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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艺术家在疫情期间的创作困境和出口

蔡锦空间 2023-11-22











蔡锦空间直播沙龙项目第三期 

主持人:米诺

嘉宾:邬建安 郑嘉燕

异错镇/家乡——年轻艺术家在疫情期间的创作困境和出口

直播时间:2020年7月31日 周五 16:00

暨郑嘉燕《异错镇》部分作品在蔡锦空间呈现

展期:2020.7.25-8.11

  



主要议题:

在“M的房间”的郑嘉燕个人项目《冇谓号仲未靠岸》,其中影像部分《异错镇》正是疫情期间创作的,而整个项目也涉及到疫情/逃离的边缘问题。



本期沙龙特别邀请到央美实验艺术系的研究生导师邬建安,由《异错镇》创建的异托邦为引题,来延伸讨论年轻艺术家在疫情期间的创作困境和出口。

面对全世界蔓延的新冠疫情,面对现实处境的考验,年轻艺术家是不是就此被困住?“家乡”此时是否具有特殊意义?再一次的回归与再一次的出走,怎么破局?







直播现场:郑嘉燕、米诺、邬建安


米诺:大家好!我是米诺,现在七九八蔡锦空间,今天蔡锦空间有艺术家郑嘉燕部分作品呈现,我们将结合她在“M的房间”个人项目,来聊聊关于“异错镇/家乡——年轻艺术家在疫情期间的创作困境和出口”,对谈嘉宾邬建安老师,也是艺术家,同时也是央美教授;这边是郑嘉燕,今年研究生毕业的艺术家,也是邬建安的学生。


主持人:米诺


郑嘉燕:这个项目,名字叫《冇谓号仲未靠岸》。冇谓是粤语中“无谓”的意思,

一方面“冇谓号”指的是不会说去哪里的船,另外一方面指的是漫无目的的船,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的。

米诺:对不起,因为我不懂粤语,所以每次我都读不出来这个展览标题,所以让郑嘉燕给大家做了一个小的解释。我也简单介绍一下她在“M的房间”个人项目,其实上一期的我的“一直播”已经也做了现场导览,在那个项目里,其实是你的毕业作品《异错镇》的一部分,对吧?

郑嘉燕:对。

米诺:她把“M的房间”打造成了一个《异错镇》的生活空间,这个世界就像人类世界一样,它也有居民,只是他们是没有语言,也没有文字,无性繁殖,郑嘉燕对他们有一些设定。“M的房间”这时像个剧场或影院,异错镇的居民开放这个空间,邀请人们来观看一部影像《异错镇——离开之后》。我们今天的议题,主要因为这个项目涉及到就是Hometown的这个概念,因为她把《异错镇》的英文译作Hometown;另外影像作品跟疫情是有关系的,而且这个Video的作品应该是在疫情期间郑嘉燕回老家期间做的。接下来请邬建安老师做自我介绍。


嘉宾:邬建安


邬建安:大家好!感谢米诺的邀请,也感谢蔡老师提供这么有意思的空间,就是让同学们来做这样的项目,也感谢“在艺”这样的平台,给大家提供更多的机会。我觉得这个话题其实还是蛮有趣的,特别是在今年这样一个特别的时刻,就是其实所有人都很紧张和恐慌,我还能想起来我上研究生的时候,那时候我研究生一年级,然后“非典”来了,十七年前。那时候我也小,那时候才二十二、三岁,就好像那个瘟疫来了,你有一种奇怪的,冒险的,面对危险的一种兴奋,那个感觉很怪。现在岁数大了,首先你也有各种各样的社会身份,背着这样那样的责任,反而这个瘟疫来了之后,它负面的情绪,就是那种压抑的东西,你会感觉到很多,学校不能开学,毕业展览不能如期举行,学生肯定都会觉得挺沮丧的。但是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感觉,比如说当那个东西来了,因为很陌生,“非典”的时候可能记忆都还不是很明显,而且“非典”好像不是一个全国的,那么大面积的影响,主要还是北京。所以就是这一次这么大范围的时候,它是不是也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了某种刺激,当然这个刺激不是说什么积极方面的东西,但是这个刺激是不是也让你觉得很好奇,然后有一种想冒险的勇敢呢?

郑嘉燕:肯定的,毕竟疫情期间。

米诺:结合《异错镇》在M房间和蔡锦空间的呈现,请郑嘉燕跟大家家聊一下相关话题,你是几月份回去的?你老家是哪里?

