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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晚年谈“不抵抗政策”,言辞反复无常 | 短史记

谌旭彬 短史记 2018-09-18


晚年张学良夫妇,摄于1991年


文 | 谌旭彬


“九一八”事变,影响中国近代史进程甚巨。东北军之“不抵抗”乃是事实,然80余年来,针对“不抵抗命令”从何而来,却众口纷纭,莫衷一是。即便是张学良本人,晚年之言辞,亦予人“反复无常”之感。


张学良晚年回顾往事,常予人一种“反复无常”之感



如1990年,张接受日本NHK采访时,曾明言:“是我自己不想扩大事件,采取了不抵抗的政策。”稍后,张又对媒体说道:“九一八事变,我轻信了老蒋,成了万人唾骂的不抵抗将军。”①


张的这种“反复无常”,实际上反映的是“不抵抗”一节的错综复杂。按:日本外务省及关东厅情报档案中,收有蒋介石7月12日致张学良之密电,内有“此非对日作战之时”之语;还收有同期张学良致荣臻密电,内称:“此时与日本开战,我方必败,败则日本将要求割地赔款,东北万劫不复,宜力避冲突,以公理相周旋。”换言之,事变之前,南京及张学良方面,已意识到关东军可能在东北生事;关东军方面,亦已侦测到中方应付其生事的退让立场。②


关于“不抵抗政策”,最接近事变的指示,是9月6日张学良致电东北军方及东三省政务委员会:“现在日方外交渐趋吃紧,应付一切,亟宜力求稳健。对于日人,无论其如何寻事,我方务当万分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事端。即希迅速密令各属切实遵照注意为要。”③


不难看出,“不抵抗”实际上是事变前南京与张学良方面的“共识”。该“共识”之基础,乃是认为日本政府有能力控制日本军方,使冲突不致扩大。故而,事变前夕,宋子文已与重光葵商定,将于9月20日同赴东北,对中日悬案做通盘商讨。此前之万宝山事件、中村事件,也已打开僵局,结案似已指日可待。


如南京之所料,日本外务省确曾阻挠过事变。在获悉“关东少壮军官图迫中国军队使其冲突”之密报后,外相币原喜重郎曾电训驻奉天总领事,命其取缔企图寻事之浪人,时为9月5日。电报称:“近来关东军坂垣大佐,在贵处储备相当丰厚之资金,策动国粹会浪人,制造中日事变。闻将……在九月中旬作具体之行动。希对浪人,切实取缔。”④但这种阻挠未能发生实际效果,南京显然错估了日本政府对军方的约束能力。



1920年代,蒋介石(左一)与胡汉民(左三)等合影


这种“反复无常”,恰是对“不抵抗政策”之历史的完整反映



及至事变爆发,国民政府展开外交运作,对东北局势仍有挽救余地。“特种外交委员会”(专为解决事变而设)之最机密报告,对形势判断非常准确:“日本之军事政策,必定要达到完全占领东三省之目的,其外交当局……已逐渐追随军部行动。”“国联……此次决不对日作战,因此不能采取任何有力之制裁。”至于中方对策,虽“决不先对日本宣战”,但“军事牺牲,亦所不恤”,尤其是“对于锦州方面,如日本来攻,只有尽力抵抗,以树立政府在人民间之信仰……俾中国不至瓦解而亡。”⑤


换言之,事变爆发后,国民政府之“不抵抗政策”,实以锦州为最后底线。蒋介石亦曾多次致电张学良,望其务必坚守锦州。但张最终仍以“要玉碎不要瓦碎”为由,不放一枪一弹弃守锦州。⑥张之所以如此,军阀心态,固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但国民政府之分裂、内斗愈演愈烈,且严重波及张,亦是其心怀疑惧不愿抵抗的根源。


事变发生前,宁(蒋介石)、粤(胡汉民)分裂,武力相向。粤方甚至曾三次派密使赴东京会见外相币原,谋以承认日本在中国东北之“既得权益”,作为购买日本武器的交换条件。事变发生后,蒋号召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欲谋统一,然粤方志在倒蒋去张,并无共赴国难之念,如其“外交部长”陈友仁对日方所言:“日本除蒋去张之主张,与粤府毫无二致”,且谓倒蒋成功后,粤府可按“大亚洲主义”与日本谋妥协。⑥


故而,当锦州告急之日,恰是粤方激烈通电要求蒋介石下野之时。蒋乃张学良之政治靠山,蒋下野,势必牵动锦州战局,粤方绝非不知,然胡汉民恨蒋已深,坚持蒋下野乃和解统一的不可妥协条件,蒋遂于1931年12月15日通电辞去本兼各职,南京政府随之陷入运作真空;1932年1月3日,日军兵不血刃占领锦州。⑦锦州既失,东北局势遂无可挽救。此后,张学良审时度势,转与胡汉民愈走愈近,却亦屡遭胡之算计。


综上,即不难理解,张学良晚年对“不抵抗政策”的讲述,何以呈现出一种“反复无常”——所谓“是我自己不想扩大事件,采取了不抵抗的政策”,乃是事实;“九一八事变,我轻信了老蒋,成了万人唾骂的不抵抗将军”,亦非无因,南京方面确实高估了日本政府对军方的制约能力;而张对唐德刚称:放弃锦州,与蒋无关,“那个时候,蒋公根本就不负责任,他不负这责任,我也根本没有向他请示的必要”,也是事实。今人重新审视“不抵抗”,须深切体察当日内政之芜杂,而不能仅将目光聚焦于蒋、张二人。




注释


①(日)臼井胜美:《昭和史的最后证言——张学良》,辽宁大学出版社1993,P72-73。《张学良口述历史——西安事变是逼出来的》,(台)联合报2001年10月28日。②蒋指示,收录于日本外务省纪录密电情报关系卷;张指示,见关东厅7月15日上外务省次官电。转引自梁敬錞《九一八事变史述》,P114。至晚在8月25日,关东军还曾破译过沈阳市公安局对下属秘密传达的“容忍自重、力避发枪”的指示。③中央档案馆:《日本帝国主义侵华资料选编·九一八事变》,中华书局1988,P67。④东京审判纪录,P30343。⑤《特种外交委员会呈送中央政治会议之报告》,收录于《戴季陶文存》。⑥日本外务省纪录(中国内乱关系卷),转引自梁敬錞《九一八事变史述》,P140。⑦《张学良为何不放一枪一弹弃守锦州?》,今日话题历史版第2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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