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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乔亚:当我一出生,他们就将我抛弃了

墙妞 墙报 2021-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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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这些小孩聚在一起,

他们能做什么,除了哭还是哭,

而且这完全没什么用,

我想说,在晚上这样哭的人有权利这么做,

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变得更聪明,

也不是要扰乱治安,

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这对他们有帮助。

 

人在大喊大叫的时候是丑陋的,

你的父母会拿一面镜子来说,

你太丑了,不要再吵闹。

但是他们只在夜晚相见,

这样就看不见对方的丑陋,

尽管这样,他们还是感觉到彼此的温暖,

所以他们整夜哭,没人知道为什么。


1911年圣诞节,布尔乔亚在法国的一个挂毯修补商家庭出生。父亲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她的出生给父亲带来了无限的失望。“当我一出生,他们就将我抛弃了。”


布尔乔亚和姐弟


她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早餐的长桌前,父亲常表演的他剥橘子“艺术”,借此嘲笑作为女孩的布尔乔亚,还不如一个画有男性生殖器的橘子。她回忆这段往事时双手颤抖,悲伤的情绪难以抑制,小布尔乔亚感到无地自容,“那是巨大的痛苦,五十年过去了,那种感觉还是如此生动。“


布尔乔亚注视着手上的橘子皮


布尔乔亚十一岁那年,父亲把他的情妇萨迪接到家中居住,借口说是孩子们的英文教师。母亲隐忍地生活在三个人的关系中。布尔乔亚一面同情母亲,一面感受到了来自父亲和萨迪的双重背叛。原本就孤僻的她变的更敏感、沮丧。


布尔乔亚与家人(左:布尔乔亚、弟弟、萨蒂、父亲,右:布尔乔亚和母亲)


 ——  绘画探索期  ——

我想逃到地图之外


“我一直想创作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这个女孩在她的家庭中没有存在感,非常自闭。她由于一些原因,对自己感到羞愧,一些很荒唐的原因。”


《离家出走的女孩》


《离家出走的女孩》,油画画布,60.9×38.1cm,1938


1938年,布尔乔亚和“跟父亲一点都不一样的”艺术史学家罗伯特•戈德沃特(Robert Goldwater)结婚,移居美国。


那个总在夜晚哭泣的女孩逃离了法国。此前她只是一个被动的接收者,被裹挟在动荡的家庭中,没有立足的空间。从布尔乔亚出走开始,一片新的天地为她打开。


在美国,布尔乔亚开始尝试建立自己新的生活。在没有理清自己前,她有点着急地尝试成为一个纽约中产阶级标准的主妇,操持家里的事物。但这些并不能使背井离乡的她感到快乐。



《女屋》系列


20世纪40年代,她创作了一系列《女屋》作品,从中可以看出她迷茫、压抑的内心。和母亲一样,布尔乔亚困在属于女人的房子中,内心不断跳动的情绪提醒着,这并不是她要的生活。


《女屋》系列,布面油画,1947


《女屋》中,女人的形象只有下半身和乳房,头部被房子取代,仿佛女性存在的意义只是性和妻子的义务,她的精神需求被无视了。布尔乔亚曾说“红色是痛苦的颜色”。在红色的背景前,面目不可辨认的女性死气沉沉。这个屋子是一个不快乐的房子。


在此之后,“屋子”这个符号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布尔乔亚的作品中。




 ——  早期雕塑  ——

你好,我的不安


“我无法成为一个画家,二维空间无法满足我。我必须得到三维空间里存在的真实。”随着创作的深入,二维平面无法满足布尔乔亚表达情感的需要。她需要实体雕塑表达更真实的感觉,创作开始转向三维空间。


“人物”系列


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期,布尔乔亚创作出第一批成熟的雕塑作品——“人物”系列,它们都呈现出细长型。


《持续的反抗》,涂漆木料、金属与不锈钢,172.7×30.4×60.4cm,1946-8


《持续的反抗》中,她将木头削成梭子形,两端像武器一样尖锐,下面多半部分涂成代表悲伤的黑色,花萼形的金属表明了武器进攻的方向。作品下部细脚伶仃地立着,看上去非常不稳,增加了武器给人的不安全感。布尔乔亚解释说:“对抗是因为我被我的整个家族孤立出来了。”


《睡着的人》,涂漆木质,189.2×29.5×29.7cm,1950


《睡着的人》睡得并不踏实,她好像在自欺欺人地假寐。她尖细的脚必须要借助两个拐杖才能立住,一面假寐,一面留神双手扶好才能站稳。一面不敢面对现实,一面用心经营。


《带包的女人》,1949                  亨利特,1985年            

                      