郑嘉燕:一月份。我是潮汕人。

米诺:因为你经历了整个疫情,从一月份回到家乡,七月份才又回到北京是吗?中间创作了这个影像的作品,那么,你在疫情期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你的这个作品为什么就会涉及到疫情的这个情节?

郑嘉燕:其实最开始并没有往疫情方向去想它,但是很多东西是做着做着慢慢就出来了,而且我可能不是属于那种想清楚再去做的人,就是边做边想,所以我有很多东西可能就是一边做一边成型的。因为我当时是直接在市场隔壁的一个店面里面完成的,我在的那个空间是一个半拉着的铁门,所有人经过的人都是带着口罩探着头进来看的这么一个场景,我给自己的环境就已经是一个半封闭的环境,然后大家都属于比较好奇,但是他们不会因为觉得这个市场突然来了这么一个陌生人而有排斥心理,反而就特别好奇,有点像看动物园里笼子里的动物这种感觉。就是在这种感觉下给弄出来的。


艺术家郑嘉燕作品创作中



我四岁之前是在潮汕生活的,后来到了珠海,但是我在珠海也没有生活多长时间,大概13年,在北京已经10年了,当我又回到珠海,觉得就是一种特别熟悉又陌生的那种感觉,我迫切的需要给自己一个独立的环境,就是一个属于自己封闭性的环境,恰好在市场隔壁,那个环境就像游戏,像在密室里面做一个环境,像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个密室逃脱的游戏,可能在路人看来,他们可能是看游戏的这么一个状态。

米诺:我想问一下,你做这个影像的时候,你一开始的设想其实不一定会有疫情的这个东西,但是在Video里面是出现了,那个也是根据当时的这个情况,结合放进去的吗?

郑嘉燕:其实还真没有,因为毕业创作不是命题创作,所以所创造出来的应该也是血液中的记忆,这种记忆是无目的的,不需要听从外界的声音同时也是最潜在最真诚最正式的东西。作品做完之后,就有很多人看完之后,大多都觉得跟这次疫情相关,所以我觉得这种东西可能是自发的一种状态吧。

米诺:刚才嘉燕她有提到,就是她在做作品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叫“密室逃脱”,或者是一种游戏感。那我也想邬老师来聊一聊,毕竟是你是她的导师,你对她比较了解,那么她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行创作?她的艺术语言是怎样的?

邬建安:郑嘉燕这套作品的这个语言实际上是两三年以前那时候就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安排他们下去做苗疆的一些考察,在贵州、在云南做这样的一些考察,那个时候,嘉燕他们就对这个扎染进行了很深入的研究,扎染工艺非常有趣,通过一种蛮简单的手段,它能够制造出来非常绚丽和抽象的这样一种图案。嘉燕他们当时就发现,这个东西如果不去染,就是轧起来的干成品这样的一种做法也可以形成一种有趣的视觉秩序和造型秩序。所以她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就开始记录了这样的东西,她本科的时候是做影像创作,我觉得这些可能让她慢慢融合成一种新的工作思路,将不同的东西,跨界、拼接、融合成这样的结果。

