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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说 | 李敬泽:如何看待“青年作家教父”称谓

2017-01-13 李敬泽 原鄉書院

记者: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李敬泽:我是怎样的人?摩羯座啊,上升星座是射手,金星和土星在水瓶相遇,人家告诉我,我是典型的摩羯座。我想我至少是个认真的人,自己也知道是偏执,一件事在手上,一定要从头盯到脚,最恨失控,最恨粗枝大叶、大而化之,最看不上的是不认真、凑合。我当《人民文学》主编的时候,每期稿子一定要从头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改得满篇花。我倒不觉得累,精确、完美,乐在其中。但我确实常常比较同情跟着我工作的人,他们不幸碰上这么一个吹毛求疵的疯子,经常忍受挑剔和奚落。


当然我知道我还是个傲慢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我真是觉得冤啊,我这个人既不愤世也不嫉俗,从无傲人之心,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怎么就给大家这么个印象?有时照照镜子,觉得可能是这个脸比较冷感,不亲和,让人觉得气盛。过去是年轻气盛,现在中年了,自己也希望别再气盛,慈祥一点,平和一些,前两年出了本集子名字就叫《平心》。


记者:有中年危机吗?


李敬泽:应该危机一下是吧?不过确实没有。生日那一天喝了几杯小酒,看着书柜里多年存下的几十瓶酒,忽然想到得抓紧喝,要不然哪一天医生不让喝了,就不知便宜了哪个王八蛋。这是个大危机。


记者:在你看来,文学的奖项,真正能做到和文学挂钩吗?纯粹的文学奖项是否存在?有什么因素在影响着评委的眼光和标准?


李敬泽:当你谈到“纯粹”时,你的眼里有理想的光芒。好吧,我愿意想象这个世界纯粹地运行,但为了达到纯粹,我得变成纳粹才行。我想,我们还是承认世界不完美,然后努力做一点事去改善它。


至于说什么因素影响评委,那我真的说不出来,每个评委都是不同的,每个不同的评委会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记者:外界称呼你为“青年作家教父”“新生代文学教父”,经你手挖掘的作家有哪些?你是如何挖掘一个好苗子的?


李敬泽:我做了三十二年编辑,我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永远不要把那些作家的成长归功于自己,我认为最不体面的事就是弄一个小账本,记住我曾经帮过谁、谁应该感谢我。我不是因为和他有交情才帮他,他也不必感谢我。况且,从根本上说,这只是我的工作,别把它弄得那么煽情。当然,无论作为编辑还是作为批评家,我都对发现真正的才华感到兴奋和庆幸,我会尽我的全力为他说话,但很多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连顿饭也没吃过,这只是因为这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我觉得是在做一件有意思的好玩的事。


记者:你觉得如今的文化人,和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的文化人,最大的差异在哪里?


李敬泽:我从来就厌烦那种文学青年式的历史浪漫主义,天天哀叹今天的文人不如民国、不如清朝。清朝的文人有什么好?他们的风雅甚至风骨是建立在千千万万人的非人生活之上的,你到江南那些园子看看,园子很美,但一个文人,当了个局处级干部就敢修那么大园子,在当时的一般生活状况中,这是现在难以想象的狂妄。


文人和知识分子的今昔对比,如果是审美意义上、个体人格意义上倒也罢了,如果是在严肃的历史认识上去谈,那完全是两回事,我们现在是把历史审美化了。我看,现在有意义的,不是津津有味地慨叹种种差异,而是反过来,看看我们和晚清和民国的文化人在哪些地方是相近的、哪些毛病没有改。


记者:对于你个人来说,宗教是不是一种必需的东西?


李敬泽:不是,我没觉得我要依靠宗教来安慰自己,某种程度上讲,任何一个骨子里对中国的文化略有浸淫的人,可能都很难达到那种宗教境界。中国文化在世界上大概是一个孤例,它大概是唯一一个基本不确立超越性诉求的文化。


你会发现,现代以来的知识分子也很少有人做到这一点,我们现在讲也就是弘一法师,他不是通过皈依求外在的什么,你看他皈依的是中土佛教里最严苛的律宗,而你可以想见在这个时代,如果我明天要当和尚去,最有可能的选择是禅宗,是吧,天天结交名流显贵,还需要有媒体策略、公关策略——但问题是,你都忙这些了你还当什么和尚呢?


记者:五十知天命,你今年正好五十岁,对于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有没有什么新的体会?


李敬泽:孔子说五十知天命,那是春秋时代,那时平均寿命大概超不过三十,你都活到五十高寿了,还没有活明白?现在五十离知天命还远着呢。就我来说,我没觉得自己曾经逆天而行,我想我至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并没有很执着地去选择什么,去成为什么。当年在大学,全班都是文青,只有我不是,连一首诗也没写过。结果呢,三十年后相遇,还搞文学的,我们班也就剩下我了。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毕业分配时给了两个去向,一是作协,一是军队,在军队不能睡懒觉是个大问题,于是去了作协搞了文学,去了就从没想过改变。我想如果当初让我当会计,我也会好好干的。所以现在,人到中年,依然是随遇而安,行当行止当止,随便着,同时把手上的事做好。


至于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等等,我不太深想。孔子说,未知生,安知死。我并不怕老,有一年在伦敦,有时会在街上看见一位老先生,很老了,快走不动了,但穿着笔挺的西装,别着一朵鲜花,就那样从街上走过。我看到他们,总是无端地觉得好,就这么洁净、体面、从容地老去。

(文/木子舟 原刊于2014年《精英》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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