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乡村少年---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
题记:异乡求学工作且没有成家的那十多年,每年放了寒假我基本上都要回家,一般会在家里待上半个月左右(教书,有寒假),对故乡风土人情的体察也就是在这半个月之中。曾经有想要写一系列关于故乡的文章的强烈冲动,也确实写了几篇,本文就是其中之一,写于2008年2月2日。
我写这一系列文章,就是为了反应中国农村的现实,展现中国最底层农民的生活,尤其要表达这部分人的情感和思想,给我们一个关注的对象,提醒全社会在奔往现代化的进程中,给这些最底层的民众必要的理解、关心和帮助。
每年过年的日子都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因为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纷纷回家过年,大部分人在11月初就回家了,从那个时候到来年四月初基本上都赋闲在家。这部分人多数是在北方建筑行业打工的,因为北方天冷的早,所有工程冬天都停工,所以这些建筑业民工每年不得不赋闲在家五个月左右的时间。年前几天搭着春运列车回家的基本上是在沿海大城市的工厂里打工的人,这些人在家里待的时间短,年后就立即又回原单位或者又去哪个城市找工作了。
所以过年这段日子村里热闹非凡,那些老太婆小媳妇就站在村口边唠嗑边等待家里的人,手里拿着针线活说着各家的家长里短,但是眼睛不停地向路的那一头张望。村里不管谁从哪里回家,用不了几小时就会传遍全村,当然这也要取决于这个人的受关注程度。
就算有谁半夜回家没有碰到村口这群人,那第二天麻将场上和扑克牌场上基本上都会看到他的身影。因为村子里赌博成风,这些打工回家的人多半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这些年轻人不管在外面赚没赚到钱,不管给老爸老妈交没交钱过去,口袋里赌博的私房钱还是有的。
整个腊月和整个正月,这些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唯一用心干的事情就是赌博,输赢有大有小,很多人输得连年后出外打工的路费都没有了。赋闲的几个月他们把家当作旅店,晚上睡睡觉就不见影子了,父母和兄弟姐妹想要跟他们说说话都很难。很多时候,一些年轻人即使不打牌,他们也愿意蹲在村口向路的那一头张望,因为他们渴望离开。
这些小青年游走于城市和乡村之间,在他们的内心,明知道自己不属于城市,他只不过是自己打工的那个城市里一个农民工而已,是必须在过年的时候离开打工的城市回家的人。但是他们的内心更加不愿意接受自己是农村人这个事实,他们有的染着时尚的头发,穿着虽然廉价但是看上去很有派头的时装,腰里别着二手市场淘来的高档手机,头发和皮鞋铮亮铮亮,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生怕家乡的泥地弄脏了自己时髦的装束,很多年轻人操着异乡的语言阴阳怪气地跟村里人打招呼。
他们鄙视父辈所干的事情,他们瞧不起农民,他们更瞧不起种田,虽然自己的根在农村,但是他们的眼光投向了那条离开村庄的路。所以他们的内心是矛盾的,他们的灵魂是孤独的。他们在外学会了使用手机,他们知道了因特网,他们习惯了穿廉价的西装,并打上一条皱巴巴的领带,他们是村里人心目中“干事的人”。生他养他的家乡只是他们用来过年的客栈,思他念他的父母也只是他们在过年的时候要当面问候几句的一对老人。家里的粗茶淡饭他们难以下咽,农村人简陋的生活方式他们也不再习惯;在家里他们除了挑父母的刺之外已经跟父母没有太多共同话题;除了赌场他们没有可去的地方,打工者之间除了相互吹牛也就没有了共同的话题,只有尽早地离开才是他们共同的期盼。
至于说离开村庄他们要去哪里,大部分人都没有目标,他们如同乡间飘向城市的一片落叶,只是因为迷恋远方的风景才离开了栖身的枝头,而最终他们要飘向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年轻的姑娘上完初中一般都不再上学,十五六岁的花季女孩在前辈的带领下走出村庄,走向远方。极个别的永远不知去向,留给家人苦苦的寻觅。而那些转了一圈还偶尔回家的女孩早已经小鸡变凤凰,哪里还能看得上乡下的小伙子,以后就算不嫁人他们也不愿回家。剩下这些漂泊的小伙子们就算回乡也难找对象,只能想办法从打工的工友中找一个异乡女孩抚慰自己孤独的心。但对方可能也是渴望改变命运的农二代,其结果可能是跟所爱的姑娘共同生活了几年,而最终都不愿接受回家种田的安排而劳燕分飞。大龄的姑娘和背着空空行囊的小伙子依旧孤独地行走在乡间的路上。
我可能就是这些青年当中的一员,心中那种没有根的感觉跟他们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相比,我上了大学,接受了比较好的教育,学到了一点知识。而社会也认可这一点,能给我一个稍微稳定的工作和充满希望的未来,这份稳定和希望让我的内心有了信心和勇气,想要立足城市融入城市,其过程虽然艰辛,但并非遥不可及。