到了研究生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去苗疆考察了很长时间,然后回来我们做了“事苗”这个大项目,到了那时候她使用扎染的这样一种造型的语言就已经成熟了,所以做出来很多这个作品。《异错镇》我感觉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提出来的。在那时候,它还是像一个静态雕塑,一个装置。到这次毕业展的时候,她提出来了一些新的思考的新的观点,我觉得这个东西很有趣,就是本科的时候的一些经验;自己之前的历史以及一些工作能够产生一种融合,产生某种互动。所以就是后来她选的这个方式我觉得很有趣,它是一种带有木偶意味的东西,就是说一种可穿戴的木偶。在M的房间的项目里面也是,就是好几个这样的人,这种人形偶,甚至比这个还要大,他们好像观众一样,在看着他们自己曾经演出的录像,就是这些东西我觉得都是非常有趣的一种表达,它在讲一种人如何看待自己,人如何通过一种镜像的方式跟自己发生交流。那么就是这种人形偶的逻辑我觉得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创建,比如说我们通过加上了一个衣服,我们变成了某某某,我觉得这个概念其实也能够放在整个时尚的这个逻辑里边,整个这个整容的、美容的,医疗美容的逻辑里边,整个这个奢侈品的逻辑里边,比如说我们通过附着在身上的某些道具,它们有的是衣服;有的是首饰;有的时候是一些纹身,把自己变成了某种我们向往的,那种力量的一个象征。所以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品,我觉得它有机会就是把这样的一个概念,向一个很强的方向去推演,所以就是说三、四月份的时候,就是这些实验开动的时候,那时候我就觉得非常的有趣。因为嘉燕那时候她回不来,就稍微有点可惜,但是我觉得可能正因为回不来,她才在家乡能够拍到各种,在北京很难见到的那种环境,那种场景,这些人形偶,就是可穿戴的木偶,有真的演员在里边,有时候是几个演员同时穿在那个衣服里边。这些做法做出来的东西它有一种更强的泥土气,那种更强的默契。而潮汕地区本来就是一个民间戏非常丰富的这样一个文化环境,所以当它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你感觉到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是我对这个创作的一些简单的了解。但是在这个创作里面,其实真正打动我的地方,就是在《异错镇》这个木偶戏项目里面,真正打动我的就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发给我的那个片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这些可穿戴的木偶就是感染了病毒,他们在那个世界里面好像被排挤。《异错镇》这个故事,就是说这些居民他们不希望也不允许睡觉,因为他们如果睡觉的话就会做梦,而一旦他们做梦就会生出来像他们梦里面类似的东西,他们只能去做非常低等、非常简单的劳动。我觉得这些东西里面好像有一种特别深刻的意义,就是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契合了我们今天,在疫情下面的这个世界正在面临的一个挑战,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与不信任;人跟人之间的那种对抗,我们对于感染了病毒人的歧视,我们对于他们的某种恐惧。我觉得所有这些东西都在一个很奇妙的时刻,就是他们溶解进来,就是这一套作品里面,而这一套作品在创作的时候,在她构思的时候,疫情这件事情是远远没有发生的。

米诺:并没有发生。

邬建安:根本没有发生。所以我觉得艺术创作特别不容易的地方可能就是在这一点,它带有一种寓言性,一种预感的东西,它好像不是一个人能完全掌控的一个东西,甚至我们不能说,这个作品是我做的,是我创作的,我觉得这些事情都可能太自大了,我觉得可能它真的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信号,或者来自远古的一个信号,它在那个时候正好跟这个艺术家频道、波段同步,所以你感觉到了一种东西,于是你在做这个创作的时候,你就会充满动力和激情,你会有一种想法想把它做出来,其实你说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出来呢?这个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嘉燕,就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故事?为什么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组合这个扎染的这些细节,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都是最大的秘密,就是在我看来它就像是一个好像窥探天机的预言,就像是一个秘密被提前感知到了,但是艺术家自己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但是它有一种力,那个力在推动你把这个故事要讲出来。所以我想聊的就这些,关于创作大概就是这些事情。

米诺:有一点我很惊讶,因为你那个Video的作品,你告诉我一下你的创作时间。

郑嘉燕:主要拍摄是用了两天。

米诺:是什么时间拍的?

郑嘉燕:三月份的时候拍的。

邬建安:她的故事写作的时间远远比这个要早,只是拍摄用了两天 。

郑嘉燕:在三年前就这个想法,我就想做一个小镇,无意识中已经在想了,但是没有具体落实到具体实物成型上,都是在慢慢积累

米诺:就是在剧本还没有进行拍摄的时候,我们没有真的发生疫情的时候,已经有这个设想了?

