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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翻译论:揭示翻译的知识价值 | 社会科学报

蓝红军 社会科学报社
2024-09-03


作为新生的译学理论,知识翻译学所发挥的作用并不仅仅囿于翻译研究,它对于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皆有适切的现实关照和独特的理论价值,试图揭示翻译在人类知识生成中所起的作用。这一愿景与当下知识生产与创新的焦虑、知识转化与迁移的需求和学科知识历史的梳理不谋而合。


原文 :《揭示翻译的知识价值》

作者 |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    蓝红军

图片 | 网络


知识翻译学是从知识论角度认识翻译的本质,并在此基础上展开对翻译的跨语言知识生产、创新和传播等。作为新生的译学理论,知识翻译学针对的是知识和翻译之关系问题,它既从知识角度看翻译何以发生和存在,也借翻译看知识何以转化、迁移、传播、创新和应用,从而增添了认识翻译本体的一个维度,也为理解人类思想性存在引入了一个新的角度。知识翻译学围绕着“翻译是知识”和“知识的地方性和翻译的世界性”等命题形成了独特的理论场域。从构词上来说,“知识翻译学”是“知识”与“翻译学”两词的叠加。不过,作为“知识”和“翻译学”的融合,知识翻译学勾连两者的理论话语所发挥的作用并不仅仅囿于翻译研究,它对于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皆有适切的现实关照和独特的理论价值。


“知识的地方性”至关重要


在知识翻译学的基础性概念中,“知识的地方性”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地方性”不仅表明知识的空间属性,即知识生产受特定的空间制约,展现出地域性、区域性、领域性等特征,还表明知识的时间属性,表现为知识生成和使用的特殊历史情境性。“地方性”有着部分的、局部的、当地的、有限的、特定领域的等意义蕴含,与通则性、普同性、世界性、超越性、全时性等相对。如果说地方性知识是一种知识类型,那么知识的地方性则是一种知识观。这种观念认为,知识的真理性是有限的,知识的生产、接受、评价和辩护都是受社会情境制约的,知识需要走出地方才能获得世界性。知识翻译学虽以知识的地方性作为起点,但其落脚点立于知识的“地方性”与“世界性”之间的融通关系上。如果看不到知识的地方性,就看不到翻译在知识传播中的内在力量。如果看不到知识走向世界的需求,翻译的知识功能也同样会被遮蔽。据此,知识翻译学将翻译本身视为一种知识活动,将翻译置于知识生产、知识转化、知识加工、知识管理、知识传播、知识整合、知识重构的框架之中。

  


其一,知识附着于语言、受制于社会文化语境,知识生产并非简单的经验凝练,而是一种地方性实践。知识的翻译不是简单的跨地域转移和机械的跨语言转换,而是一种创造性的知识再语境化和本地化,其间经历了知识的遴选、理解、阐释、转化、加工、传播、经典化,这无不渗入了译者的主体性。


其二,翻译的知识并非简单的舶来品,而是异质知识与本土经验的碰撞和融合,这一翻译知识的容受与应用构成知识增量。知识翻译行为最终或可革新话语形式、改变知识形态、更新认知结构,而后集聚认知扩延与思想变革的力量。科学翻译史上的诸多案例就是证明,译者是不可否认的知识生产和创新主体之一。借由翻译,异域知识的活力在理解、诠释、应用的过程中得以充分激发,本土知识生产者的认知水平、认知能力和认知结构在与异域知识的碰撞之下得以提升。


知识翻译学在知识转化和迁移中的作用


知识的地方性强调语言、文化、社会对知识生产及知识生产主体的影响,但知识的经典化、知识价值的确证及知识真理性的认同皆需要通过知识的流动来实现。同时,地域间知识发展的非均衡性、群体间认知能力的非对称性和学科间知识的交互性则在客观上构成知识在空间、主体和领域内流动的内驱力。在信息爆炸和知识焦虑泛滥的当代社会,如何实现高效的知识流动亦是众所关注的问题。知识翻译学的出场正是以全球知识联通作为愿景,以探索跨语言知识转移的基本规律、运作机制和实践方法作为研究使命,以图更好地实现知识的跨语、跨域、跨族、跨类的交流与会通,彰显翻译学超学科的特征。

