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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批评 | 能够为“生产力”虚构“生产关系”吗? ——“工业党及其文学想象”工作坊综述

文艺批评 文艺批评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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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工业党”的命名最早大约出现于2011年,但这一思潮却萌芽于世纪之交的历史转折之中。在消费主义扩张的年代,“工业党”没有放弃对公共性和宏大叙事的追求,八、九十年代宏观社会结构性变迁的现实构成了“工业党”最主要的问题意识。在当下,“工业党”的话语和观念已逐渐成为主流传媒舆论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此前,《东方学刊》曾多次刊发关于“工业党”的学术论文,海南大学召开的“当代文学研究的问题与方法”学术研讨会也曾以即兴对话的形式关注并讨论了包括“工业党文学”在内的处于当代文学边缘地带的各类文学类型及其文化潜力,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和思考。

2020年6月26日,《东方学刊》、《现代中文学刊》和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在腾讯会议线上平台联合主办了“工业党及其文学想象”工作坊,试图从“工业党文学”出发,在主流文学之外,寻找文学表达和文化想象的多种可能。“文艺批评”今日特推送此次研讨的综述原稿,以飨读者。文末附上研讨全部议程,供读者参考。感谢主办方授权“文艺批评”转载!




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




综述执笔人:张泰旗


“工业党”的命名最早大约出现于2011年,但这一思潮却萌芽于世纪之交的历史转折之中。在消费主义扩张的年代,“工业党”没有放弃对公共性和宏大叙事的追求,八、九十年代宏观社会结构性变迁的现实构成了“工业党”最主要的问题意识。在当下,“工业党”的话语和观念已逐渐成为主流传媒舆论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2018年9月,《东方学刊》创刊号刊载的《历史转折中的宏大叙事:“工业党”网络思潮的政治分析》一文,可谓首次公开发表的专门研究“工业党”群体及其意识形态的学术论文。此后,《东方学刊》在2019年3月召开了关于“工业党”的专题研讨会,讨论成果形成了当年夏季刊的“‘工业党’的文化自觉”研究专辑,将“工业党”问题进一步带入了学术界的视野中。2019年11月,在海南大学召开的“当代文学研究的问题与方法”学术研讨会期间,刘复生、罗岗、倪文尖、毛尖、李云雷、吴晓东和霍艳等七位学者展开了一次即兴对话,关注并讨论了包括“工业党文学”在内的处于当代文学边缘地带的各类文学类型及其文化潜力,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和思考。鉴于此,《东方学刊》、《现代中文学刊》和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于2020年6月26日在腾讯会议线上平台联合主办了“工业党及其文学想象”工作坊,试图从“工业党文学”出发,在主流文学之外,寻找文学表达和文化想象的多种可能。

 

第一场讨论由华东师范大学罗岗教授主持,重庆大学的李广益、陕西师范大学的赵文、北京师范大学的耿弘明以及复旦大学的林凌等四位学者分别做了报告。重庆大学的李广益力图从相对宏观的角度界定和把握工业党小说。他认为当下中国的网络文学在世界文学的薄弱环节脱颖而出。如《临高启明》等作品对于发达、成熟的现代工业对人类生存意义的肯定,显然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在李广益看来,“工业党”小说代表着一批“沉默的知识分子”的文化自觉,借助于网络小说,那一批在以往不太可见的理工类知识分子表达了他们的文化想象。

 

《临高启明》吹牛者 著 \ 起点中文网


北京师范大学的耿弘明讨论了网络小说与工业美学天然有关系的原因,他认为工业美学源于创作者的工科背景,由于有工科学历背景的创作者增多,这类小说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种工业美学。而论及对网络文学工业化的理解,耿弘明认为这首先是指一种系统论的创作方式;其次是机器恋物,即对机器的恋物替代对自然美的恋物;最后则是指一种可复制、可操作的写作模式,因而可被视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工业。耿弘明认为,在当下,我们面对着无数新经济现象以及独创的体制与奇思妙想,这些新现象产生了这些小说,它们代表着一种中国新美学的发生。