在1979年,路易斯•布尔乔亚回忆道:“那是一段雕塑作品都没有脚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立足的基础,这些雕塑表达了我强烈的不安定感和脆弱感。......如果我推一下它们,它们就会倒下。当时现实生活中的我也是这样。”


布尔乔亚《盲人引导盲人》涂料木材 170x163x41.2cm 1947-49年


《小女孩》


60年代初,美国女性运动掀起巨大的浪潮。虽然布尔乔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女性主义者,但是女性运动帮助她认识到,她再也不用为了自己是一个女孩感到羞耻。“那时候女性主义的弦外之音就是色情,我和许多艺术家一样敢于承认女性没有必要为了她们的身体和灵魂感到羞耻......”


她和父亲之间的张力,开始不再指向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布尔乔亚隐藏在潜意识下的愤怒,越来越明晰地指向父亲。当一个人的攻击性不再指向自己时,她的自卑开始松解,指向父亲的愤怒像一个武器,为布尔乔亚支撑起更大的心理空间。她的创造力开始迸发。


布尔乔亚和她的作品《小女孩》


1968年路易斯•布尔乔亚创作了她最著名的雕塑作品《小女孩》(Fillette),她把乳胶做的男性生殖器官称为“小姑娘”,并用钩子悬挂在空中,就像肉铺里的一块肉一样。作品悬挂在空中,摇摇欲坠的感觉显示着男性的脆弱和无助。


在她看来男性所拥有的优越于女性的“绝对权力”是虚幻而又不可理喻的,而在社会的最小组成单位——家庭中,父亲所拥有的父权自然而然成为了路易斯•布尔乔亚讽刺和反抗的对象。

 


——  童年记忆的重建  ——

也许每个人都想回到子宫


《父亲的毁灭》


1973年,父亲去世。

1974年,布尔乔亚积攒了很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她完成了作品《父亲的毁灭》。


《父亲的毁灭》,塑料、硅胶、木材、布料与红色灯光,237.8×362.2×248.6cm,1974


整个作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中央是一个长条桌,就像是布尔乔亚一家用早餐的空间。半圆形的凸起充满了整个空间,营造一种压抑感。空间内亮着红色光,给压抑增添了血腥和暴力的色彩。


“这件作品表现的是一张餐桌,一张被父亲把持的可怖的餐桌。父亲坐在他的椅子上向我们灌输着他的思想。另外的一些人——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能做些什么呢?她们只能坐在那里安静的聆听。很明显,母亲想尽力讨好他的如暴君般的丈夫,孩子们则烦躁不安。......父亲面带怒气的看着我们开始他的演说,他总是向我们吹嘘自己是一个如何伟大的人。我们被彻底的激怒了,抓住了他将他扔上餐桌,肢解并吞食了他”。


《父亲的毁灭》是一件有转折意义的作品,从形式上,她开始情景雕塑的创作。从主题上,她开始直面童年的剧情。她不再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痛苦、愤怒,而是营造了一个关于潜意识的空间,存储这段记忆。这个空间使艺术家可以跳出来安排剧情,好像受伤的女孩得到了未曾有过的控制感。她能够隔着一段距离观看往事,也观看自己的情绪。


1975年,路易丝·布尔乔亚身着她的乳胶制雕塑《阿温扎》


“密室”系列


如果说《父亲的毁灭》营造的空间还有一些半真半假,那么“密室”系列则是一台台赤裸裸地外科手术。路易斯•布尔乔亚对于这一主题的创作持续了将近十年之久。


《密室I》(局部),综合材料,210.8×243.8×274.3cm,1991


《密室I》由十几个破旧的门板围成一个密闭空间,一侧放置了一张单人床,上面放着白布做的枕头和床单,枕头上画着一个靶面,而被单上则用红色的线缝出“我需要我的记忆,它们是我的文献”,另一块上写着“艺术是心智正常的保证”,旁边的小台子上放着许多不同形状的玻璃制品。


单人床表示这是一个单人卧室。艺术家独自沉浸在艺术的领域,好像这间屋子营造的单人空间,她通过艺术创造理解和重塑自己的精神世界,重要的参考文献就是记忆。心理咨询师常说的,能记得的伤痛还比较好处理,因为有章可循;处理没有记忆的创伤就像治疗无法判断病源的疾病,握着手术刀也无从落下。


《密室II》(局部),综合材料,210.8×152.4×152.4 cm,1991


“密室”系列作品

 