郑嘉燕:对。

米诺:我觉得这个特别有意思,因为这个我确实是不知道的,因为嘉燕你看她不是特别善于表达。

邬建安:我跟你说,可能那种力量它就愿意找那种不太能说话的。

米诺:对。

邬建安:她自己都没那个感觉,然后我跟她说,我说我看了这个东西我觉得完全就是被病毒感染的人的故事,如果你把它给童话化,预言化。我觉得对艺术家来说,第一关键的东西是天赋的力量,神秘的力量就是你的激情,是激情驱动你的思考,给你大脑提供能量;给你的身体提供能量,给你在看这些颜色、看这些形象的时候提供一种不一样的动力,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无法解释,你没有办法说她看到后说,我要表达一个什么自由平等的主题;我要表达一个博爱的主题;我要表达一个环保的主题,于是我展开了思考,我找到了我的材料;我找到了我的艺术语言。我觉得这套路东西就是你为了考试做的准备,或者你为了熟悉一下这个工作的一个流程,你大概可以这么干。但是当你真的进入到创作的时候,没有人再跟你谈对错了对不对?你只能面对你自己,就是那个东西不知道你做得好还是不好,做得不好。你的身体为什么能给你提供能量,让你觉得做完之后有意义的,我觉得这个东西就是天赋。同样的,跟你经历类似的这样的情景的,甚至跟你同宿舍同学,你们每天读类似东西的同学,她可能对做这样的创作一点动力都没有,为什么你有?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都是我们没有办法拿一个理智的东西去做一个判断。不是说你A、B、C三个条件都有了之后,你就应该出一个好的油画创作或者雕塑创作了。

米诺:她的《异错镇》是有故事在里面的,她创造了角色,故事的发展,项目还会继续做,对吧?那么我继续说影像创作,她的创作方式是怎样的?她不是提前预设的,也不是都做好计划和安排的?

邬建安:她每天待着不动的时候,不做什么具体材料实验的时候,她就会在纸上乱写乱画,然后她就会画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形象,画得密密麻麻的,很密,非常密,就是密得有的时候你都看不见透气的那种感觉,好像比所有的空间都要填满。这个东西在我看来它代表了一种潜意识,就是这个潜意识对于空间里面有缝的某种紧张,那么这种空间里面有空,或者空间里面有缝就一定会到来什么东西;或者进来什么东西,也许那种被警惕,当然也许是希望,或者在潜意识里边,我所创造的形象给环绕起来,那么这个时候你会有一种安全感,我觉得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很多画家都会,反正我是这种。就是说这样的一种工作习惯,我觉得可能对于就是当她用到这个材料,用到这个布扎这样的语言的时候,她也会把它做得比较密,就是比较繁复,她让里面没有多少空,就是导致有这样的一种细节存在,我觉得有可能在这个视觉语言上面,它有这个东西。然后在做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故事可能真的想了有两年了,然后一直一直在想这个故事应该是什么,但是可能那个时间里边,就是没有想这个故事究竟发生,应该发生在潮汕;还是应该发生在北京;还是发生在哪个地方,可能那个时候这些细节没有想,但是她在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就想到,她说就是这群居民,他们要做梦,然后他们做了梦就会生成一些什么东西,就是他的梦会实体化,而实体化的这些东西呢,被这个世界所不能包容,这个世界跟他们长得不一样的,不是“异错镇”的,就是这些居民他们看到的这些梦里面生存的实体的话,他们会觉得有风险,有危险,就是这样好像构成了一个故事的初衷,故事的一个内核。你有了这么一个东西,其实大概有了一个世界观,就是说这个人群之间是有对抗的;人群之间是有矛盾的,因为人是不同的,人是有差异的,那么这种差异究竟是该倒向一种融合;还是倒向一种大规模的矛盾,我觉得这个其实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古老的故事原形,那么在这个故事原形的中间,一个逻辑基础上面,它可以延伸出很多具体的故事情节。《异错镇》现在是刚刚长出了一个小小的情节,这个故事可以继续将它讲下去,《异错镇的传说》、《异错镇的传奇》或者《异错镇》最终会在世界上消灭,或者说他们可能最终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他们的这种形态。我觉得这里面可能就有许许多多的发展空间,所以我也会觉得这个作品其实是蛮令人期待的,就是它前面的生长空间还是一个未知的状态,而且在这个过程里面,就是艺术家本人她也会继续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不同的一种信号的刺激,尽管有时候可能并不一定在作品做出来之前表现得很清楚。

米诺:好,谢谢邬老师的解读,使我们对郑嘉燕的创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艺术家的工作方法是完全不一样的,郑嘉燕应该属于那种一边做一边想的,可能在做的过程中,又有很多新的想法会出来,然后再融入到过程当中。

我们今天的议题还是要延伸一下聊聊疫情。郑嘉燕今年研究生毕业,他们今年也很悲惨,就是没有办法来参加毕业典礼是吧?毕业展也只是线上展,所以其实对应届毕业都是有蛮大影响的。