复旦大学的林凌讨论了研究工业党小说的问题意识,指出其一是对八十年代以来的主流文学体制的不满;其二是研究工业党小说中改造爽文的机制,即如何使“旧瓶”装“新酒”;其三是探讨工业党小说中的审美机制。林凌认为这类小说有一种创作“工业操作手册”或“企业经营指南”的偏执,它并不试图将世界上升为抽象的存在,而是把复杂的总体性锚定在唯物的地基上,需要讨论的是使之成为审美对象是如何可能的。

 


耿弘明:网络文学的科技国家书写与李约瑟难题的想象解法

林凌:为什么研究工业党小说:一种有关文学的问题意识


陕西师范大学的赵文认为,工业党小说不像传统工业小说那样去反思生产关系,而是通过唯生产力的逻辑来虚拟生产关系。近10年来,越来越多的“产业文”作者利用自己专业性的行业知识,穿越回某个“成问题”的历史节点,重新“复盘”具体行业的典型困境,以专业方式在“过去的危机”节点上扳开历史的实际轨道。而这是用物质文化逻辑来做支撑的。工业党小说以现有的生产力回到过去,但依然无法使这些生产力完全发挥作用并产生出一种新的生产关系。赵文指出,如何使工业党小说真正体现工业文化的创造性,这是可以期待的一个发展方向。

 

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孙佳山对第一组的报告做了概括性的讨论。孙佳山认为,没有必要夸大网络文学的媒介特征,它实际上是城市通俗文学的一个新形态,是伴随着中国城市化的进程出现的,而这也正是工业党文学存在的一个基本前提。在孙佳山看来,我们对工业党的评价有一个写作和理论、批评之间的错位。研究者始终想通过工业党小说与80年代产生对话,但对于创作者来说,他们并不在乎80年代的思想。研究者想要对话或对抗的东西,创作者实际上并不了解。对于工业党小说来说,它们的问题还在于始终在一个封闭的区间内通过科技来解决问题,而没有考虑到外在的大的历史进程,例如“明穿”工业党小说就没有考虑明清小冰期这一气候变化等。在孙佳山看来,在最近这一个周期,网络文学、工业党小说缺乏一种更积极的想象力。因此,我们不应该过于乐观,既不要捧杀也不要棒杀工业党文学,而是回到具体的现实问题和社会结构中来思考。

 





赵文科技树——能为生产力虚构生产关系吗?


会议的第二场由华东师范大学的毛尖教授主持,几位学者聚焦于“‘泛工业党文学’的‘关怀’与‘情怀’”展开讨论。陕西师范大学的霍炬指出,当代的文学研究和文学创作,有一个大原则始终没有变,即在理论上是审美中心主义和语义学的,这在文学圈中形成了一种自律的文学想象。当下的文学研究界和文学创作界,在知识上是自我繁殖的,在创作上是自我复制的,而文学中的直接感受在文学研究中是被排斥的。霍炬认为,阅读工业党小说时产生的“帝国感”等一系列感受与当今主流意识形态观念既有勾连又有分歧。通过网络文学叙事可以看到,我们面对的不是需要什么样的文学的问题,而是文学与政治应该建立起什么样的关系的问题。在霍炬看来,在网络文学、工业党小说及其研究中,阶级的可能性是否能够表现出来,是我们应该拭目以待的。


华东师范大学的潘妮妮将工业党的情感形成作为一个中介来看待,并以此作为讨论的出发点。她关注工业党的情感与国家之间的联系具有扩张力的原因,并将其落脚于后现代文化上来具体讨论。例如,《少女与战车》之间的各个要素是有规则的,但它们之间的结合点可以有一定的自主性。这些要素不断地整合和呈现,其中存在着工业党情感的日常培养和寄托。在这部作品中,若仅在“少女元素集合”、“机械元素集合”之间互动,将不会产生新的东西。然而加入“战争史元素集合”后,作品就变成一个非常活跃的领域,并从消费的范畴变成一个讨论的范畴,从而使普通人能够正当地参与政治的讨论之中,进而带来一种新的可能性。

 





