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鲜姜汤面∣平散文
老海鲜姜汤面
文/平
今年春节回老家,特意在城关住了一宿,为的就是吃一碗老海鲜姜汤面。
说起这家面店,最少有二十多个年头。 整一店面连上厨房,不过十平,这么个豆腐干块,沉默在周边林立的高楼中,实在是不起眼。装饰呢,就更是寒碜,斑驳的门墙,石板铺成的地面,老底子水泥抹的灶台,连着一根黑乎乎的烟管。
面馆门口,有一条不知名的溪流,倒是甚有野趣。溪流一米见宽,居然是流动的活水,常年不干。用竹竿漂浮溪上,堵住一头的垃圾,另一头一汪清泉居然能淘米洗菜、洗衣做饭。在水泥钢筋的城市中突兀兀地带给你一种穿越感。
也许就因为这潭溪流吧(其实连潭都算不上),也许是因为这姜汤面的味道,我和男友就喜欢上了这家面店。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海滨小城,对我们这两个来自农村刚调到城关的傻帽儿,既充满诱惑,又有些畏惧与陌生。
年轻的我们,有的是精力与豪情,发誓要骑着自行车丈量城市的每一条小巷。于是,在落日余晖的黄昏,在华灯绽放的夜晚,我坐在男友的自行车后,穿行在大街小巷上,洒下一路的笑声。累了,歇脚的地方就是这家姜汤面店。
“老板娘,来一碗姜汤面,面多点!”每一回男友都响亮地招呼。面果然很足,姜汤很辣,我俩也不分碗,头碰头,就着一口大碗,唏哩呼噜吃得欢。一碗姜汤面六块钱,是这家店最便宜的消费,猪肝面,墨鱼面,青蟹面,鲜虾面……味道更好,价格自然贵多了。
老板娘掌勺,人厚道,从不因为我们两个穷开心而投来一丝一毫的势利眼色。她烧姜汤面,坚持不用煤气,“镬头猛火烧菜香”是她的口头禅。店里没请小工,她灶上灶下的忙活。灶火明灭不定,忽静忽动,她的脸荡漾着红色的光,绚丽如花。
那老板更是木讷,看着敦实,让人放心。他极少下厨,做着跑堂端菜的活儿,有时会去门口的溪水中洗刷,我便在一旁看着,有一句木一句的搭话。我们也慢慢地了解了老人家五十多了,不是城里人,一双儿女,一家人指着这灶台过日子,虽然艰辛,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在姜汤面氤氲的浓汤中,我和男友的日子渐渐变得忙碌起来。
男友成了老公,我成了孩子他妈。结婚,赚钱,买房,换学校,又赚钱,又买房,生孩子……姜汤面的味道似乎淡了,姜汤面店越来越少去了。似乎每一次想去的时候,都会有理由去不成。或是离家远了,哪家又开了新店去尝尝鲜,晚上约了谁谁吃饭,今晚不去等下一回吧……
再渐渐的,连理由也不需要有了。在觥筹交错中,在摸爬滚打中,在家长里短中,我们曾经的快乐和美好似乎也少了。在落日余晖的黄昏,在霓虹闪烁的夜晚,姜汤面店送往迎来的一拨拨顾客中,很少再出现两个青涩的身影。
转眼十年,调离城关,去了一个更大的城市,我们又重温了一把当初农村调到城市的陌生、彷徨和向往。
年岁渐增,韶华易逝,当年的狂妄不再,也再没有丈量城市每一寸土地的豪情。而姜汤面的味道,却似乎越来越浓了。步入中年的我们,经常会说起那样美丽的黄昏,那样灿烂的落日,那样浓浓的汤汁,那样青葱的岁月……
而今,在这个更大的城市里,倏忽,又过了十年。虽然,已经漂泊的心已渐渐安定,但偶尔还是会想起老海鲜姜汤面店,想起姜汤面店里两个抵着脑袋哧溜溜吃面的傻样儿。
......
今年正月初八早晨,寒雨霏霏,特意住在温岭,带着儿子,全家人特意去了姜汤面店。
一样的斑驳的门墙,一样石板铺就的地面,门面稍有了改变,“内设空调”脱落成了“内没工周”,大门紧锁,问旁边知情人,说是正月十五后才开门。
不知道那老两口还在不在?不知道那姜汤面是否一样入味?
寒雨中,怅然而归。
(写于2015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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