嘉宾:郑嘉燕


郑嘉燕:我老家在潮汕,但我是在珠海生活的,疫情期间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我是珠海跟潮汕两地跑的。珠海可能是,稍微是比较发达一点点的城市,但我住的地方是县城不是市区啦,就我待的那个市场的市场管理对于进入市场的人会很严格,但是对于大多数市民来说防疫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还不是必要做的,年轻人可能对这件事会在意点。至于到了潮汕的村里,可能连年轻人也不会在意这件事,该串门的串门,该打麻将的打麻将,大家亲密度还是比较高的,珠海大多是一梯两户,串门较少。潮汕大多都是自建的房子或者是下山虎之类的,大家吃完饭没事就串门喝功夫茶,这个时候突然疫情让大家戴口罩不串门对于他们来说是比较困难的事。我觉得大家对疫情的感受可能受生活习惯造成,邻里亲疏有关吧。

米诺:那这个可能是因为他们南方的城市吧,对,因为你们那边的疫情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是不是?

郑嘉燕:对。

米诺:你有没有心态上面的焦虑?因为如果说你们的毕业展取消了,你要不要回北京?这些方面呢?

郑嘉燕:有,我一直都在焦虑中。

米诺:本身性格也这样?

郑嘉燕:对,我容易焦虑,一有事我就焦虑,无论大小。所以我就得不停地干活,这是我自己的性格原因,一旦停下来我会特别恐慌。

米诺:所以挺有意思的,让我想起来她在《异错镇》里的剧情,那些孢民,就是不停地在工作。接下为我们请邬老师来聊一聊,其实今天他是主角,因为他在美院工作。你现在带几个研究生?

邬建安:现在应该有在校的是十个。

米诺:我觉得年轻艺术家他在疫情当中,其实还是有蛮大困境的。在这种处境下,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形。我们请邬老师来聊一聊,就比如说你了解的一些学生,还有一些其他的年轻人。





艺术家郑嘉燕蔡锦空间展览现场


邬建安: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我觉得这肯定还是因人而异,美术学院也是尽了很大的努力,做这个线上展览的推广,但是确实就是有很多同学的作品其实在线上展看不出效果来,就是你点开它就一个图片的那种,他不一定有感觉。但是确实有一些同学,就是他们的作品本来就是发生在屏幕这个界面里面,它甚至里边有好多根本就是互联网的思维来的。我觉得这些创作,可能正因为这样的一个疫情带来的一个展览的现状,他们反而变成了特别受关注的一个作品。如果我们保持一个好奇心的话,能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它充满了奇迹。就有时候这个事情你说你看到它消极的一面,就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它消极了;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事让我们焦虑了,或者让我们紧张了,但是如果,但这个东西你老这么说,其实它不提供任何营养。

米诺:对。

邬建安:但是我觉得好的艺术家他们一定会在任何局面下面都能发现转化成能量的基础,或者转化成那种创作的激情或者创作的资源那种机会,就是这个可能才是艺术家的一个独特之处,就是你总能发现那些东西。

米诺:你觉得疫情反而会激发艺术家的一些创作灵感还是什么?就是你觉得会有吗?嘉燕?

郑嘉燕:应该会有吧。

米诺:你自己呢?

郑嘉燕:其实我属于给我一个环境,我就不停干活的那种。没有展览确实是会很难受,但是再难受,东西也得做,就毕竟也不能因为没有展览就停了。

邬建安:这个事是这样的,就是说其实任何一种情感,或者一种心理体验,就是它都有机会变成你表达的动力。对艺术家来说,可能如果没有表达的冲动;没有表达的动力,就是我不想去做事,没有想让我表达的事,没有那个欲望,那个特别糟糕。不管你是压抑也好;沮丧也好;恐慌也好,还是什么都行,就是这些东西只要它能转化成一个你想表达的动力,那么就说明你的天赋把它们转化成能量,它对你来说就不是消极的层面。比如你说你不停的就想干活,你觉得干活才能让你安全,这可能就是你非常独特的天赋,对不对?每个人会不同,每个人表达的东西也会不同,而且不同的人,就是他们的表达节奏也会不同,比如说有的艺术家,可能他一两年做一个作品,就是他的那种,他需要一种能量的聚集跟压迫的一个过程,他慢慢、慢慢加压,慢慢、慢慢积累,进到那个程度之后一下爆一个东西出来,那么有这样的艺术家,就是一旦他露面了,你就知道这个要有事了,要有东西要来了,要有事件要发生了。但是也有这样的艺术家,就是不停、不停地在输出,不停、不停地在生产,像一个苦行僧一样,你可能就有点类似于这样的一种方式,就是一直、一直要输出,一直、一直要输出,就是你甚至会担心这个输出停顿下来,带来的那种精神上面的一种不舒适,但是这个可能正是因为你有那个能量,你才能不停地输出。