1994年的《红屋子(孩子)》和《红屋子(父母)》是该系列中唯一一对秘室。对于布尔乔亚来说,红色是血的颜色,代表着暴力、危险、羞耻、嫉妒、恶意。


《红屋子(孩子)》,综合材料,210.8×353×274.3 cm,1994


《红屋子(孩子)》放着关于童年的记忆:红色和蓝色的线轴和针,代表了布尔乔亚家族经营者挂毯修补作坊;一双孩子的手放在成年人的手上,代表孩子对安全感的渴望;纪念品、神秘物品、螺旋形状和日常用品相结合,创造出令人回味的组合。


 《红屋子(父母)》(局部),综合材料,247.7×426.7×424.2 cm,1994


与《红屋子(孩子)》相比,《红屋子(父母)》内的空间更加有序。床是一个亲密和性感的地方,两侧桌子上是两座用布料覆盖的裸体躯干大理石雕塑。床上的木琴盒和玩具火车让人想起孩子的存在。在儿童的眼中,性是一种通常被隐藏的谜。在两个父母的枕头之间,艺术家放置了第三个刺绣着“我爱你”,就像孩子依偎在父母之间一样。


《密室(黑暗的日子)》,2006


“密室”系列作品


1992年,路易斯•布尔乔亚为卡塞尔文献展创作了《珍贵的液体》。


《珍贵的液体》,综合材料,1992


该装置由一个带有两扇门的圆形房间组成,游客可以进里面观看。在房间里有铁床,地面上放着两个黑色球体,上面有一个黑色男人的外套,地板上有一盏灯,还有一系列水滴形玻璃球。“珍贵的液体”是人类在感受强烈情绪时产生的所有液体:血液,汗液,精子,尿液,眼泪。这件外套代表了她的父亲,外套里面包裹着一件孩子的衣服,上面绣着法文“谢谢/怜悯”的字样。


螺旋系列


螺旋和扭曲是经常出现的主题,儿时她经常和母亲去河边清洗织物上的染料,拧干之后再上色。拧干织物的螺旋状给布尔乔亚留下了充满力量的深刻印象。这一元素出现在布尔乔亚的各种作品中,包括《攥》、《螺旋型女人》、《一对》、《情侣》、《红屋子(孩子)》等,跨度几十年。


          《攥》(Clutching),石膏,1962          

          

 《螺旋型女人》,1951-1952            《螺旋型女人》,1984      


   《一对》,不锈钢,2003               《情侣》(2007-2009年)


狐系列


一边逃离父亲,一边奔向母亲。母亲留给布尔乔亚的温暖记忆,支撑着她为自己重建子宫一样的空间,不断修复创伤。狐系列作品,给她提供了乳汁一样的养分。


她-狐,大理石,1985 


雕塑是一个长着多对乳房的身体,蜷缩着蹲在台子上。她脖子前方有一个纵向的切口,对于布尔乔亚来说,象征着母亲无尽的痛苦和哀伤。身体右下方有一张小女孩的脸,据说是布尔乔亚的脸。而人体雕塑本身是没有头和脸的,就像是《女屋》系列中的女人体一样。


“如果你要问我这件作品表现的是什么——很明显这是我的母亲。这件作品的名字《狐》指的就是我的母亲,因为她既聪明又勤奋,既有耐心又坚忍。”


《天性习作》,青铜,76.2 x 48.3 x 38.1 cm,1984(铸于 1988)


 作品呈现出一种半兽半人的样子,对布尔乔亚来说,这好像是母亲遭受背板、罹患重病的狼狈形象。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的站起来,带着哺育子女的责任支撑着生活。把母亲的形象和动物结合,这一系列作品为“蜘蛛”系列的诞生写好了前奏。



——  投向母性的怀抱  ——

妈妈,我们这样很好,或者更好


在前一个阶段,布尔乔亚构建了一个个的空间,承载记忆,修复童年。在第四个阶段,她开始审视这个带有子宫隐喻的母性空间。


“蜘蛛”系列


“蜘蛛”系列是布尔乔亚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始于1994年。她打破了自古以来蜘蛛所代表的邪恶的象征寓意,根据蜘蛛的生活习性和身体结构特点赋予它新的含义。


《蜘蛛》,1994


 “蜘蛛就是我的母亲,信不信由你,就是说这个人非常可靠、聪明,思维缜密、冷静。我不欣赏冲动。这就是我母亲,不仅如此,我还努力模仿她。我对那种人感兴趣,那种没有经过分析就把事物联系在一起的人。她们在这里发现点东西,在那里发现点东西,而且没有人看出任何联系。但是我看出了联系,这就是我工作的价值。”


