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尔和卡西尔

   点击上面的蓝字关注我们哦！

波普尔的证伪

---

虽然在维特根斯坦和波普尔的争论中，我更理解维特根斯坦；但面对历史主义，尤其是历史决定论，乌托邦理念，我毫不迟疑地站在波普尔这一边。波普尔不是一个非常深刻的哲学家，他对理性主义的批判其实是基于常识。但恰好是那样的常识，被世人遗忘了。比如你可以说这一只羊是白的，但因此不能断定天下所有的羊都是白的。这是多么简单的常识！同样，任何理性主义甚至对理性主义的批判本身，都可以被证伪。这与其说是对所谓基础的怀疑，不如说是对逻辑的警惕。再严密的逻辑都是在思维平面上滑动的。好比一道光照射在任何一个物体上，都会在物体的另一面留下光的影子。以逻辑为基石的理性主义也同样如此。从对白羊不能使用全称判断上引伸出来的，是真理的具体性。由理性可以被证伪而生发出来的，是逻辑的局限性。思维一旦跳出逻辑的平面，就会具有全息意味。全息思维就像无影灯，没有光照的阴影，但同时也没有定于一尊的结论。全息思维的如如不动在于，在打开那道门之前，不能断定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而这正是思想自由的真谛所在，任何判断都折射着另外一个相反的侧面。于是，自由与宽容同在。理性需要被证伪，惟有自由是自证的。休谟是隐隐窥见了自由的这种属性，才对理性产生了怀疑。波普尔是受到了量子力学的启迪，才走出了理性的绝对性和历史决定论的阴影。就此而言，波普尔与维特根斯坦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分歧才是，有什么可吵的呢？在波普尔是理性的质疑，在维特根斯坦则聚焦于对语言的叩问，彼此都试图把思维从逻辑平面上解脱出来。波普尔在劝告世人不要对白羊使用全称判断之际，维特根斯坦恰好正在四处寻找那只黑羊。波普尔却把人家给气跑了。

卡西尔的人是符号动物

---

卡西尔作为一个哲学家是充满喜剧性的。号称其思想继承康德，却全然不知康德的纯粹理性到底纯粹在哪里。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又在希特勒上台之后辞职逃离了德国。既然是符号的动物，你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希特勒纳粹会屠杀犹太人，但他们绝对屠杀不了符号的动物。就符号而言，希特勒的万字符并不比犹太族的六芒星更符号。在符号面前，各自的能量是平等的。按照卡西尔的引申，人又是文化动物，那么他就更不应该害怕希特勒了。因为希特勒的文化溯源，刚好就是希伯来民族所膜拜的耶和华。那个父性的神明，那个一神教的伟大教主。可见，当卡西尔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自己看作符号动物，而是非常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活生生的可能被杀害的一条性命；只有当他著书立说的时候，才断定人是符号的动物。换句话说，卡西尔的全部理论不过是一场概念游戏。这样的概念游戏后来如何被德里达玩到了荒腔走板的地步，是另外一个故事。此处只说，卡西尔这么个玩法，实在是大悖于康德。

康德的纯粹理性不是纯粹在概念上，而是纯粹在审美的判断力上。这样的纯粹性后来被海德格尔发展为诗意盎然的存在论。非常遗憾的是，卡西尔的符号论美学并没有这样的诗意。卡西尔在《人论》中将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时，既不知人为何物，也不知符号是什么。人的生命与宇宙直接相联，既有显像形态，又有隐形存在，即便是地球的生生死死都无法锁定，怎么可能被符号所定义？

符号是意念的降格。在高维度的意念文明之中，人与人之间是通过意念交流的。当生命的维度开始降低，降到意会与言传之间的那个维度时，才会需要符号，才会出现符号。这样的符号，最为显眼的是金字塔。这一轮文明的上古时代有苏美尔石刻，玛雅壁图，在现今英国发现的巨石阵，华夏先民的陶罐图案，伏羲文化的河图洛书，等等。还有后来为世人所见的麦田圈，九宫格图案之类。所有这些符号的共同特征是，无法被诉诸语言，从而为这一轮文明的人类所难以阅读。语言以及与语言相应的平面思维，是这一轮文明的文化特征。世人无法阅读来自高维度文明的各种符号，只能笼统地归之于抽象的神秘的记号。但这就是符号的由来，也是符号的属性所在。这在卡西尔显然一无所知，尽管他曾经研究过神话。

从符号再降一个维度，便是雕塑或图画。从太平洋岛屿上的巨人塑像，到古希腊古罗马的大理石雕塑；从远古的壁画、岩画到后来琳琅满目的绘画艺术。其共同特征是：三维空间的艺术形态。相比符号的无法解读，雕塑和绘画有了很大的阅读空间。但那样的阅读空间，又是语言所无法穷尽的。因为语言是平面的，与逻辑思维同一个维度。

二维，或者说平面，为语言、逻辑、思维所共享。虽然语言的隐喻功能具有为平面所无法限定的意象空间，但语言的基本功能却与逻辑与思维并列。因此，语言很容易营造的是概念。卡西尔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就是也仅仅是在概念的层面上成立的。或者说，是一种概念的演绎和概念的营造。在此还真的用得上一句，白马非马。概念的人，不是真实的人。卡西尔的整部《人论》都是在概念层面上展开的，从而只能在概念的意义上成立。就连卡西尔自己，都不认可人是符号的动物，否则就不会在生死存关头赶紧出逃。卡西尔在哲学概念上认定白马是马，但一旦身处不讲概念的险境，马上转向白马非马。这与其说是头脑清醒，不如说是身体比头脑更真实。玩概念的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就是卡西尔。真实的卡西尔。

本文节选自正在写作中的《己在意观哲学论》

李劼：旅美作家，思想文化学者，文艺评论家。生于上海，毕业于华东师大中文系，并在该系执教十多年。1998年赴美，现居纽约。80年代至今，发表大量文章，在海内外出版有文学评论集《个性•自我•创造》，专著五卷本《李劼思想文化文集》，《中国文化冷风景》、《百年风雨》、《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美国风景》、《木心论》等；以及历史小说《吴越春秋》、《商周春秋》、《汉末党锢之谜》，长篇小说《丽娃河》、《上海往事》、《星河流转》等。

长按二维码，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