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文、有效讲评与儿童想象力（张祖庆、管建刚、何夏寿对话录）
第七届全国小语名家作文教学种子教师深度研习营，在成都举行。
这次行知研习营的学习中，最有看点的是张祖庆、管建刚、何夏寿三位导师的主题沙龙。他们根据线上线下学员的提问，进行现场的答疑和阐释，思维碰撞出深邃而睿智的火花，现场金句频出。这样的学习方式，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加深了我们对习作教学的认识。
——姚 青（学员）
# 沙龙主题
习作教学
我的困惑VS我的妙招
（姚青整理）
问题一
一、建议尽量在学生写之后出示，因为写之前出示会对学生的影响比较大，容易千篇一律。 二、如果范文一定要在写之前出示，我的建议可以是三篇，这三篇是不同角度、不同内容、不同框架的，也就是说给学生可选择的、重组的余地。
张祖庆：
关于范文的出示因人而异、因文体而异、因题材而异。
第一，因人而异。是指这个班写作基础特别薄弱，基本的写作门道都没有摸清，可以适当地范文前置。如果这个班写作基础比较好，则范文适当后置。低段学生写作时，范文可以出示多一点，高段学生范文尽量减少。 第二，因文而异。比如应用文，格式非常重要，在教应用文时，范文可以适当前置。如果作文是看图写话、看图说话一类的，范文前置，就会限制学生想象。 不是看图写话类的文章——比如我在教授《亚马逊河探险记》的时候，孩子们的写作范围是非常广的，我要教一个“五感法”，用五感来写出身临其境，抓细节放大自己的感受，那怎么教呢？ 我可能会出示一个关于“食人花”怎么样伤人的范文，把细节放大，提炼方法。孩子们写的是自己的题材，这样的前置是不会限制孩子们的思维的。我教的是方法和策略，而不是一篇文章怎么写。 所以，当所写的文章跟孩子们是同一个题材，同一个内容的时候，尽量后置；当这一个内容跟孩子们的不一样的时候，以教方法、策略、范式的时候，可以适当提前。
问题二
何捷老师提倡教材的作文用教材教，可是学生的模仿力太强，作文写下来都和教材范文很相似，没有特点，我们一线老师如何在教材范文的基础上进行习作创新？
教材当中的作文用教材里的课文来教，这个大前提肯定是对的，我支持何老师的观点。至于用什么样的范文，我个人认为有这样四类：
一、直接从这册教材的文本中选择优秀的范文；
二、课外优秀文学作品有比教材里的文本更优秀，也能够起到范文作用的，偶尔不妨用优秀文学作品来代替教材中的范文；
三、教师有时候的“下水文”更有说服力；
四、有的时候可以用这一届或上一届学生的优秀作文做范文。有时候，中等孩子的作品也可以成为范文。这个范文有可能是有缺陷的范文，可以供讨论的范文。范文不一定都是满分作文，它允许有缺陷，有可供孩子们进行深层讨论的空间。
问题三
如何“评讲”作文更有效？
管建刚：
评讲作文，我的观点是你既可以在写作前教学生怎么写，也可以在学生写好之后来教。如果你的作文教学已经具备一定的作文知识系统，比如何捷、蒋军晶、何夏寿、张祖庆等名师，他们不但有作文训练系统，还有自己的作文写作系统，因此，既可以在作前指导，也可以在作后指导，为什么？
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是高手，既有作文的训练系统，也有作文的写作系统，还有作文的实践系统，也就无所谓什么时候指导。高手无所谓前出手还是后出手，只要一出手就是你死。
那么问题是——假设我是低手呢？假设我们一线的教师以上系统都没有，自己也经常不写，也没有写作的甘苦得失呢？
那这个时候，我就建议你的习作教学以作后指导为主，因为作后指导你只需要去看看学生写得好不好。虽然我们不具备这样写的能力，但是我们看得出他写得好还是不好，这比我们去写的难度要大大降低。也就是说，学生作文写出来之后，那些句子写得好不好，我们是能看得出来的，只要具备这个能力，你就可以进行作后指导，作后讲评。
作后讲评其实很简单，也不需要进行特别的教学设计，你具备看出好与不好的能力，把好的作文放在一起，花25分钟进行表扬，夸这个写得好，夸那个写得好，大家一起来读，一起来背。因为只有当自己的作文被小伙伴们读和背，才是如此的光荣。老师表扬的方向，其实就是学生下一次作文努力的方向，你表扬的那些句子，那个写法，就会是学生有意无意、或者刻意去模仿的榜样。
第二，当你看到学生作文有问题，你找其中一到两个问题提出来，好的优点要写学生名字，大张旗鼓地表扬出来。但是不好的东西不要写学生名字，然后让全班同学一起来改这个问题。这个同学的不好可能是共性的问题，只是其他同学没有表现出来。班上还有百分之十、二十、三十的优等生是没有这个问题的，因此这些同学会成为这个训练的优胜力量，他们马上来修改。通过这些同学修改出来的例子，再来表扬好的例子与好的同学，这就是通过学生的作文来教学生。
