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论断现在的年轻人

文|梅雪风

我不敢论断现在的年轻人。

当我还是20岁的时候，我看见我的同辈们，用王朔用王小波用周星驰来反抗他们的父辈，觉得我们的父辈老态龙钟，对权力对腐朽的一切过于顺从。

20年后。我们又开始对我们的下一代口诛笔伐，觉得他们无脑幼稚，个个都是容易躁动的小粉红。

是不是只有我们这代人最为清醒呢？

对此起码我自己毫无自信。我们每个人都处在时代的洪流里，被他所在阶层、圈层或者集体小环境的主流价值观所引导、裹挟。我们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独立，那么有主见。

我们之所以有“独立见解”的幻觉，除了人性里面天然的自我肯定、自我放大的本能，另一点是我们理解错了独立的意思。

我们经常非常鲁莽地把这个时代的人分为保守或者进步。坚持所谓更先进思想的，就是具有独立见解的人。但需要注意的是，在中国这样一个泱泱大国里面，无论保守还是进步，都是一个超级大的人类群落。你和对方阵营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以至于显得挑衅的言语，在自己的阵营里，其实都有着无数的呼应者。你看似是迎向风车的唐吉柯德，也许实则只是一个正义广场里被忽悠晕了的乌合之众。你的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你那个阵营的意淫。你的洞见，其实只是一个更细分意义上的盲从。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那么多自由的灵魂，有的只是时代风云所卷起的浪潮和泡沫，所以说在二三十年代，这个世界的精英都成了共产主义者，在冷战结束后。所有的青年才俊，却又向反向奔跑，向曾让无数人热血沸腾的乌托邦啐起了唾沫。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两个在完全不同时空的观念完全对立的人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是激进者，他们并不是真的对某种观念深恶痛绝，而是对现有的权力感冒。他们热爱撼动体制，因为只有在这种的撼动，他们才能体验自己的存在，以及自我存在的强大。

真正的独立是什么？只要你寄希望于任何小团体，或者社团或者政党，就已经证明了你的虚弱，因为说到底这里面无非讲的是一个人多势众。

而独立是完全的一种与集体精神相悖的个体行为。他不需要仰仗任何别的东西，他自身的精神能量已足够强大。而他的强大也会让他足够宽容，因为他不需要去通过去压制别人，获得自己的安全感。所以我们经常看到那些异类，我们很佩服他们，因为他们的生存环境显示了他们的勇敢。但独立的人，并不只是异类，只是他们更容易被辩识。

真正独立的人，是平和的，不偏激的，不暴怒的，因为他们内心足够丰盈，没有那么容易受到羞辱和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