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221小时 | 消失在洞穴深处的少年足球队
在全世界都盯着俄罗斯世界杯上32支足球队的表现时，泰国举国上下关心的，却是另一支足球队。
大雨瓢泼、山洪漫灌。泰国清莱一个狭长潮湿的洞穴里，困着一支13人组成的足球队——12名11岁至16岁的男孩和1名25岁的教练。
自6月23日进洞“探险”之后10天，221个小时，音讯全无。万幸，救援专家终于找到了他们，全员平安。
被救援专家发现时，孩子们穿着球衣待在一起。（网络图）
7月4日，泰国方面公布的最新视频显示，洞穴里的孩子们情况良好，不时大笑。但截至发稿，他们还没能走出溶洞。怎么才能把孩子安全救出？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所有人的心都揪着。
7月3日晚，一天的紧张救援走入尾声。参与作业的中方队员，北京平澜公益基金会的洞穴救援专家周亚辉回到驻地，接受了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库记者电话采访。
“不能再拖了。”周亚辉给出了他的判断，“时间越长，变数越大，遇到困难的可能性越高。”
“我的孩子，你在哪？”
微弱的手电光打在男孩们脸上。他们对着镜头，先是做了经典的泰式问候——双手合十，然后用泰语一一自我介绍，“我现在身体很好”。
镜头向左下方一摆，出现了一个穿着蓝色球衣的小男孩，他“抗议”说大家把他忘了，都没让他讲话。全场哄然大笑。
这是泰国海豹突击队公布的一段视频，记录下洞穴里孩子们的最新状况。不同于刚被发现时只穿着单薄的足球训练服，此时大多数人都披上了铝箔急救毯，用以抵御洞内湿冷。
他们身旁是穿着潜水服的救援人员。据周亚辉介绍，在最接近孩子的潜水地域，会有多名资深潜水专家陪伴，一边输送食物、饮用水等补给物资，一边给孩子们做心理疏导，让他们保持平静。
泰国海豹突击队公布的最新视频显示，孩子们状况良好。（网络图）
看上去，孩子们状态不错。这无疑是对守在洞外焦急的家人，和所有关心他们的人最大的安慰。至少，人已经找到了；至少，他们是安全的。
洞穴外面，至今还堆着足球队员们留下的自行车、背包和球鞋，沾满污泥。再往洞穴深处，是一串串的手印和脚印。
6月23日，星期六，足球队外出训练的日子。但在训练结束后，教练和队员们并没有立即返回，而是进入了山洞探险。
这处洞穴全长超过10公里，是泰国第四长的山洞。由于洞内地形复杂，至今未有人走完全程。旱季，人们喜欢到洞里游玩；但到了每年6月至10月的雨季，这里就变成了极危险的存在。
足球小将们就这样走进去了。他们没料到，之后泰国连降几天暴雨，山洪如猛兽般窜进洞内。
没有消息的那几天，失踪人员的亲属们彻夜不眠，死守洞穴入口。英国《卫报》报道，一位名为Namhom Boonpiam的泰国女子，哭着跪在孩子们的自行车旁祈祷，“我的孩子，你在哪？”
她的儿子今年13岁，是足球队的一员。事发当晚，这位母亲就已经开始在洞外守候了，“我睡不着，我希望他们都能安全平安地出来。我儿子很坚强。”
除了亲属，当地热心居民和僧侣也纷纷到现场帮忙。医护人员在洞外搭起了临时帐篷，以备不时之需。所有人都在等着孩子们出来。
住在附近的Rawimon已经在现场待了十天了。她和别的志愿者一起，不停地给救援官兵、僧侣和其他加入行动的人们分发方便面和能量饮料等补给品，一点都不觉疲累。
“我很庆幸自己能帮得上忙，”她告诉在现场的《时代》周刊记者，“从刚开始我就很同情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人。我会想，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被困可怎么办？”
被困人员的家属展示孩子们在洞穴遇险之前的旧照。（网络图）
“你们有多少人？”
“13个。”“太棒了！”
应泰中文化促进委员会的邀请，平澜公益基金会的6名洞穴救援专家，于6月29日下午抵达泰国清迈国际机场，随即赶往清莱府支援搜救。
他们具有丰富的应急救灾和国际救援经验，近年来在尼泊尔、缅甸等国的国际救灾行动中都有参与。和往常一样，此次应急响应也相当快速，在4个小时内便备好所有人员的装备、护照和签证等。
遇险足球队里有一个11岁的男孩，中文名叫陈宁。他在清莱当地上中文班，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得知陈宁出事后，中文班老师杨海平的心一直悬着。他是泰国二代华人，祖籍云南思茅、会中文，这几天蹲守在中国救援队的驻扎营地做翻译志愿者，希望早一点听到自己学生的消息。
7月2日晚，陈宁和其他足球队员消失的第十天，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杨海平的焦急，中方救援队队长、北京平澜公益基金会秘书长王英颉看在眼里。22时41分，王英颉发了一条朋友圈，许愿说，“陈宁，如果你能平安出来，我们一定教你最好的救援技能，让你能够保护自己，保护爱你的家人，保护你爱的人。”
愿望在朋友圈发出后的五分钟后有了回应。泰国皇家海军通知各国际救援队，前方突击人员已经找到了失联的13人，全部人员安全。
联合搜救营地沸腾了。在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之后，王英颉又更新了他的状态，“我五分钟之前说要教失联孩子陈宁救援技能，我可以做得到了。”
孩子们安全的消息鼓舞了所有人，包括连日作战的国际救援人员。除了泰国军方和政府派出的搜救力量，中国、美国、澳大利亚、英国、比利时等多国多支救援队都加入进来，共计一千多位救援人员日夜开展搜救行动。
“每一个国家的搜救队，在水下几米进行一段时间突击后，就会缺乏补给，必须返回，换下一个国家替换行进。各国的搜救队员是接力工作，一环扣一环， 任何一环都不能断。”王英颉说。
参与潜水、运输作业的中方救援队队员们准备出发。（受访者供图）