潘妮妮:少女与战车——后现代文化领域的“工业”入口


中山大学的陈颀通过对工业党小说中的殖民帝国、国际秩序等想象进行了分析,为历史穿越小说提供了一种批判性的阅读方式,认为回到政制和经济的差异才是区分“情怀党”和“工业党”的关键问题。在陈颀看来,《新宋》《宰执天下》《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包括《临高启明》等作品对世界秩序的构想,某意义上都没有超克殖民帝国的维度,而如类似《赤色黎明》等作品的想象,才指向一种新的世界秩序,并提供一种新的可能。

 

海南大学的乔焕江对泛工业党进行了定义,指出其应为倾向于以理解和务实的态度进入历史当下的群体,并以《带着仓库到大明》为例,分析了泛工业党的政治情怀,力图论析是社会主义被工业党意识征用,还是工业党意识使社会主义在新的历史进程中产生政治的可能。乔焕江认为《大明》的工业党意识体现为对工业技术和经济基础的倚重、对国家的高度认同和高度的民族主义甚至汉族中心主义。然而,《大明》又不仅仅只是对工业党思维的图解,它更为重要的是以工业党姿态完成社会实践的后设立场和政治情怀。站在这个后设的视点,工业党意识就不是推动叙事的根本力量,而是主体完成社会实践、实现政治抱负的有效策略。在这个意义上,《大明》有着浓厚的革命中国和社会主义的印记。通过治理术的工业化式的改造,《大明》使读者拥有认识和掌握政治的技术化的可能。

 


陈颀:历史穿越小说中的“情怀党”与“工业党”

乔焕江:泛工业党的政治情怀——以《带着仓库到大明》为例


复旦大学的余亮对第二场的报告进行了点评并对提出的一些问题做了回应。余亮指出,他所讨论的是一个比较狭义的工业党,对于这些人来说,更喜欢的是通过政论介入公共意见领域,文学不是他们主要的领域。同时,讨论工业党小说时需要注意两点,一是通过实践的角度,看它能给我们带来什么。二是需要理解大多数属于理工科的工业党的知识谱系和话语方式。

 

