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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试笔】寻找消失的母校(下)

张祖庆 祖庆说 2021-10-25

         

我只愿蓬勃生活在此时此刻,无所谓去哪,无所谓见谁。那些我将要去的地方,都是我从未谋面的故乡。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王小波《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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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小学的无忧无虑,初中三年,还真是蛮拼的。


初中三年,是在高龙中学度过的。学校是一所乡中心校,离家较远,设施简陋。学校食堂只负责蒸饭,菜是陈福初老师的爱人烧的。五分钱一餐,天天大白菜,居然也不会吃厌。母亲偶尔在饭盒里放上一块咸带鱼,便算是改善伙食了。


初一,我的各门功课还算马马虎虎。特别喜欢英语,因为英语老师马丽花老师长得漂亮,声音也甜美。于是,我们便都喜欢她的英语课——特别是男生。


初二,换成了另一个代课老师,气质、风度,以及声音,远不及马老师,于是,我们的英语成绩,也便“跌停”。以至于,这一跌,让我和很多男生一直没有“涨停”过。


初三,英语成绩直线下滑,成了我的软肋。有时,借口身体感冒,猫在寝室看课外书。于是,我从小学一年级的逃学,沦落为“溜学”。最终,以一分之差,进不了温岭高中的大门——于是,便成为了老师。


命运,往往有着太多的偶然。假如英语成绩好一点点,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成为老师。我是该感谢英语老师呢,还是该感谢语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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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三年,印象最深的,是陈根德老师。陈老师是在我读初二时教我们语文的。


虽然过去整整三十年了,但我清楚地记得他给我们上第一课的情形。


那是初二第一个学期的第一节课。上课了,同学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室门口,我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新老师的到来(因为教我们初一的语文老师到新疆支教去了)。不一会儿,教室里进来了一位长相比较谦虚的年轻老师。


说实在的,我们都微微有些失望,这位老师相貌实在不怎么样,个头不到1米70,脸黑黑的,眼睛小小的,而且脑袋明显有点侧,穿着也颇为寒碜。


陈老师二话不说,抓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起来。只用一笔,就把名字很潇洒地写在黑板上,我们都看呆了。


仔细琢磨,发现他把有些笔画巧妙地重叠了起来,看上去很是美观(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学他的连笔写法,不过一直没有学像)。接着,他简单地向我们介绍了自己:22岁,高中毕业后打过工,83年开始代课,现在当丙班的班主任,兼任丁班语文。接下来,他就开始为我们讲第一课。


后来,我们慢慢地喜欢上了陈老师的课。他上课有几绝:


第一,陈老师读课文,有一绝。他的朗读速度,比中央电视台的宋世雄或《中国好声音》节目主持人华少,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大段长长的文字,他能一气呵成、一字不差。更绝的是,他能够把文章倒着读也非常流畅。因此,每每陈老师为我们表演速读,同学们总莫名兴奋。


第二,陈老师教古诗文,有一绝。一上课,把语文课本一合,给我们范背。无论多长多枯燥的古文,他总能非常流利地背诵,一字不差,从未卡壳。这一点,是我尤为佩服的。


第三,陈老师教古文,还有一绝:课后默写。那时,我每次总是第二个交卷的,第一个,是陈老师。


陈老师,以他朴实而独特的教学方法,赢得了我们的尊重。我们,尤其是我,渐渐喜欢上了语文。


                                      9


毛学明老师,是另一位风采卓绝的老师。他只在初三第一学期教我们语文,却留给我极为深刻的印象。


记忆中,毛老师的粉笔字写得秀逸潇洒,讲课天马行空。仔细回想起来,毛老师上课,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讲课外的。他常给我们讲十大元帅的故事,讲文革的故事,讲抗美援朝的故事,也常给我们讲很多文学掌故,讲着讲着,就偏离了轨道,顺着这个轨道,信马由缰地往前。忽然,想起自己扯远了,便忙刹车。刹车后,却想不起讲到哪里了。便问,我们刚才讲到第几段了?于是,某个学生说,我们讲到哪里了。于是,思路接续,刚起了个头儿,铃声响了。


毛老师讲课,常常讲着讲着,把头偏向左边,看一下窗外。大概每隔两三分钟,便看一次。有一回,我好奇地问:“毛老师,你在看什么啊?”


