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孤独

跟许久没见的好朋友偶遇，相互寒暄后同行，同行的十多分钟内，我们竟然一路无言。

相逢时是欣喜的，这份巧遇让人心里一暖。可是接下来却发现彼此之间无话可聊。我和他并排走着，我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搜肠刮肚地搜寻着可以聊的话题。

我想问他的工作，可是感觉无从问起，问什么呢？职位变迁？收入增长？感觉都不合适。那就问对方忙不忙。可这实际上是一句废话，这年头，谁能不忙呢？问他忙着干嘛去？万一他不方便说呢？想了一圈，工作方面的话题似乎不好问。

不问工作了，那就问问生活。嫂子的情况当然不太好问。那就问孩子吧，女儿工作怎么样？对象找好了没？想了想，这话题，千万不能问，就算朋友亲自问女儿这些问题，估计都会碰一鼻子灰，我问朋友，让他怎么回答？

好像涉及个人的问题都不太好问，那就说点别的吧。

这么好的朋友，这么久没聚了，要不找个时间，喊几位好友，聚一聚，吃个饭？可是转念一想，这么久没聚，都没想起来聚，可见也没什么聚的必要。现在提议某个未知的日子聚一聚，其实也就是一句虚伪的客套话，八成不会兑现。那何必那么虚伪呢？这个话题也不好。

还有什么可聊的？聊共同的朋友？聊发达的还是落魄的，还是默默无闻的？聊发达的让人觉得有压力，聊落魄的又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地道，默默无闻的更没什么可聊的。看来也没法聊别人。

聊往日的友情？那要在酒桌上一堆人聊，两个赶路中的大男人，实在没有追忆往昔似水流年的心境。

这么想了一圈，没找到可以开口的话题。朋友和我并排走着，似乎若有所思，但又频频欲言又止。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在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话题。按理说，朋友比我善于表达，他应该先开口找话题才对啊，今天怎么却也迟迟不开口？

沉默中我们的脚步并未放慢，终于到了各奔东西的路口，这段尴尬的同行终于结束了，我们淡淡地道别，走上了属于各自的路。

今天早晨逛某论坛，有人发帖问，生活中有了不开心的事，都是怎么处理的，会向朋友和同事倾诉吗？我看到了这么几个答案：

曾经那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谑，可是，诚实地说，这又何尝不是一句悟透人性直指灵魂的内心独白？一个人的不幸，带给外人的，表面上是同情，但内心里呢？有多少人能对他人的不幸感同身受，至少有一种情感上的同在感？谁能设身处地竭尽全力地提供帮助？

如果用这样的标准来判断朋友，那真正的朋友真是少之又少。有人说朋友是无用的，朋友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功利之用，只有把朋友定义为“无用”，你才能拥有真正的友谊。这种说法真是一种悖论。

但这种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呢？

跟一个挚友电话聊天，我问他平日里都有些什么活动，他说就是上班回家，没什么活动；我问不跟朋友搞搞活动，吃吃饭喝喝酒吗？他说中到中年，压根儿懒得动，不想出门，不愿意见朋友，也不愿意应酬，末了，补充一句：我没有朋友！

中年人咋都这样了？

曾经，我们有那么多朋友。就算幼儿园小朋友，哪个小朋友还没有几个想一起玩的好朋友？几十年人生一路走来，每个人有过多少朋友啊！可是怎么人到中年之后就这么孤独呢？怎么除了单位和家，哪儿都不想去了呢？曾经聊得那么投缘的朋友，这才几年，怎么就变得相顾无言了呢？

那么多的聊天群，建群的时候一个个情意绵绵聊性甚浓，这才几天，就静默如无。群放在那里，长期无人开口，看着怪怪的。偶尔有一两个耐不住寂寞的朋友出来吼几句，也响应者寥寥，天聊得不尴不尬，话题不痛不痒，除了浅浅的一点问候，略带“色”彩的几句玩笑，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大家继续静默。

我怀疑古人那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是个中年人说的，因为年轻人常常呼朋引伴，老年人常常三五成群，唯有中年人往往独来独往。

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年人更加孤独，工作日早出晚归，下班回家还得辅导孩子作业，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如果是996，那就只有一天自由，可能还得送孩子去上辅导班。在这样的节奏下，跟朋友谈心对酌的事根本就排不上队。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独行侠了么。

记得上个月有个读者朋友给我发了一个记录表，上面记录的是他最近5个月的生活。长长的五个月里，他在四位老人和妻子孩子之间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四个老人反复进医院，岳母骨折；岳父怀疑有肺癌；爸爸大小便失禁，还走失；妈妈拉拽爸爸时不慎拉伤了腰，痛的动不了；而妻子的腰病突然严重，影响行动；期间孩子也病了，要反复去医院……而这位读者朋友除了频繁地去多个医院约这个号排那个队之外，还要找保姆，还要替换保姆轮休，还得兼顾工作，晚上经常一两点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还得紧急去外地出差……

说实在的，那个记录表我看下来之后感觉特别压抑。尤其当他告诉我，他能闲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就一个人弹弹吉他，并给我发来几段他弹吉他的视频。听着他的琴声，一股浓浓的孤独感就涌上心头。

本月初，这个朋友告诉我，上月末他妈妈去世了，并给我详述了他妈妈去世的经过和去世后他的悲伤及失去妈妈的不适应。

我很感谢这位读者朋友毫无保留地给我诉说这些，但实际上，我只是他的一个网友，或许也是因为我这个不亲近也不生疏的身份，让他可以敞开心扉来倾诉。他的身边，或许真的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中年人的孤独，就是这么朴素无华，且枯燥。

都说中年人“容易胖，容易老，容易头发变稀少”，在我看来，还得加上一条，容易孤独。

愿所有孤独的中年人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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