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记者血案续：等不来的真相
编译 | 于蔬菜
出品 | Vista看天下微杂志
当地时间10月23日，沙特国王萨勒曼和他儿子，王储小萨勒曼在首都利雅得亚玛玛王宫接见了遇害记者卡舒吉的儿子萨拉赫及兄弟萨赫尔，对卡舒吉的死表示深切哀悼。
老萨勒曼被传言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而小萨勒曼说不定就是将卡舒吉置于死地的幕后大boss。父子俩在一圈持枪卫队的陪同下前来握手，与受害者家属进行了“亲切交谈”。
10月23日，沙特国王和王储慰问卡舒吉亲属。（网络图）
卡舒吉身首异处已成事实。而传闻中7分钟被大卸十五块的他，如今仍是中东旋涡的焦点。
沙特方面派出了英文流利、满眼无辜的外长接受美国媒体质询，张口闭口就是“我们也被蒙在鼓里”；特朗普眼看救不了老铁，怒其不争：“史上最笨的障眼法”；土耳其的埃尔多安则继续风光，坚定“挤牙膏”式放料不断给对手施压。
传言甚嚣尘上，据埃尔多安说，卡舒吉的“尸块”还没找到。
然而，这并不耽误他为各方所用。
埃尔多安“挤牙膏”
就在沙特国王父子“深切哀悼”的同一天，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就卡舒吉的死发表了万众期待的讲话。此前，他曾放话披露这桩发生在土耳其境内凶杀案“赤裸裸的真相”。
在土耳其方面的首次官宣中，埃尔多安把这一事件定义为“凶残的谋杀案”，称其早有预谋。这与沙特一直坚称的“流氓行为”、“审讯走火”、“斗殴身亡”南辕北辙。
为支持论点，埃尔多安复原了卡舒吉被害的来龙去脉：
10月1日，有一行3名沙特人乘包机来到伊斯坦布尔，下榻一个酒店。同时，领事馆派出一队人马前往领事馆附近的贝尔格莱德森林开展侦查任务。
土耳其警方上周已经开始在贝尔格莱德森林地区搜寻尸体。（网络图）
10月2日，卡舒吉被杀害当天，12名沙特人分两队来到伊斯坦布尔——一队3人，另一队9人，后一队中有沙特将军在列。
在卡舒吉进入领事馆之前，沙特切断了大楼内的录像监控。他们还找了一个替身，穿着卡舒吉的衣服，带着他的眼镜和一把假胡须，在卡舒吉进入使馆的90分钟后从后门离开。
监控录像显示，这名替身后来跑到伊斯坦布尔最著名的旅游景点阿罕默德苏丹清真寺刷了一把存在感，招摇过市之后，进入洗手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显然，他的任务就是制造卡舒吉没有死在领事馆的假象。
在沙特方面承认与谋杀案有染之后，萨勒曼国王告诉埃尔多安，已经有18人因此事被逮捕——除了之前已经曝光身份的15人之外，另有3名领事馆的工作人员。
然而，和之前的承诺相比，此次演讲实为雷声大、雨点小。
有关土耳其方面声称掌握的卡舒吉遇害录音及细节，以及此事与沙特王储小萨勒曼的关系，埃尔多安都只字未提。除了占官方声明这一点优势，埃尔多安曝的料还没有之前媒体已经掌握的多。
10月23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就卡舒吉遇害一事发表公开演讲。（网络图）
选择“挤牙膏”式放料，埃尔多安自然有他的小算盘——一方面，新消息的一点点放出令“卡舒吉事件”在过去的十余天内每天都占据国际新闻头条；另一方面，他对外声称自己掌握关键信息却不放出，就可以一直保有与美国和沙特谈判的砝码。
卡舒吉的死，给憋屈已久的土耳其一次“反击”的好机会。以往总是美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土耳其施压，最近一次是要求土耳其释放在清洗中关押的美国公民。如今情况反转：土耳其思路清晰放回牧师，“承认”美国是道义警察，然后请他为卡舒吉主持公道。
这一招目前看来十分奏效，特朗普如今左右为难——给个说法势必要影响和沙特兄弟的感情；不给说法又过不了国际舆论这一关。
卡舒吉丢了性命，没成想却救了土耳其一命。
小萨勒曼找替罪羊
对于卡舒吉的死亡真相，最上心的还是心有戚戚的媒体同行们。
在曝出舆论哗然的7分钟肢解细节之后，他们又“抓到”了杀死卡舒吉的主谋——王储小萨勒曼的高级助手卡塔尼（Saud al-Qahtani）。
据两位情报人士透露，王储的心腹卡塔尼远在首都利雅得，通过视频聊天软件Skype与沙特领事馆的一个房间进行即时通讯，全程指挥了这次行动。
据路透社报道，卡塔尼与卡舒吉进行了直接对话，并羞辱了卡舒吉。后者不甘示弱，也怼了回去。最后，怒不可遏的卡塔尼下令：“取下这条狗的头”。
真假卡舒吉。（网络图）
之后，就是传遍网络的那7分钟混杂着尖叫声和音乐声的肢解过程。
肢解卡舒吉的图拜吉也来自15人小组，是沙特内政部的验尸专家，精于解剖。2014年，图拜吉参与设计了一种移动诊所，使验尸官能够在七分钟内解剖完一具尸体。四年过去了，图拜吉“宝刀不老”。
此前，沙特官员的说法是，本次行动在于说服卡舒吉返国，但处理卡舒吉问题的小组僭越了授权。而图拜吉的出现，令这一说法不攻自破。
为平息国际社会的愤怒，沙特国家媒体10月20日报道，因卡舒吉一事，国王萨勒曼已经开除了卡塔尼和其他四名官员。
被撸的卡塔尼也是沙特政坛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过去的三年里，他随着老板小萨勒曼一同崛起，是其绝对的心腹。从运营王储的社交媒体，到逮捕数百名沙特精英，再到拘留黎巴嫩总理，卡塔尼一直是小萨勒曼的一把尖刀。
