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2800万的中药专利是怎样炼成的

医律君简介：唐华东（Chris Tang），北京金杜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诉讼律师，曾为中国专利代理（香港）有限公司专利代理人，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审查员，清华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博士，中国政法大学民商法学硕士，个人微信号：tang2177809，微信公众号：医律专利。

医律君按：

对于国家知识产权局的专利审查员来说，每天经手审查不同的专利，每年审查的案件数以百计。这些进行实质性审查的专利通常情况下就像是待淘的金沙，其中很多会因为新颖性、创造性等问题而被驳回，而其中的另一些则会被授权，审查员的审查工作仿佛是一个披沙拣金的过程。当然从专利授权到专利技术转化为具有市场价值的成果往往还有一段路要走，而那些早早得到资本的青睐，甚至专利申请还没有被授权就已经被高价转让的幸运儿是很少的。这不啻在一捧沙子中突然发现一根金条的效果。杨秦审查员在审查一件中药专利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中药复方。为此，医律君邀请了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审查协作北京中心资深审查员杨秦，向大家介绍这个高价值专利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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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秦，北京大学药学硕士，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审查协作北京中心医药生物部资深审查员，有多年药物领域审查经验。

医药圈中，通常化合物（包括人工合成或提取分离自天然产物）类药物价值明显高于中药复方药物，中药企业想做出一个市场价值高、前景广阔的新中药复方药物还是挺不容易的。因此当看到手中的专利涉及的中药复方以2800万的价格转让时还是有些惊讶，这么高价值的中药复方毕竟不多见。今天就八一八这个中药背后的故事。

该中药复方由苏州玉森新药开发有限公司研发，转让给葵花药业集团(襄阳)隆中有限公司。玉森主要涉及抗感染、心血管疾病类的天然产物和中药，申报新药数量多，通过率也较高，近三年有5个药品上市，其中4个是有知识产权的独家品种，累计授权新药发明专利34项，申请PCT专利3项并在韩国有一项授权，中药新药研发实力较强。葵花药业也是业内著名的中药为主的药业集团，其中“小葵花”系列是儿童药中的著名品牌。可见，双方都是实力较强的中药企业，玉森侧重研发，而葵花药业已经有了比较知名的品牌和较好的市场，一拍即合。

该中药组合物用于治疗小儿上呼吸道感染，成分有青蒿、黄芩、大青叶、竹茹、青翘、姜半夏、青皮、茯苓，是个比较简单的8味药组方，是由古方“蒿芩清胆汤”加减化裁得到，有清解表邪，疏散风热，降逆化痰等功效，对小儿常见的外感风热、上呼吸道感染和发烧有较好疗效。该药物是玉森研发的中药六类新药，在2015年获得了食药监局的临床批件，并进行第二、三期临床研究，完成后双方联合申请新药证书，同时葵花药业申请药品生产批件直至上市。葵花药业在不同阶段分期分批支付技术转让费用共计2800万元。

玉森是怎样将一个简单的小组方一步步做到如此高价值的药物呢？

古方改进

中药复方药物的研发，方药组成是一切的基础。从古方中挖掘疗效较好的已知方并结合临床实际加以改进无疑是便捷之路，古方也是中药研究常用的起点。玉森就选择了古方“蒿芩清胆汤”结合小儿体质和疾病特点进行改进。

诺奖东风

诺奖药物青蒿素研发时也是屠呦呦教授从《肘后备急方》中“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得到启发。青蒿素获诺奖也使全世界对中医药的关注再次提高，中医药企业有了更多的发展机会。也许是巧合，无论蒿芩清胆汤还是玉森在该古方基础上改进研发的“小儿蒿芩抗感颗粒”，青蒿都是首当其冲的药材，不知高价转让费是否也搭上了诺奖的东风。

儿科用药

无论中西药，专用于小儿的药物一直都比较紧缺，研发的企业也较少，很多时候小儿只能减量使用成人药物而缺乏专门适合小儿体质和需要的药物。玉森和葵花都看准了这一机遇，玉森对组方进行改进，针对小儿发热易引动肝胆相火，引起神昏惊风或抽搐，选用入肝经的青皮，破除肝经的淤滞，防止小儿发热惊风，半夏使用姜制，加强降逆止呕作用，适用于脾虚痰涎的小儿。葵花药业则有专属的小葵花儿童药系列品牌，其中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小儿清肺化痰口服液等都属知名药物。想必葵花也打算把这个“小儿蒿芩抗感颗粒”作为日后的重点产品。另外，感冒发热、上呼吸道感染是小儿非常常见的疾病，相应的药物自然市场占有率也很高，这类疾病西药通常使用抗生素，而现在人们也逐渐认识到随意使用抗生素容易导致耐药性等诸多不良后果，此时中药就体现出一定优势。如此看来，该药的市场还是比较广阔的，葵花的出价想必也是基于良好的市场前景。