但故乡这些农民工小兄弟小姐妹们,过完年后很多人不知道该去哪个城市,该干什么工作。前路未知,却不得不离开故乡,没有目标却必须出发,内心会有怎样的彷徨和不安?“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远比说起来感伤。
---杨昇写于2008年2月2日
我要强调,上文中写的这些只是一部分农村青年的情况,不是全部,这些人年龄大多在十八九岁到二十岁出头,对生活还抱有一些超出现实的理想。这些人确实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心存幻想,但现实残酷;不愿屈从命运,而又无处安放理想。还有一些比较传统也没有什么想法生来就认命的年轻人,他们认可自己农民工的身份,并认可农村这个根,他们或许没有这么多烦恼。
年轻小伙子越过20岁以后家里人都会千方百计托人找对象,就算父母砸锅卖铁也要想办法给儿子娶上媳妇。因为男多女少,彩礼已经超过了15万,而且每年以二三万的速度在上涨。去年春节前甘肃省的平凉、庆阳地区天价彩礼和男子娶妻难的问题曾被CCTV和其他权威媒体报道过,虽有夸张,但基本属实。而我所写的正是这个地区。
就算是不安分的小青年,结婚以后内心也会比以前安稳,老家就是家了,就是自己的归巢,城市在他们心中就只是打工赚钱的地方。带着新婚的妻子外出打工,孩子在家留守。
第二代农民工沿着父辈走过的足迹开始自己的人生之路,他们的离开,留给农村的是更多的老人、小孩和无限的苍凉、衰败。
有工可打有钱可赚已经是农民最好的期盼,随着近年来经济下滑,尤其是建筑业萎缩,在建筑行业谋生的农民工这两年找工作特别难,这些没有专长只能出卖力气的农民工找不到就业的路子。
危及大西北建筑业民工生计的还有比建筑行业萧条更糟糕的原因,那就是当地没有技术的民工被外省优秀的建筑业工人逐出了当地建筑业市场。放眼望去,甘肃、宁夏甚至新疆等地,大型建筑工地上大部分都是操着四川话的川籍民工,这些川籍民工盖框架楼的技术成熟,人才全面,吃亏耐劳。他们包工干活,又快又好,有些民工一个晚上就能净挣五六百元。同学向我描述这些川籍民工上工的景象:他们手提成箱的啤酒,啃着鸡腿,腰里别着最新潮的肾6S,口袋里揣着中高档烟,昂首挺胸地走向塔吊转动的地方。赚的虽然都是辛苦钱,但这些人有可观的回报。
而不远处搬砖头、筛沙子、挖土方的极个别本地民工,因为不会盖框架楼,只能干一些这样的简单粗活,一整天10个小时的劳作,也就80到120元而已。就这,川籍民工团队还不想要本地人。所以本地民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挣钱,自己喝杯开水都舍不得放茶叶。
我不是要拉仇恨,现实确实如此。然而这是市场的选择,不怪川籍民工。川籍民工虽然赚得多,但他们干起活来真的舍得下力气,正因为吃苦耐劳,还技术高超,包工头才更青睐川籍民工而不愿意要本地人。这不是说本地人懒,主要是没有技术。
这个大转折开始于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震后为了提高建筑物的抗震能力,砖混楼不允许盖了,代之以钢筋混凝土的框架楼,而以甘肃为主的西北建筑民工几十年来一直盖得是砖混楼,他们没有盖框架楼的技术,也没有能搞定全部环节的人才团队。农民工作为一个个无组织的个体,没有人帮助他们学习培训,所以被淘汰了。
看着村里越来越多找不到活干的原建筑业民工,一到开春一个个急得团团转,我真的很痛心。
甘肃的父母官们,你们不培训农民工,无视农民工就业,没有帮助本地农民工守住他们的工作和生计,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们对不住本地成千上万的农民工及他们身后的家庭!
文中所用图片是网图,来自公众号:CF947918974,是此公众号收集的陇东民俗照,拍摄者不详。感谢拍摄者的精美图片!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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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个别以前发布的文章后面缀了我网店的信息,读者可以无视。其实也就是2015年帮助家里卖牛和卖亚麻籽油而已,现在牛肉和羊肉都不卖了,亚麻籽油等有卖。一介书生,出来20年了,没法帮到家里,现今快递通顺,就帮父母和兄弟卖卖农产品,家产的而已,也不是我的主业,读者朋友莫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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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介绍:
杨昇,大学老师,文学爱好者,互联网追随者,创业实践者,坚持用朴实的文字记录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情感,有10多年短文写作历程,其文字多年来陪伴很多人走过了人生的某些阶段,总有一篇文章能在你的内心引起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