女孩,看她沿着荷花池跑去,自己和汪师兄跟在后面。
“她怎么这么兴奋?”陆凌不禁好奇。
“她跳过芭蕾舞的,”汪师兄解释道,“曾是《堂吉诃德》的主跳。”
“真羡慕你们!”陆凌打心底里高兴。
“你呢?”汪师兄也关切起来,“他对你好吗?”
陆凌楞了一下,嘴唇抖动着,还是挤出几个字:“好啊,很好的!”
临别,陆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拿出那条吉祥玉坠儿,递给汪师兄:“启明,我要回老家了,以后再难见面,你结婚时我肯定不在,这个你收下吧!”
“这怎么行?”汪师兄吃惊道,“我是师兄,又工作多年了,哪能收你的礼物?”
“是啊,这可不行。”旁边的女孩也附和道,“你拿回去吧!”
“看你们这么甜蜜,我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陆凌坚持要给,“传说獾是动物中最忠实于对方的生灵,如果一方走散或是逝去,另一只会终生等待,决不移情别恋。这条雕双獾的坠子,寓意‘双欢’。这是师妹的一点心意,请你们一定收下!”
汪师兄和女孩对望了一下,转过头来:“好吧!我收下,谢谢你!”
“多谢师妹!”女孩赶紧接道,“等你结婚时一定要告诉我们哟!”
“好的,一定!”陆凌也释然放怀,“祝你们百年好合!”
快离开校园了,周晓仍然感到有什么事儿没办。
是徐青!她的生日就在这几天,总该有个表示吧。周晓去海淀逛了逛,想买一本大相册。他看中了两款封面,一本写着“一路有你,甜蜜共享”,另一本写着“青春的梦想”。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后一本。另外,买了一束花,一共七枝蓝玫瑰。他还把那年在云居寺偷拍的几张徐青照片放进相册里,当然是最满意的,事后也一直没敢给她。那首《今夜》早已发黄,他又抄写了一遍,夹在相册的扉页处。
他不敢去31楼,而是托徐青的发小,约她在西门里边会合。在巨大的银杏树下,徐青款款而来,周晓迎上前去。
“干嘛这么神秘?”徐青笑道,“有事儿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周晓送上鲜花,“生日快乐!”
“哇!”徐青接过花,“七朵蓝玫瑰,无尽的祝福!”
在她欣喜嗅花之时,周晓忽然觉得心慌意乱。眼前的画面太过美丽,文史楼前清新单纯的人儿在这里已变得端庄优雅,草坪、树枝、华表、小桥,还有她,构成一幅臻于化境的图画。
他不能玷污这幅景致,让她留在记忆里更能永存。于是,他把手偷偷伸进相册,取出那首《今夜》,塞进裤兜里。
“还有这本相册。”他接着送上心意。
“还有啊,谢谢!”徐青单手拿花,单手接过相册,“我最喜欢收到生日礼物了!”
徐青打开相册,看见了照片,抬眼瞅了一眼周晓,含笑不语。
“喜欢就好!”周晓感觉如释重负。
“没别的东西了吧?”徐青其实瞥见了他刚才的举动。
“没了,”周晓摊开手,“就这些。”
两人又接着聊了聊未来的打算,徐青正在准备出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反正你也在北京,”徐青心情舒畅,“以后我回来了会来见你。”
陆凌回到家乡,到单位报到,正式进入职场。
家乡的冬季很难熬,阴冷潮湿,过惯了北京有暖气冬天的陆凌还真有点儿不适应。这天,陆凌从实验室出来,换下白大褂,穿上羽绒服,回到办公室。
桌面放着一封信,是周晓的。信中说,自己刚报到就下放到燕山石化锻炼一年。那里远离市区,环境与校园有天壤之别。说是锻炼,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厂里宣传部写稿子,组织新年联欢等。业余时间朋友很少,青年女工们倒是愿意跟他近乎,但双方差别太大,谈不到一起。跟男工友一块儿,除了打牌,就是说黄色笑话。他很想念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平静许久的心被往事故人敲响,让人顿生感触。陆凌不知他为何会写这一封信,也看不出回心转意的味道。本想不理,但抑制不住纷飞的思绪,还是提笔回了信,安慰一下,鼓励他好好锻炼。
不久,她就收到周晓的回信,除了琐事,还附了一首《别哭,我亲爱的你》:
......
是不是你难以吻别往日
我用深情为你传递
是否岁月无法抚平思绪
我的爱将会带走别离
......
她心潮涌动,往事不堪回首,但也一件件涌入脑中。
“陆凌,开会了!”听见主任叫唤,她赶紧将信收起,起身离去。
晚上回到宿舍,百无聊赖,心动难耐。情是很微妙、很难解的东西,它一经产生,就很难忘却。即便埋得很深,只要溅上一点点火星,也会燃起烈焰。尽管他负了她,害了她,但她还是想他,还是忘不了他。有多少个夜晚,她缱绻缠绵,默然无言。她恨他,更恨自己。再出类拔萃的男人,在人家面前是堂堂的男子汉,在心上人眼里,多多少少都有不可容忍的欠缺。这欠缺就是朵朵阴云,它或许烟消云散,或许风雨满楼,至于真的怎样,就看她自个儿怎么看待了。她想,只要有一天,他回到她身边,向她道歉,求她原谅,她会谅解他的。她会在他身边,与他相拥唏嘘,她会说,我好想、好想你,你早这么说,那该多好!
......
可曾记得昨日的山盟海誓
我与你心手相执
还有那梧桐下一同听雨
永远握住这份珍惜
......
待续
作者:张明东,北京大学86级图书馆学情报学系。一直坚守北大图书馆,陪着图书化为数据,梦想化为追忆。闲时喜琢磨时政、文史类信息,写点儿小评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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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年那场青春
主编:田淡、张翃 • 法律顾问:贺芳
本期编辑:田淡
封面摄影:张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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