《妈妈》,铜、大理石、不锈钢,927×891×1023 cm,1999,古根海姆美术馆,毕尔巴鄂


《妈妈》是“蜘蛛”系列中最庞大的一件雕塑。高十米的蜘蛛在她的八条腿间营造了一个巨大空间,像子宫的作用一样,保护蜘蛛卵。蜘蛛形体巨大,充满力量感,却依靠细长的腿努力支撑,达到一种力量和脆弱之间的平衡。好像她病重的母亲为孩子努力经营,在痛苦的家庭中保护自己的孩子。

 

布尔乔亚和《蜘蛛》

 

“蜘蛛,是我给我母亲的一首颂歌。讲的更深一些,它代表一种调和。也就是说,我极力努力地去想并猜我妈妈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幸的是,我猜的并不是很准。“蜘蛛不仅是布尔乔亚的母亲,也是布尔乔亚的分身,代表了修复和包容的母性力量。


“蜘蛛”系列作品


“织物”系列


布尔乔亚年少时与挂毯有着零距离接触,常和母亲一起修补挂毯。她晚年的创作材料又回到了熟悉的柔软织物。她拾起过往生命中长期积累的衣服、毛巾、床单,触感温柔的织物陪伴她走过最后的岁月。



《无题》,综合材料,1999

发脾气,综合材料,2000


她用织物制作人像雕塑,人像通体红色,是血液的颜色,关于生命也关于死亡,关于暴力也关于温暖。这种红色不同于她早期使用的浓度,色彩更温柔和温馨,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姿态放松、投入,表示他们内心坦诚相见。


《情侣》,布料、悬吊设备,48.3×15.2×16.5cm,2001


“织物雕塑”系列作品


“织物”系列作品


布尔乔亚晚年的作品都带有浓浓的温情, 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是温柔。


《无题》,综合材料,2004


《上午十点是你走向我的时刻》局部,2006


“路易丝·布尔乔亚:永恒的丝线”展览现场


布尔乔亚说,“艺术是可以修复的这个想法意在修补我们生活中因负担所造成的伤害, 去组合一些生活中的碎片——那些使人们感到焦虑和恐惧的东西——把它们完整。”


布尔乔亚在纽约的公寓


布尔乔亚借用艺术的力量顽强生长,然而,她是否完成了创伤的修复呢?


根据精神分析理论,在亲子关系中,母婴二元关系构成人最初的关系。孩子三岁以后,一个温和有力量的父亲作为第三者,加入这个二元关系,才能够将孩子带向外面的世界,帮助孩子迈入更复杂的社会。


布尔乔亚经历了前两个创作阶段,通过逃离、释放攻击性,开始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撑起一个生存的空间。经过了第三个阶段的童年创伤的修复,部分修复了创伤,并完成了母性力量的升华。但她的生活里仍缺乏父性能量的支持。也正因为这样,她晚年困于广场恐惧症。


令我们欣慰的是,她的作品像她的分身一样,代替她走向广场,走向人群。


《妈妈》,铜,927×891×1023 cm,1999,渥太华


那个不知为何哭泣的孩子,用一生的作品,讲完了她心里的故事。




- 雕塑的意义 -

雕塑的意义就在它真的是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

蒙台涅曾说过

认识你自己

而我想

如果他再补充一点

他也许会说

认识你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快乐


 ……

 

- 潜意识 -

艺术家拥有和潜意识交流的特权

这就像是一种天赋

体现了理智

也体现了自我实现

 

 ……


- 矛盾 -

一个女人想要讨人喜欢可不容易

这种讨人喜欢的渴望令人费心

怎么才能讨人喜欢的同时

做你自己

所以矛盾就出现了

我心里全是矛盾

 

 ……


- 秩序 -

这是整幅图里唯一的人像

尽管她在那儿,但同样的舒适安逸

因为世界井井有条

她就在那儿

她在那儿歇息因为所有的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

她感觉更好些

夜晚明显地暗示了一种对混沌的恐惧

所以我要画这些房子

直到我感觉到平和并且入睡

 

……


- 螺旋 -

螺旋对我很重要

小时候,我在河里洗过挂毯之后

我会把它们放在一起转啊,拧啊,把水滤出来

后来我做梦的时候

想把我父亲的情妇赶走

我会在梦里像拧挂毯那样拧她的脖子

我爱螺旋——代表了控制和自由。

 

……


- 我想要什么-

你问过我

“你当时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我自己独特的轨迹

就是这样



——路易斯·布尔乔亚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本文编辑:饭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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