“啊?我有吗?”毛老师一脸无辜,粲然一笑。


第二天,依还是常常将头偏向窗外,一瞥,又开始神聊。毛老师给我们讲的《醉翁亭记》,“有亭翼然”这几个字,分析得极为传神。


具体怎么讲的,忘了。毛老师独特的教法,让我不再在课堂上溜号,更不会“逃学”乃至“溜学”了。


毕业后近三十年,我一直没有和毛老师有任何联系。前年,陈根德老师公子婚礼上,见到毛老师,依然风采卓绝。让人黯然的是,一年多后,毛老师因脑溢血,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详见“只是想说,好久不见 " ——春节,让我们去做一件暖心的事


受陈老师和毛老师等的影响,我读书开始用功起来。最终,我这个集“留学”、“逃学”、“溜学”“三位一体”者,以全高龙乡第一的成绩,迈进了温岭师范的大门。


前几年,见到了初中郭老校长。老校长告诉我,高龙中学,因生源减少,撤销了。


我的初中母校,也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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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廿里,寻访母校)

读师范的三年,算是我真正的“求”学生涯。


温岭师范,坐落在温岭太平镇北山脚下。同学们都戏称自己在“北大”深造。


“北大”三年,其实是我求学生涯最幸福的三年。一旦进入师范,意味着有了“铁饭碗“。学业压力相对没有初中那样大,拥有可以大把打发的时间,拥有像模像样的图书馆,对于爱看书的我来说,真让人心花怒放。


师范三年,我把大量的时间耗在图书馆里。隔三叉五地去借书,有时翻了几页,就还了。那段时间,是我囫囵吞枣阅读世界名著的黄金岁月。凡图书馆能找到的,我一本一本借来阅读。三年时间,浏览了了近百本名著。


我最喜欢读的,至今以为是世界上最棒的长篇小说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大作家毛姆认为这是“人类最壮丽的小说“,我信。当然,此书大家不要轻易去读,有一点重口味——书的主角是思想,有点难啃。翻来覆去地,我读了好多遍。


其它诸如《悲惨世界》《复活》《安娜卡列尼娜》《简爱》《呼啸山庄》等书,都是在那个时代读的。我非常喜欢读罗曼.罗兰《翰克利斯朵夫》,翻译非常棒,文字具有音乐性。狄更斯的作品,我也非常喜欢,非常幽默、博大。


       (温岭师范校园一角)


痴迷读书的结果,是导致严重偏科。记得有一年,语文老师推荐我参加学校组织的语文知识竞赛,结果得了年级第一名。可悲的是,这一年的数学和化学,竟要补考。后来,花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补考合格。


师范三年,虽然有些学科不合格,但从来没有逃过课。当然,师范期间,留给自己的记忆,绝不只是看课外书那么单调。记忆拥塞,无法一一述及,打住。


其实,师范三年,真正的财富,是遇见很多好老师。“娃娃老师”庒慕萱、“摩尔”老师卢余尧、知识渊博的卢孟森、幽默风趣的陈野林、洒脱不羁的陈文彪、不苟言笑的杨耕野……这些老师,以其的迥异的个性和丰富的学识,开阔了我的视野外。


(文章很长了,不展开。有时间,单独写一篇师范里印象深刻的老师吧。)


(步行至师范学校,经过肖溪村)


                                  11


89年毕业,离开了温岭师范,分配至海岛龙门。六年后,调回温岭城关,在离师范母校很近的地方工作。几年后,也许是冥冥中的缘份,我把家安在了离温岭师范只有5分钟路程的五角场。


后来,结婚生子。常常抱着两三岁的儿子,去校园走走。给儿子讲求学的故事,讲长跑队的故事,讲讲老师们的故事。儿子似懂非懂,听着听着,跑了。他只对校园里的狗尾巴草感兴趣,常常央我用狗尾巴草做各种玩具。


再后来,我调离了温岭。


后来的后来,大概2009年前后吧,校友们告诉我,中师停办,温岭师范,永远地消失了。而今,母校改为了温岭市职业技术学校。



欣慰的是,我和我的同学们,以不同的方式,活跃在各自的岗位上,大部分成为了中流砥柱。温岭师范,已然消失,但温师精神,已融入了我们的血脉。


                         

                  

                      【最后的话】


整整一天,带着外甥和儿子,兜了一大圈。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自言自语、陷入沉思。他们,不时地嘲笑我的迂腐。90后、00后的他们,哪里能理解我这个70后的心境呢?!


村小、完小、初中、中师,母校,伴随着我的求学时代,又在我的生命里渐次消失,永远消失。伤感,总是难免的。所幸,我从事的,是和传承母语有关的事业,只要母语还在,故乡便永远在,故乡的母校也便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正如史铁上说的“人的故乡不止于一块独特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故乡”。


母校,亦然。辽阔的心情在,母校便永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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