艺术家郑嘉燕 艺术家蔡锦


艺术家邢丹文参观展览

艺术家王辑参观展览


郑嘉燕:对,老师说得对,所以我可能没办法理解,因为隔离了,或者说因为某些事情导致不能办展,或者是不能什么,你就停下来了,我确实是没办法理解这种行为的。

米诺:就是说不管外界的环境是怎样的,但是你自己的创作肯定是会一直继续的?

郑嘉燕:对,焦虑归焦虑,活还是得干。

米诺:你的那个影像作品,拍摄也是在老家拍的对吧?是在潮汕还是在?

郑嘉燕:在珠海。

米诺:在珠海,是一个小工厂?一个小镇上吗?

郑嘉燕:对,一个小镇上。

米诺:这里有提到“家乡”的概念。《异错镇》是郑嘉燕虚构出来的世界,是她理想中的“家乡”。关于“家乡”这个议题,我们有一次的沙龙也提及到,它不仅是区域归属,还有文化层面的归属。大部分的美院毕业生今年都困在了老家,那么这个时候,“家乡”是否有了特殊意义?

邬建安:我觉得这个东西挺有意思,我觉得家乡是一个浪漫的概念,但是为什么它具有浪漫的概念?肯定也就是对浪漫主义赋予了某种象征,家乡好像代表着某种跟这种都市的;跟一个快节奏发展的;跟一个工业化的;跟一个高度人员密集的,就是那样一种环境的,带有某种暧昧的,隔离色彩的,隔离味道的那样一个处境里面。我个人这方面的感觉其实比较模糊,主要是因为我说不上我家乡在哪儿,如果非要说家乡,可能就是北京,就是活在北京,在北京长的,但是也跑出去过好多次。所以就是那个家乡感,对我来说不是特别强,我体会不到那种所谓的回到家乡,甚至这个故乡,就是那么一种情感,这种家乡可能里面也有好多社会在遥望着一个步步逼近的这么一种都市生活,可能那样的一个恐慌情绪下面,人们会寻找心灵归宿的,就是那样的一种“虚情”。我觉得对于,就是我能感觉到的,从学校里边,就是我们跟学生的交流就会感觉到的,就是家乡可能常常带有一点负面的东西,或者带有一点消极的东西,那么主要是因为可能我们的学生都还是偏当代艺术,就是你明确地知道,在你的家乡找不到共同者,就是你在美术学院做的这些事,在这儿天天竞争,天天热血沸腾的这些事情,回到你的家乡,就会被人认为你是一个怪物,回到自己的家乡,你就是一个另类,回到你的家乡,你就是一个跟人沟通,甚至都没有共同语言的这么一个,甚至穿着还奇怪的一个角色,你的父母会觉得你在干嘛?你们每天在做什么事情?你毕业之后能不能有工作?就是你们做这样的东西有人会买吗?我想这可能是我们的学生他们面对的来自于家乡的问题,这些东西可能造成了他们离开那个家乡之后,就是在大城市生活了之后,就是他们的印象里的,或者他们的认知当中的一个真实家乡。那么这次的这个疫情其实是真正足够长的,就是制造了一个在家乡的时间段,就是我想这可能是在过去数十年的时间里面,就是那些已经离开家乡,到了大城市来念书;到了美术学院念书的这些学生都从来没遇到过的历史性的一个事件,就是美术学院的学生离开家乡以后,就是认为他们要努力在大城市活下去了,没有几个真的再回到他们的所谓家乡,很少,并不是说没有,比较少。那么美术学院会安排下乡,美术学院还安排采风、下乡。但那是另外一个环境,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是比家乡更偏远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个设置也变得模糊了,原来美术学院就要采风,所以要去西藏、去内蒙、去陕北,去那些特别遥远的那种异质文化的地方,就是在那些地方你会获得一种刺激,会获得一种跟你的都市生活;跟你在这个大城市里边那种艺术创作的那种节奏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节奏,但是那个也不是家乡,而且那个下乡的时间其实都是有限的,一个月,在那儿看看敦煌,看看什么东西,都是这样。那么一次历史性的,在数十年当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件,在今年发生了,就是我们,而且是相当于说有毕业生的,有毕业班的,他们有一定的创作经验了,或者有一定艺术工作的这种经验了,他们在家待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这个时候家乡变成了什么?我觉得这个时候其实是特别、特别值得讨论的;或者是特别让人好奇的一个问题。当然这次的毕业创作,我没有真正都看到,但是我们系里的都看了,我觉得还是有一些学生,就是家乡给他带来变化的,就是他们好像重新投入到了家乡的怀抱当中,而那个家乡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甚至他们的精神世界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家乡,那个家乡总能跟他有一种互动;总能跟他有一种,就是不是那种对抗性的,不是一种我要离开你,你代表着落后;代表着不理解;代表着对我的工作与生活的种种否定的那样的一个家长,那样的一个老人,它不再是那样的一个角色,它变成了一个能量的故乡,一个能量场,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是特定的一种区位,而且就是在今年才发生的,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米诺:郑嘉燕的影像作品里,还有一些必于当地文化的传说,因为我对南方很陌生,不知道潮汕跟潮州是什么关系?



