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 | 孙佳山:“反英雄”与美国社会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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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近日,特朗普政府以维护美国社会的“法律与秩序”为名,将纽约、波特兰和西雅图正式列为“无政府主义管辖区”,而本为反种族主义抗议者,却被指认为无政府主义者,电影《小丑》(Joker)对这种张冠李戴已有所体现。作为DC宇宙超级英雄IP的衍生之作,《小丑》一反传统好莱坞类型电影的美式英雄主义套路,将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小丑”故事进行了“反英雄”的类型翻新,并具备了至少不逊于《V字仇杀队》式的意识形态传播效果。该片本该指向美国社会的资本主义结构的批判,却在“反英雄”叙事中被转换成了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释放的无政府主义“法外执法”的快感。文艺批评今日转载孙佳山老师的文章,剖析这部影片背后的文化政治和意识形态问题。
本文原题为“当暴徒戴上‘小丑’面具,我们该警惕什么?”转载自公众号“观察者网”,感谢作者孙佳山老师授权文艺批评转载!
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
孙佳山
当暴徒戴上"小丑"面具,
我们该警惕什么?
《小丑》与好莱坞的“反英雄”类型
过去我们在谈及好莱坞电影的主流叙事时,常常着眼于那些或形象帅气、能力出众、勇于自我牺牲,或尽管是小人物但经过屌丝逆袭完成自我救赎的美式英雄形象。然而在好莱坞电影的英雄形象谱系中,还有另外一种过去被忽视了的类型——“反英雄”。他们大多自我压抑,无法进入主流,不一定都崇尚用暴力、杀戮解决问题,却都有着自身独特的价值标准和诉求,不会像大多数正面英雄那样去伸张正义,但总会通过自身的方式为观众带来“爽点”。
尤其在漫画改编电影中,“反英雄”是非常有存在感的英雄类型。从《V字仇杀队》到《毒液》、《死侍》,再到近期引发热议的“小丑”亚瑟,以及在明后年即将与观众见面的“黑亚当”,都是典型的“反英雄”。
电影《V字仇杀队》《毒液》《死侍》海报
从电影本身来看,《小丑》创造了两个纪录,既是今年最挣钱的R级电影,也是迄今为止所有漫改电影当中最挣钱的一部——虽然漫威、DC宇宙为我们贡献了那么多耳熟能详的大片,但都不如《小丑》赚钱。
当前,漫威宇宙的第一轮IP改编已经结束,大家原本都以为会有一个相对的“空档期”,结果DC宇宙包括《小丑》这样的衍生IP却迅速接盘——不要低估好莱坞,确实传统好莱坞的类型电影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它们的漫改IP电影却迅速跟进,并正在承担着主要的意识形态职能。
所以,只要对“小丑”稍微进行溯源,就不难发现这个故事是从DC宇宙的“蝙蝠侠”系列中延伸出来的。“小丑”,也就是“蝙蝠侠”的故事,诞生在上世纪“大萧条”时代,以纽约为蓝本的,经济衰败、社会动荡的美国虚构城市哥谭。正是在那样的背景下,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都面临着深度危机,社会治安状况自然十分糟糕,失业、疾病、饥饿,贫富分化成为了社会中难以消散的阴霾。因此,当传统的公检法系统,也就是传统的正义伦理无法维护社会秩序的时候,就只能让“蝙蝠侠”这种超级英雄来守护哥谭市。
电影《蝙蝠侠:黑暗骑士》海报
只不过成年人都知道,要是“蝙蝠侠”能解决一切,美国式的和谐社会早就建成了。所以,“小丑”和“蝙蝠侠”是互为镜像的一体两面,“小丑”不过是“蝙蝠侠”这种“伟光正”式的超级英雄的“反面”或“B面”,是“蝙蝠侠”所无法正视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小丑”形象能和“蝙蝠侠”形象一同延续半个多世纪的原因。
真信“蝙蝠侠”你就输了。
“反英雄”为美国社会情绪
提供了排泄的“下水道”
正是社会的极度不公平才造就了“小丑”。
所以在影片中,例如当主人公亚瑟在地铁上被三个华尔街精英戏弄、殴打后,奋起反杀三人,以及最后他在演播室公开射杀主持人——这些举动其实是“小丑”替“蝙蝠侠”完成了超级英雄不方便干的“法外执法”的“脏活”——何况这些“脏活”是有快感的。那么,无论在剧中,还是剧外,就都为现实中的社会情绪提供了宣泄的出口。