最先发现孩子们的，是英国两名潜水专家。视频记录下他们最开始接触时的对话。
“你们有多少人（在这里）？13个么？”救援人员问。
“13个。”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太棒了！”救援人员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当被问及如何撑过这几天时，孩子们显得很疲惫。
他们先在洞穴内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待下来，避免遭受洪水侵扰；在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光了之后，便尽量躺着一动不动，保存体力，靠饮用身旁积水熬着。
“我们很饿。”这是他们看到希望后，最直接的感受。
救援人员安慰道：“我懂的，已经派人去拿（食物）了。”
“孩子们还没救出来，
我们还在坚持”
“今天能把我们带出去吗？”一名少年向救援人员发问。
“不，今天还没办法出去。”得到的回答让他和伙伴们颇为失落。
的确，人找到了只是救援行动的阶段性胜利。搜救专家们接下来面临的，是如何把体力虚弱的足球运动员们，从被山洪充塞的狭窄洞穴里安全救出。
据中方救援队另一位专家谭晓龙介绍，当地洞中水域水深不一、多处需要连续下水出水，以及需要在洞内长距离的泥泞道路携带重型设备行走，对潜水员来说非常困难。
洞内水流湍急，穿戴有专业设备的潜水人员艰难行进。（受访者供图）
王英颉则表示，救援人员需要完成水中路线搭建、救援物资运输等工作，为成功营救孩子出洞做准备。在这种情况下，派足够数量的资深潜水专家带着潜水气瓶等设备进洞，教孩子们学习掌握潜水技能后分批带出，是目前的最优解。
“这并不是让孩子们背着氧气罐出来，而是让他们在有潜水员救他们时，能够配合潜水员。”王英颉称，因为水下不能说话，他们需要能看懂救援人员的相关手势和含义，或者在一些狭窄地段能够配合潜水员。
不过，也有专家对这种方案表示了担忧。
“通过潜水方式把他们带出去，是最快但也是最危险的办法。”美国洞穴救援委员会全国协调人安玛尔·米尔扎在接受BBC采访时说道。
他的判断不是没有依据。即便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潜水人员，从洞口抵达被困地点也需要6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必须穿过狭小的废弃物堆积的通道，而且借助于全天候不间断的抽水排水努力，才能控制洞内水位。而这些被困的少年们并非训练过的潜水员。
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国际水下洞穴救援组织地区负责人艾德·索伦森称，潜水方式是“极其危险和冒险的”。他认为，这应当是“不到万不得已时的最后选择”。
“在这里面潜水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这是在泥水里潜水，可能有急流，毫无方向感。”另一位救援顾问帕特也说道，“你会分不清楚上下左右。”
除了潜水，救援人员还试过在洞穴壁上凿洞的方式，试图借此排出被困地区的部分洪水，但厚厚的岩石阻碍了这一进展。
也有人建议，在洞穴上方钻井从而将被困者救出。如若选择这种方式，必须要建一条新的道路通往洞穴上方，才能将重量级钻井装备运送到山上，破开层层岩石。
但这种方案同样艰难。米尔扎解释称，如果是在洞穴上方，救援人员首先需要对洞穴群进行测量，在开始钻井之前必须了解清楚上上下下的结构和材质，否则将很难在正确的位置挖开一个洞将他们救出。
“这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非常难，”米尔扎称，“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不能再拖了”
7月4日，中方救援队开始了来泰国之后的第六天救援工作。
周亚辉向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库记者介绍称，中方救援队这两天分成了两拨人马，一部分人负责在洞穴内潜水、运输气瓶等设备，还有一部分人负责协助泰国军方去到洞穴内裸露的岩石上，搭建和优化绳索运输系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谁都不能确定孩子们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官方没有预期说救援会持续多长时间，因为这不好说。我们肯定要尽快，我个人觉得不会也不能拖太久。”周亚辉表示，这样的救援行动深受环境因素制约，谁都不知道下一秒情况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天气是最不确定的因素。
如今泰国正值雨季，瓢泼大雨说下就下，丝毫不会考虑救援活动有多艰辛。而一旦下雨，救援人员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方式控制住的水位又会上涨，很可能做了很久的努力付诸东流。
而焦急也在潮湿的空气里蔓延。为了让被困人员及其家属稳定情绪，泰国军方官员表示，正在安装一条电话线通向孩子们所在的位置，让他们可以使用军方电话系统和家人通话，获得精神慰藉。
7月2日，周一，是其中一名被困少年Duangpetch14岁的生日，他只能在黑洞里度过。他的妈妈在脸书上贴出一张去年为儿子庆生的照片，祝他生日快乐。
虽然泰国军方发出预警称“救援活动可能会持续数月”，但这位母亲坚信，儿子能活着，也一定能很快走出洞穴。
Duangpetch母亲贴出儿子去年庆生的照片。（网络图）
责任编辑：魏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