  


就语言技术层面来看,知识翻译学能够为具体的跨语言知识转移实践提供有效的指导。知识翻译学的重要课题之一是探索影响地方性知识在另一地方流动的因素,以解决跨语言知识生产和传播中的问题为现实任务。在知识转化和迁移的过程中,译者如何理解和阐释、翻译策略如何确立、翻译规范何以形成、本土经验与外来知识如何交互都是译学界关注的普遍话题。就知识认知层面来看,知识翻译学或可以“翻译”为窗口探查知识迁移、容受、传播和应用的规律及本质。跨语言的知识翻译由知识的“再概念化”和知识的“再语境化”两个核心部分组成,前者关注的是阐释的可能性,即一地的知识可否被他地的他者所理解,后者关注的是阐释的方式和效果,即异地的知识如何与本土经验融合、如何得以有效传播。


这一认识层面规律的探索能够揭示知识地方性与普遍性之间的关系,勾勒知识由地方性向世界性转化的过程及规律,明确译者知识理解的特殊性与知识接受的普遍性之间的统一和矛盾。以西方哲学、美学等知识译入中国的过程中发生的误译为例,这种误译指向的并不仅仅是话语层面的不对等,亦非单纯的译者个体的语言能力问题,而是将知识迁移过程中所涉及的冲突、碰撞、磨合、认同、接受,借由翻译,在跨语言、跨文化的情境下显示出来。对这种“误译”和“误释”的反思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知识成长的有效证明。当下对“误译”和“误释”的清理,一方面展现了知识迁移与知识迁移行为主体、社会文化语境等要素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揭示了知识地方性向知识普遍性靠拢的过程及知识真理性的求索确证过程。



彰显翻译之于知识成长的价值


翻译之于知识转化和迁移的作用聚焦于共时的、横向的实践和认知,然则历时地纵向观之,知识的地方性和知识发展阶段的非平衡性催生的知识交流历史地、长久地、纵深地发生与存在着,而翻译在这一跨语言、跨文化的空间中始终发挥着连接、融通和传播的功能。此外,新知识的传入与容受很多时候并非瞬时衔接,而是经过较长的演化,这一过程也绝非简单的复制或移植,而是一个本土知识架构与外来知识之间不断选择和竞争的过程。在知识发展地域差距愈大的时期,翻译的参与感愈强、功用愈显著,我国近代化和现代化的进程即是明证。

  

近年来,诸多历史研究者聚焦翻译在引入新知过程中发挥的作用。现代化的科学知识、社会知识、人文知识及相关概念如何被遴选进入中文世界,如何融入中国社会原有的知识结构,如何在新的社会文化语境中附着新的理解与阐释,此类讨论无一不彰显翻译的价值。知识翻译学把揭示翻译被长久遮蔽的知识价值作为目标之一,这可被视为译学界与史学界的同频共振。如果透视中国现代学科建制,不难发现翻译是中国诸多学科历史中知识融通的核心一环。那么,西方以分科为标志的近代知识如何传入?学科制度化何时何以确立?中国本土如何容受?分科知识如何走向公众?翻译之中发生了何种延异?具体而言,涉及知识的筛选、译名的确立、概念的接受、知识的变异,不一而足,无一不关乎学科史的书写。自十六世纪以来的翻译实践中,“中西之争”“体用之辩”之下是潜在的知识的碰撞与融通。翻译视角的切入为学科各领域发展历史的描画、学科认知的把握、学科知识体系架构的形成提供了新的诠释与佐证。及至当下,学科建构和学科知识的成长仍然处于未完成(发展中)的状态,与之并行的是持续的知识融通和融通所需的知识翻译。向前看,翻译是知识成长进程的同行者;回头望,翻译是知识历史化进程的参与者。



一言以蔽之,知识翻译学的提出本身即立足于整个人文社会科学之上,试图揭示翻译在人类知识生成中所起的作用,彰显翻译之于知识成长的价值,这一愿景与当下知识生产与创新的焦虑、知识转化与迁移的需求和学科知识历史的梳理不谋而合。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14期第5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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