此前，至少三位卡舒吉的朋友都告诉路透社，在搬到华盛顿后的几个月里，卡舒吉接到了好几通来自卡塔尼的电话，敦促他返回沙特。
在电话中，卡塔尼试图安抚卡舒吉，称他仍备受尊敬，并向他提供王室顾问的职位。而卡舒吉因担心性命不保，拒绝了。
“你觉得没有指示我会做决定吗？我作为下属，忠实执行国王陛下和王储殿下的命令。”这是去年夏天，卡塔尼发出的一条推文。
显然，忠实的卡塔尼如今成为了替罪羊。说卡塔尼自作主张规划了卡舒吉的绑架案，而老板小萨勒曼对此一无所知，这简直是鄙视地球人的智商。
事实上，小萨勒曼与此事的瓜葛不止于此。目前，所有15人暗杀小队成员的个人信息都被曝光。美国媒体通过面部识别、社交媒体记录、公开新闻报道、沙特政府内部文件等各种手段，查证了这些人的身份。
15人暗杀小组成员名单。（网络图）
《纽约时报》目前确认，其中至少9人来自沙特国安部门、军队或其他政府机构；《华盛顿邮报》则确认其中12人与沙特政府有联系。
这15人中，还有一位名叫Maher Mutreb的大咖。此人曾是沙特驻伦敦大使馆的外交官，因多次随王储出访，被猜测是王储的贴身保镖。在今年3、4月份，小萨勒曼出访巴黎、马德里以及美国的多个城市，身旁都有他的身影。
面对质疑，10月22日，沙特外长朱拜尔在接受美媒福克斯新闻时称，王储身边的安保队随时轮换，即便有人常常出现在王储身边，也不意味着他们认识王储。对于一切细节上的质询，这位外长都闪烁其词，唯独一口咬定，“王储是无辜的”。
目前，保证王储地位稳固，是沙特最后的底线。当初为了立小儿子为储，老萨勒曼不惜打破了“兄终弟及”的祖制。如今这个太子，非保不可。
“该事件不会导致小萨勒曼倒台，有国王在保护他。但（这一事件）已经打击了他的形象，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复。”一位消息人士分析称。
小萨勒曼曾登上《时代》周刊封面，配文：“世界应该买王储的帐吗？”（网络图）
死于天真的卡舒吉
10月16日，在美国国务卿蓬佩奥闪电访问沙特的同时，一笔1亿美元的巨款悄悄打进了美国的户头。此前沙特确实向美国许诺过这笔钱，用以叙利亚的维稳。选择这个时机打来，意图一目了然：帮兄弟一把。
这笔钱，特朗普收下了。卡舒吉要是知道，也许会笑他没见过钱。
在沙特，卡舒吉是个声名显赫的姓氏。
20世纪初，家族里一个叫穆罕默德·卡舒吉的人以私人医生的身份进入王室，为首任国王伊本沙特医治病痛。多年后，他的孙子贾迈勒·卡舒吉死在了沙特王室刀下。
从穆罕默德到贾迈勒，在这个家族里，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卡舒吉的一个姑姑嫁给了埃及超级富豪穆罕默德·法耶兹，他们的儿子、卡舒吉的表哥多迪·法耶兹在1997年车祸身亡，一起殒命的是他的情人，英国王妃戴安娜。
卡舒吉还有个叔叔叫阿德南，在1960、70年代是世界上最大的军火商，巅峰时身价多少自己都不好估算，一度被认为是世界首富。
在法国东南部海港昂蒂布，停靠着一艘长约86米的游艇“Kingdom 5KR”，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游艇，还在《007》电影里亮过相。
可以停直升机的Kingdom 5KR。（网络图）
这艘游艇的第一任主人阿德南后来把它卖给了美国地产商唐纳德·特朗普，特朗普又把它卖给了沙特王子瓦尔德·本·塔拉勒。
2010年，成为沙特首富的塔拉勒王子，在巴林建立了阿拉伯电视台，他亲选的台长正是当今故事的主角，贾迈勒·卡舒吉。
世界那么大，一艘游艇就转了个遍。置身其中的卡舒吉，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与沙特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耿直boy还是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他的朋友，阿富汗问题专家巴奈特•鲁宾曾回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时卡舒吉说，“王储萨勒曼·本·阿卜杜勒不应该援助在阿富汗打“圣战”的萨拉菲派，那个派别太极端了。”
“这就是典型的卡舒吉，会对一个几乎陌生的人抱怨沙特王室的错误。一个更小心谨慎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但那不是卡舒吉。”鲁宾说。
在经历了婚姻崩毁、朋友入狱、专栏禁言之后，背井离乡的卡舒吉收到了《华盛顿邮报》编辑凯伦的约稿。他立刻回复：“谢谢你邀请我，我现在处于巨大的压力下，家人和朋友都让我保持沉默，但那是不对的。阿拉伯世界有很多失败国家，我不希望我的祖国成为其中之一。”
2018年3月，卡舒吉在匿名地点接受采访。（网络图）
在遇害的前几天，他发给凯伦最后一篇文章，题为《阿拉伯世界需要自由的表达》。
他写道，阿拉伯世界正在降下一道铁幕，阿拉伯人无法去了解，也不能公开讨论那些影响整个地区和他们日常生活的议题。国家主导的叙事占据公共视野，大多数人成了这些虚假叙事的受害者——这是他作为记者，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段话。
卡舒吉，死于天真，死于追求真相。希望他身后的真相，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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