临床批件和专利布局

新药研发、申请、报批是一个困难的过程，药物筛选研发、临床前各种研究资料、各期临床试验申报、研究报告，都要通过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才能通过获批，有了批件显然离走向市场更近了一步，并且是关键的一步。转让时已经完成临床前各种研究并获得临床批件显然也是这笔高价转让费的很大一部分。对于有价值的药物，专利显然是不可或缺的保护方式。目前无论中西药企业，专利意识都逐渐增强，尤其对于准备转让、许可等的重点药物，专利保护肯定是必须的，除了核心专利外，必要时还要对制剂改进、制备方法、新用途等进行外围专利全面保护。玉森就“小儿蒿芩抗感颗粒”也较早申请了专利，虽然只有一项发明专利，也覆盖了产品、制备方法、用途、剂型，对核心产品而言也算全面。虽然并不清楚专利在转让费用中价值几何，但该专利必然是保护该新药必不可少的。然而这个转让的药物仍然是有一定风险的。虽然这个复方较早已申请发明专利，但在转让合同签订时，该专利尚未开始实质审查。如果最终专利没有如愿授权，会给双方带来何种风险或损失，另外对于仅有8味药的简单组方，即使授权后是否会有权利不稳定的现象，是否会有类似药物以致存在侵权诉讼的风险？不知合同签订时双方是否考虑过这些问题，是否对市场进行了全面的考察。当然无论如何，玉森的这个中药复方做的还是比较成功的。

随着专利意识的提高，有较高价值的中药复方专利并且市场运营较好的专利逐渐涌现，例如北京羚锐伟业科技有限公司的CN100348258C（获得中国专利金奖，并进行了专利转让、质押），于文勇的CN1232273C（中国专利金奖，专利转让），曹洪欣的CN100502916C（中国专利奖，专利转让）等，可见不少新的中药复方都具有较高市场价值和良好的前景，这也是中药企业发展的方向之一。

论转让价格，玉森的“小儿蒿芩抗感颗粒”也并非最高。2015年，军事医学科学院将拥有的关于知母皂苷BII的5项中国专利及海外同族打包以独占许可的方式许可给北京四环医药的子公司北京华素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许可费高达6000万元。当然，知母皂苷BII是提取纯化后的化合物，相当于化合物药物，成分明确研究充分，在国外也更容易被认可，与中药复方差别还是不小的。中药复方在新药注册分类中最高只能是中药六类新药，显然不能与化合物药物直接相比，但中药复方中也有相当高价格的转让，例如2010年天津药物研究院将研发的中药“龙加通络胶囊”的技术和专利以超过5000万元的价格转让给天津世纪天龙药业有限公司，该胶囊原料仅为穿山龙和刺五加两味药材，买方看重心血管药物广阔的市场前景，质量控制容易，继续开发前景良好，并且该药物也已经取得了六类新药证书。相比之下玉森的转让只是小巫见大巫。可见中药复方如果做的好，尤其获得了新药证书，并且疗效较好，市场价值也是很高的。各中药企业不妨借鉴这些成功的中药复方的研发经验，希望日后能有更多高价值的中药复方药物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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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律君有话说：

我国中医药长期以来，喜欢用祖传秘方、宫廷秘方来进行包装，有一种密不外宣的思想。很多搞中药研究的人在接受传统教育的同时，也往往不知不觉受到这些旧思想的流毒，认为申请了专利，就把秘方泄露，会被人抢了饭碗。殊不知，现在的游戏规则已经与过去不同，抱残守缺只能坐以待毙，用专利保护开道，吸引投资，借力打力才能四两拨千斤。苏州玉森新药开发有限公司研发的小儿蒿芩抗感颗粒就是一个典型的正面例子。

医律君认为，对于有价值的中医药产品或技术不申请专利至少存在下列危害：

1、没有专利保护的中药产品难以得到资本的青睐，从而难以扩大生产和销售规模。资本通常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没有专利保护的产品就像是没有坚硬外壳保护的无脊椎动物，在市场上可以被人任意模仿，必然无法具有强大的市场竞争力。

2、没有专利保护的中药产品在与潜在技术转让对象进行洽谈时存在泄露技术秘密的问题，并且一旦泄密很难挽回损失。这仿佛是一个悖论。掌握技术的一方担心技术秘密泄露而在与潜在技术转让对象进行洽谈时不得不有所保留，而前者技术转让对象在洽谈时又会因为无法充分了解技术特点而不敢轻易投资。而如果关键技术申请了专利，有了法律的保护，专利权人就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技术，可以大大方方地谈合作了。

3、没有专利保护的中药产品容易存在技术秘密泄露或者被竞争对手破解的风险。现代社会的科技高度发达不像过去能够容易把秘方在小作坊或者小家庭内部进行保密了。信息化社会中可以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于疗效很好的药物，竞争对手可以动用很多高科技手段刺探技术秘密。对于疗效好市场前景好而没有申请专利的保护的中药产品，一旦发生技术秘密泄露或者被破解的情况，损失几乎是无法挽回的。

因为没有专利而被人模仿甚至剽窃的中医药的例子就太多了，医律君就不再一一列举了。所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在国家实施知识产权战略如火如荼，知识产权保护意识日渐深入人心的今天，专利已经成为每一位技术人员对于成果保护无法忽视的有力武器。如何帮助我国的传统文化瑰宝，几千年智慧结晶的中医药，实现与时俱进，做到华丽转身，是摆在每一位知识产权从业者面前的重要课题和历史责任。医律君与大家携手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