左起:蔡锦、米诺、郑嘉燕、侯媛、吕梅、邬建安


郑嘉燕:潮汕就是潮州、汕头、揭阳、汕尾。

米诺:刚才嘉燕也提到了,就是回到家乡就是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异错镇》是有逃离感的。那么嘉燕,你对于家乡,曾有过一定要逃离的念头吗?

郑嘉燕:没有一定要离开吧,其实我对每一个地方都挺淡漠的,但也不能说淡漠,主要是因为我在那儿生活的时间不长,加上我性格的原因,我不知道怎么融进去。但是这次回去感觉完全不一样,我那个片子的旁白是后来才配的,当时配普通话,觉得特别不对劲,就是浑身难受,但是我一旦讲到潮汕话,我觉得这个对了,其实你一直觉得你很淡漠、它对你没有感情的东西,其实还是有感情的,你就是属于这个地方的。所有你以前认为淡漠,或者没感情的东西,其实都是你自以为的。

邬建安:都是错觉。

郑嘉燕:可能是因为北方的语言体系都是属于一个语言体系。但是在南方的话,可能因为粤语跟潮汕话是不一样的,这是两个体系。总有一些东西是你一回去,或者是你一讲,但是你又不能离它太近,就是你可能不能在这儿,就是你不能在这儿长时间生活,你可以从另外一个方向去跟它有一个,怎么说呢?

米诺:链接。

郑嘉燕:对。

邬建安:我跟你说个笑话吧,对,你说体会,我可能说不好,但我听过这么一个笑话,是一个山东人跟我讲的,他在公共汽车上碰见一个北京人,北京的公共汽车上,挺挤的,一个北京人跟一个山东的,他的这个老乡,他一听那人说话就知道是老乡,听见这俩人吵起来了,北京人骂人就很利索,就说得很快就开始骂,然后那个山东人也拿普通话在回骂,这个时候他的这个老乡的朋友,也是山东人,用山东话大声的提醒他的这个朋友,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不拿家乡话骂他?

米诺:我们今天主要还是围绕着郑嘉燕《异错镇》的这个持续在做的项目,聊了聊关于她的艺术创作,艺术语言,以及有关疫情期间的处境等等话题。我想请邬建安老师也给一些年轻的艺术家建议,尤其是艺术院校的毕业生,他们怎么来面对这个疫情?怎么来面对将来的创作,以及现实问题?