为什么学生的例子有价值？因为学生的例子叫伙伴语言，也叫“无障碍语言”，作家的语言也许我们学不会，但是小伙伴的语言能增强学生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学得会。
有的老师说我能看到不好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去训练？如果真碰到这种情况，我的建议是不要训练。你每次上作文讲评课就是“夸”，从头夸到尾，大家一起来读，一起来背，大家一起来仿照这个好的写一写，你不要去管问题。这样学生越来越巴望着你去上作文课，因为作文课就是表扬课，然后你就会发现学生慢慢就会写作文了。为什么呢？
因为除去杂草最好的办法就是种上鲜花、种上庄稼。教作文真的不难，难的是每节课大家都不会坚持这样去教。教作文真的不难，教作文就是小步走，不停步！不要想着一口吃成胖子，一夜学成学霸，关键在于每一节课都这样去做，一个学期会有明显的变化。
习作有“两块表”，一块是“表扬”，一块是“发表”，要用好这两块表。
何夏寿：
在习作中，学生的自我评价是非常弱的，在讲评中，要给学生搭建一个自我讲评的支架，学生自己写作后的点评，一定要是他自己的点评，我们老师无论如何教了多少遍，最后一定要落到学生自己去修改作文，这才是真正要让学生学点评的宗旨。
如何让学生学会自我点评？
可以通过给学生两篇不同的范文，让学生从中去发现光有情节和点子是不够的，还要写清楚，通过范文的对比，让学生知道，三星级的作文比一星级的作文好在交代的事情更清楚，有对话、有描写，让学生知道我要怎么写出三星级的作文。
问题四
怎样让自己的作前指导和全程指导更有效率呢？
张祖庆：
其实每一次作后指导都是下一次的作前指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写作文的指导无所谓作前还是作后，它是一种全程指导。就像拍电影，导演先说戏，演员演戏，这就是作前指导；演员先演，导演再评，这就是作后指导。只不过作前指导用的是教师提前备课备好的内容来指导学生，而作后指导是用学生写出来的文本来指导学生。
如何提高作文讲评都效率？我以为以下几点很重要：
一、不要希望一次讲评课解决小学六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要聚焦聚焦再聚焦，每一次聚焦一两个点就可以，最好就是聚焦一个点，可以是构思、语言、表达、结构、拟题目的能力。表扬也一样，这次表扬拟题目的，下次表扬构思精巧的。不要天女散花，要像一面镜子聚焦一个点，才能着火。
二、不要把作文讲评课看成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利用边边角角的时间都可以上。广义上的作文讲评课，十分钟就可以了，早读课有点时间，可以跟学生交流，昨天的作文这几个同学的作文题目拟得特别好，在屏幕上打出来，10分钟就能讲清楚一个知识点，作文讲评课随时可以上。
三、特别关注中后进学生的习作。优秀的孩子不是老师教出来的，中后进的孩子更需要老师的点拨，更需要老师给予他们阳光，野百合也需要春天。我们多表扬他们，可能一次表扬就能点燃他们的内心，有可能让他们成为写作的高手。多给这些孩子机会，不要总拿优秀的孩子表扬，表扬太多次孩子也会麻木，要多表扬中后进学生。
四、所有的讲评、评改能力，都要通过孩子自己的评改去达成能力的提升，所以，有一种讲评的方法是要警惕的。比方说老师的语感特别好，然后站在学生的边上说这个地方改过来，这个地方换个词，这样一种改法，只能说能够展示老师自己的语感很厉害，但对提升学生实际的评改能力帮助是不大的，怎么做呢？
老师应该停下来，让学生再读读看，这个地方你还能换一个词语吗？当学生想不出来的时候，老师让其他同学来说说看。课堂要还给学生。当孩子意识到自己拥有伟大突破的可能，这就是一种飞跃。我们不要做那个很勤劳的母亲，我们要做一个袖手旁观的懒妈妈，孩子才能够越来越勤快。
问题五
学生想象类作文较困难，想象力缺乏，尤其是现在课后服务的开展，学生在校时间更多了，埋首于题海，厌学情绪浓，请问是否有妙招，针对性地指导想象作文？
何夏寿：
按理说越小的孩子想象力越丰富，但我们经常会发现孩子的想象平平，为什么呢？学生的读写都是结合在一起的，如果要追根的话，是不是和学生的阅读有关？我是一个长期写童话的人，童话是最具想象力的文体，童话从美学的角度上分为“拟人体童话”、“超人体童话”、“常人体童话”。