“反英雄”类型从诞生那天起,就是美国的漫画、电影、戏剧等通俗文艺作品对资本主义内在危机的文艺回应。当传统的英雄形象、叙事无法疏解资本主义内在危机的时候,“反英雄”类型就应运而生了。在一些情况下,带有“爽点”的“反英雄”恰恰能起到传统英雄所不能起到的意识形态疏导作用。
在传统“蝙蝠侠”故事中,“小丑”是个彻彻底底的反派,而今天的《小丑》却完成了历史进化。一方面,在技术上成熟地应用了在《禁闭岛》、《盗梦空间》等商业类型电影中已经非常成熟的自反性开放式结尾等叙事技巧,增加文本的多义性厚度;另一方面,又将“法外执法”的“脏活儿”,也就是反抗资本主义内在危机的社会抗争,巧妙地张冠李戴为无政府主义的随机暴力,在让观众享受“快感”的时刻里,非常隐蔽地设置了这种“快感”的上限。
电影《禁闭岛》《盗梦空间》海报
于是这种“快感”,就失去了方向性,其起源本来是来自美国、来自资本主义本身的内在危机,但由于这种被偷梁换柱为无政府主义随机暴力的“快感”,失去了方向性指引,在隐含有反社会“原罪”的同时,也变得可以在任何语境下复制、粘贴。如同美元的超发,可以转移美国的通货膨胀,《小丑》也以类似的逻辑,转嫁了美国的国内矛盾。
这就是《小丑》背后的最大秘密。
当“港独”暴徒带上“小丑”的面具
在这个意义上,本是具体的美国,就完成了抽象化:本该指向美国社会的资本主义结构的批判,就转换成了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释放的无政府主义“法外执法”的快感。尤其近期在香港的高校、街头,一再有“港独”暴徒戴着《V字仇杀队》、《小丑》式的面具,就充分说明了这一问题。本是美国社会资本主义内在危机的产物,却成为了煽动他国社会动乱的意识形态工具。
在今天,我们绝不能忽视美国输出“反英雄”类型的意识形态考量。在这里,并不是说诸如《小丑》的电影生产在主观上就一定有这样的目的,但是在好莱坞电影的生产、传播机制下,就一定会有这样的客观效果,这也正是美国文化产业体系、机制成熟的地方。要知道,以好莱坞为核心的美国文化产业,在由周期性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所引发的政治危机、社会危机、文化危机当中,积累了丰富的处理经验,而且这套文化产业体系、机制在冷战时期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实际上,“反英雄”类型在美国有着广泛的社会接受度,在漫画、电影、戏剧等各门类文艺形态中都有着持续性的呈现,有着长期的文化心理积累。对于这类“反英雄”类型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美国社会也是有所准备。《小丑》在好莱坞TCL中国剧院举行首映礼时,现场就采取了严密的安保措施。
当下,传统的好莱坞商业类型电影的确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大的市场和影响,R级电影反而获得了过去所不具备的空间,在可预见的未来,R级电影的文化功能、文化角色、文化影响将会越来越大。而对于世界上其他的国家和地区而言,面对这种新的意识形态竞争模式,再以过去“围堵”的方式,显然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麦家、刘慈欣
在未来,我们应创造出符合自身国情,有自身特色的“反英雄”类型来与之进行长期博弈。从文艺资源上来说,我国其实并不那么缺乏类似的IP积累。无论是过去的“反特”、“谍战”题材,还是譬如麦家、刘慈欣等的当代通俗文艺作品,都有着类似的、尚待挖掘的文艺资源。这些都需要全行业、全社会一起来努力,进一步提升我国文化工业的集成、加工能力,调整和完善我国文化产业的内部结构。
毕竟好莱坞发育到这一步用了大几十年,我们自然不要幻想在短期内就能迅速解决。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观察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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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法国梧桐
图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