邬建安:这个我没做过具体统计,好多年前做过,我们系第一届毕业生毕业五年以后,那时候做过一次,大家生活都挺不容易的,北京租房子就贵,然后能在画廊卖作品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是我发现大家都活下来了,而且基本上都在北京能待得下去,就是慢慢的,就是这个人以那种方式活下去,那个人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就是他们好像都找到了自己的一种道路。这个东西里边我觉得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人类学现象,至于为什么能够这样?其实我很难说,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城市能提供这样的机会,或者机会多,尽管你们总能看到,大家都想去抢的那些机会不是那么多,但是它总还能提供给你各种各样的,不同类型的机会,所以它能够让你在这儿待下去。另外我更愿意相信的是,人有一个理想,就是你想着做这个事,你想做这个事,你的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气味,或者你身上就会射出一种颜色的光,就是它会让也跟你有类似气味跟光的那些人看到,所以你只要碰到了这个人,你们可能就会有一个什么机会出现。如果那个人本身掌握资源,或者他有收藏能力,那也许很多后续的这个积极的事情就发生了。所以我是这样看的,就是说如果毕业生的理想真的是想做艺术创作,我觉得可能不管多么难,你要坚持做一下,因为你曾经的那个理想它是特别珍贵的,就是如果你不去试一试,不去把自己逼到一个比较没有退路的一个局面,可能你也不知道你的潜力到底在哪儿,就是没有一个条件,好像是很难有一个人,就是他一开始的条件全都是舒舒服服的,都很合适的,你可以开始做创作了,我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么一个艺术家是这么成长起来的,这样的艺术家太少了,是以这种方式成长起来的,都是条件并不具备的,或者是你的理想条件离你想的还远了去了,但是这已经开始了,必须是你慢慢的创造出来,让你的环境越来越理想。就像植物生长一样,我觉得植物生长,像这个种子刚开始掉在这个土壤里面,这个土壤并不一定酸碱度适合;肥沃程度适合,可能正是这一颗植物在这儿生长,慢慢改变了你这一块土地的酸碱性,可能它慢慢改变了这一块土地的肥沃程度,就是这里面可能有挺多好像神秘的东西,一种什么倾向。但是我更愿意相信这么一个东西,就是你的精神力量跟理想,就是那种你追求你的理想,那份执着的力量,就是那些东西会保护着你。

米诺:我觉得还挺振奋人心的。嘉燕,你也会坚持自己的理想一直做下去,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对吧?

郑嘉燕:对。

米诺:会一直做作品?

郑嘉燕:对。

米诺:挺好的。


影像截图


郑嘉燕团队创作花絮(珠海新堂市场2020.03)


在艺网友提问:

在艺:想问两位艺术家老师,“故乡情结”会被不少艺术家运用到自己的创作当中,两位老师现在是如何看待自己与家乡的感情与联系?这种对于故乡的感情有没有随着年纪而产生改变?

郑嘉燕:自己与家乡的感情跟联系?我刚刚好像说过,就是我以前,就是对家乡确实是挺淡漠的,因为我没有长时间接触过,我七年才回去一次,然后当时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然后回去一趟,然后一直就没有再回去,当我再次频繁的回去就是做毕业论文了。我觉得这个时候可能是需要一个契机吧,就是你所有的感情被调起来都是一个契机,就是不可能说,你非要去做一个跟家乡有关的事情,这样子可能是做不起来的,就是你需要一个引子。我是因为写论文,我的论文写的事潮汕的英歌,但当时的论文也并不是想写这个的,而是想写乩童,但是我回去之后偶然的机会遇见了英歌表演。再深入理解就是当地的祭社文化等等等等。所以你的家乡可能比你想象中要更丰富和更多彩。

对家乡的感情随着年纪会变化。我的情况是以前很淡漠,因为以前我不了解。那时候还小,淡漠的更大原因是因为当地人对我也很淡漠,所以我觉得我可能没有必要去热情。长大后我可能换了个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家乡,在加上写论文做了一系列的调研觉得可爱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而且我在写论文、做毕业创作的时候大家都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郑嘉燕:我还是很爱我的故乡。
















“蔡锦空间”七星东街311楼








 M&C lab:由米诺和蔡锦一起合作的艺术沙龙直播活动。就艺术生态、热点话题、艺术家创作等议题,进行实验性探讨。



米诺Mino 资深媒体人,策展人,“M的房间”非盈利艺术项目发起人。


蔡锦Cai Jin 艺术家,重要展览:1992年“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1995年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女性方式、1998年“半边天 波恩妇女博物馆 ”、2004年“ 波兰Lodz双年展”。








蔡锦空间:位于798艺术园区七星东街包豪斯广场的路口一栋老楼上,是艺术家蔡锦的个人工作室。艺术家的想法准备将在不定期的时间开放这个空间,旨在小范围内的艺术交流与分享。蔡锦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组织一些实验类或学术讨论类的艺术活动以及展示一些有特定语言方式和符合在这个空间气质的艺术家的作品。







编辑:袁松

审核:蔡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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