在会议最后的圆桌讨论环节中,海南大学的刘复生认为,此次会议虽然并没有直接讨论文学内部的问题,但却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批评的会议,它埋葬了旧的、传统的思想文化,召唤出新的思想文化因素。在当下的历史节点,文学批评需要及时发现科幻文学、网络文学等边缘地带的创作形式的革命性因素,激发其创作潜能,并且使之自觉化。中国艺术研究院的鲁太光则从纯文学的角度出发来讨论工业党小说的问题,他认为当下的纯文学背离了大多数人的生活世界,而网络文学则恰恰解决了这个问题,它重构了文学与大多数人之间的关系。但网络文学自己的问题在于,它更多停留在对人的生理和心理的解放上,而对人的情感和精神的解放涉及得较少。网络文学中的工业党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这些问题,它涉及人的情感解放,甚至在向人的精神领域进军。这是它被关注和研究的一个原因和重要的维度。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的刘大先认为讨论工业党小说,首先是历史化的问题,我们需要勾勒出工业党的情感结构或审美来源的脉络,在文本和现实的两个层面梳理清楚历史的问题。如果就文本谈文本,我们无法进行更为纵深的思考。其次是现实感的问题,在讨论工业党时,应该回到当下的现实,思考工业和其它产业之间的关系。只有在这种现实感中,我们才能定位如何进行一种工业党的想象。最后,不能去政治化地讨论工业党,例如工业党小说中的“帝国感”本身就包含着一种创伤性的记忆,因此需要找到一种新的话语来进行阐释和想象。海南大学的李音认为如果工业党小说要真正形成一种“帝国”的想象,那么经典文学的一些审美的东西是不应放弃的。经典文学的活力与工业党小说等“非主流文学”之间在深层上是有一定关联的,对文学或对我们的情感、世界想象来说,这两头都是不可缺的。此外,对于工业党小说来说,除了内容,其写作者的构成也应得到关注。“沉默的知识分子”这一脉络不应笼统地放在文学史中,应同时考虑到文化生产力和传播手段两个因素。也需进一步地思考,这一类理工类知识分子的写作在文学史中怎样和其它的文学构成补充。余亮对一些问题做了回应,在他看来,理工类知识分子内部其实也是分化的,不能将其视为一个抽象的整体,例如数学专业等理科知识分子的思维就较为抽象,而工科知识分子则比较实际。同时他也赞同在工业党小说中,美学是相当重要的。余亮认为,在那些最为关键的时刻,就是美学出现的最为重要的节点。陈颀认为,若在近代或20年前,我们的民族主义情绪和对帝国主义的反抗很容易理解。但今天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反思殖民帝国实际指向的是探索国际新秩序的问题。而在美学方面,工业党小说中有很丰富的细节让我们认识整个我们生活在其中却又不了解的现代工业社会,同时也展现了世界上的风土人情。李广益则指出,工业党推崇的刘慈欣的科幻小说,具有将“工业美学”具象化的能力,这些是赢得广阔受众的关键。但在李广益看来,在工业党的文学文化表达中,“工业美学”其实还处于有待发展的状态。而另外一个较大的问题则是,在工业党、工业党小说和工业党小说的读者中,女性都非常少,工业党变成了男性专属的领域,而不能在审美、价值上赢得女性的认可,这也是未来在讨论工业党小说时应该关注的问题。潘妮妮认为工业党不是具体的,而是一个具有多重面向的带有向心力的东西。在论及工业审美的正当性问题时,潘妮妮指出,在之前的主流文学中,工业的意象是比较负面的,并没有取得正当的地位。但无论是工业、二次元还是民族主义的想象,其实是彼此成就的,它们在彼此成就的场域中,越来越具有正当性,也越来越重要,工业党就处于这些响应和对抗的漩涡的核心。工业党的这些面向对于我们了解其意义而言,是具有重要作用的。赵文提出,工业党的叙事是以工业的细节来解决当下的问题。在以工业细节展开的叙事中,可能会带出某些社会关系的问题,这并不是一种主动的设计,但却必然会牵涉到社会关系的建构。乔焕江指出,工业党小说不仅提出了工业化的问题,实际上也含有一个政治社会治理当中的制度环节的问题。因此,若从这一点来看,许多泛工业党叙事真正吸引人的未必是非常细节地描写工业化的方面,而更多可能是跟它相关的,在技术层面改变生产关系或社会关系的部分。因此,进一步的问题则是,在泛工业党叙事中,工业党意识是否只是一种策略或一种政治的可能。

 

在两场讨论以及圆桌会议中,与会者不仅分享了关于工业党以及工业党小说的最新研究成果,而且还围绕“非主流文学”与经典文学、工业党小说与世界秩序的想象、工业党小说中的“帝国感”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了讨论。尽管并非在所有问题上都达成了一致,但与会者却通过讨论使问题意识更加明确化了,为进一步推进“工业党”的研究奠定了基础。


END


“工业党及其文学想象”

工作坊



向上滑动查看具体议程


主办:《东方学刊》、《现代中文学刊》、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


第一场 | 为什么研究“工业党文学”?

主持:罗岗(华东师范大学)


李广益(重庆大学):世界文学视野中的工业党网络小说

霍炬(陕西师范大学):工业党文学叙事中直接的政治因素

耿弘明(北京师范大学):网络文学的科技国家书写与李约瑟难题的想象解法

林凌(复旦大学):为什么研究工业党小说:一种有关文学的问题意识


点评 :孙佳山(中国艺术研究院)


第二场 | “泛工业党文学”的“关怀”与“情怀”

主持:毛尖(华东师范大学)


赵文(陕西师范大学):科技树——能为生产力虚构生产关系吗?

潘妮妮(华东师范大学):少女与战车——后现代文化领域的“工业”入口

陈颀(中山大学):历史穿越小说中的“情怀党”与“工业党”

乔焕江(海南大学):泛工业党的政治情怀——以《带着仓库到大明》为例


点评:余亮(复旦大学)


圆桌讨论:刘复生(海南大学)、鲁太光(中国艺术研究院)、刘大先(中国社会科学院)、李音(海南大学)、朱羽(上海大学)、李海霞(上海大学)、项静(华东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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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一溪霜月

图源 | “工业党及其文学想象”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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