而我们现行的教材中编入的大多是“常人体童话”和“拟人体童话”。“常人体童话”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很多老师几乎分不清这一篇到底是童话还是写实的生活故事，因为里面找不到那种非常奇特的想象。比如“拟人体童话”《蜘蛛开店》《永远倒不了的老屋》等等，这些选文都是利用了某一事物身上的某一特征去替代它，甚至把它换成人也是可以成立的。
教材里缺的是一种“超人体童话”。教师在教学时也强调要“合理想象”，而缺乏荒诞类的想象。而在教材中有荒诞想象的文章很少，只有民间故事单元。所以孩子们在写童话时，只会把动物拟人化，而缺乏奇妙的想象。
在现行的统编教材中，童话单元开始注重学生的想象力，出现了荒诞的美学特点，如比树还大的蚂蚁、会飞的母鸡，健步如飞的蜗牛等，我们老师要鼓励学生进行大胆的、天马行空的想象，推荐一些荒诞类的童话，比如说：民间故事、神话，国外的如《吹牛大王历险记》《五月*三十五日》等。
张祖庆：
我们的儿童缺乏想象力吗？不是的，儿童想象力是被应试教育系统摧毁的。
孩子们在三四岁的时候，脑海里的奇思妙想不知道有多少，看到墙上的感叹号会说这是萝卜，看到摩托车排成一排，会说摩托车在做早操，说出来的话都非常有意思。可是到了高年级，他的想象力几乎就没有了。有时候，我们不经意之间的作文评价也是摧毁儿童想象力的罪魁祸首，“想象合理”的评价否定了多少孩子神奇的想象。
如何培养学生的想象力？
一、我们要推荐学生多阅读一些教材中没有的、奇思妙想的文本，如汤汤的“鬼故事”，里面每一个鬼精灵都非常善良，她的鬼故事就是非常有想象力的。中国台湾有个童话作家叫林世仁，他都《古灵精怪动物园》超级有趣。还有日本的《晴天有时下猪》系列；米切尔·恩德的《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永远讲不完的童话》；凯斯特纳的一系列幻想小说；罗尔德·达尔的一系列幻想小说，这些书里想象力丰富得不得了，我们要把这些书请进儿童的生命。
中国的孩子当然要多读中国的书，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不能把优秀的外国儿童文学排除在外，我们的心胸不要如此狭隘，我们既要有中国情怀，也要有世界眼光。
二、解放儿童的思维，让儿童展开奇思妙想。我在作文课上经常用的一招就是“头脑风暴”，它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无错原则”。延迟评价，你说、他说、她说，说错了不要紧，不要嘲笑那些荒诞不经的想象，很多奇思妙想都是荒诞不经之后诞生的，一旦你过早地说不行，这孩子也许他下面还没讲完呢，不要过早下结论。
三、多给学生一些想象的策略。比方说逆向想象、正向想象、相关想象，这些想象都是有方法的。何夏寿老师有一本书叫《天天写童话》，这本书里他怎么天天写童话，把小学阶段所有的想象作文教学全部串联在一起，里边就讲到了很多方法和策略，大家可以去关注一下。
问题六
学生的阅读积累从几年级做最好？如何去开展学生阅读？有没有一些易于操作的方法？
张祖庆老师：
关于阅读积累，我这里特别提醒几点：
一、不要简单、粗暴地把积累转化为摘抄。读是一种积累，背是一种积累，积累还可以积累素材库，积累更多的题目，不仅仅是摘录好词好句。
我记得刚有一个老师提的问题非常好，你提到学生写流水账怎么办？我想回应的是不要忽视流水账的价值，让孩子一天到晚把他觉得有价值的题目写下来，日积月累，然后他会从这些流水账中去捕捉有意思的东西。
还有一种积累是当孩子无题材可以写的时候，你就让他当天在家里写一到两个题目，然后第二天比较一下谁的题目出得好，这种题目的积累也是一种积累。
二、警惕以积累的名义伤害阅读，尤其是低段的孩子。他的阅读兴趣还没有充分形成的时候，你让他大量摘抄，他会连带读书都讨厌，这叫“买椟还珠”。为了积累而让他抵触书本，这是最大的失败。所以，一二年级我不太建议让孩子摘抄太多好词好句，儿歌、童谣，短短的，孩子愿意抄就抄一抄，再画画图，不要长篇摘抄。
三、要追求从“借用”到“化用”。先让孩子借用别人的句子，借用别人的名言，借用别人的叙事，有模仿、迁移的痕迹。写着写着，最后，化用的是作家的神韵与风格，而不是作家的言语形式。一看这个文字风格就是叶圣陶的，或是萧红的，可是找不到叶圣陶、萧红的原句，这就是从借用到化用的最高境界。学表达方式，而不是原封不动照搬词句，积累，要努力做到“踏雪无痕”。
文字整理：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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