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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晚副刊 | 捅马蜂窝-吴丹

2017-06-26 吴丹 重晚副刊

捅马蜂窝







  

        有生以来,我捅过无数有形的、无形的马蜂窝,只是大多淡忘了。唯有童年一次痛并快乐着的捅马蜂窝的记忆,随时光流转,愈见清晰。

  回首往事,依旧不能忘却的是那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乡野,阡陌纵横,鸡犬相闻。高大的黄角树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就这样,在万物更替中,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从不谙世事的孩提时代,步入知天命之年。也还记得,在稻田边上,留下我和我童年的伙伴们的欢声笑语,或者叫做啼笑皆非!

  一九七六年初夏,我在乡里的区上上中学一一那时,县辖区,区辖乡。路途远,交通不便,大多步行,于是一个月放一次周六周日连休。那次放假,我返校比较早,约莫下午2、3点钟。我们学校是利用一个旧的寺庙改建的,还有些原寺庙的老夹壁墙房子,我们的寝室就是那样的房子,一个班的男生,都住在一间寝室里,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同学先到,可能都走累了,全在床上躺着休息,没人说话。我也没说话,倒在床上,于是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好像刚要睡着,突然,哐当一声,寝室门被人踢开,一个破锣般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起来起来,快点起来,起来去捅马蜂窝!原来,是邢大炮来了,邢大炮本名邢运,因为喜欢吹牛,且中气十足,说话声音五公里外都能听见,所以,同学们送了他这个雅号。这家伙除了声音大以外,胆子也大,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这性格估计和他爹有关,他爹是我们区赫赫有名的公安特派员,腰上随时别着一把手枪,他送邢大炮来学校的时候,我见过一两次,每次见到,都肃然起敬,说不清是因为人或是因为他腰杆上别着的"硬火"!由此,我们对邢大炮也多少有些敬畏!这家伙一进来,把"军挎"(军用背包)往床上一扔,顺手就拉我起来,然后开始吹牛:他来上学的时候,看到离学校五、六里远 45 33497 45 15043 0 0 2407 0 0:00:13 0:00:06 0:00:07 2820有个叫马家哑口的地方,电杆的横梁上有一个很大的马蜂窝,马蜂己经蛰了不少过往行人,今天,又见一个过路的小女孩被蛰,额头上冒出一个大包,一边走一边哭,他去劝慰,哪知一劝,那小女孩越哭越伤心,最后,他给小女孩承诺,要把马蜂窝捅下来为她报仇,小女孩才停止哭了。于是,他扔石头,用弹弓,使出浑身解数,弄得精疲力尽都没有捅下来,他认为是一个人势单力薄,又没竹竿,便汗流浃背跑到学校来“搬兵”,让我们和他一起去捅掉马蜂窝,不让它再伤人,也给小女孩儿报仇!

  此时,我的心里涌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仿佛觉得那可怜的小女孩变成了我妹妹,额头上鼓起一个大青包,正哭着向我走来……

  听完邢大炮吹牛,几个年龄大一点儿的没理会,又躺下休息了。年龄最小的我和另外两个年龄和邢大炮差不多,而又比我稍大的同学却来了精神,他们一个叫夏三,一个叫杨进,于是我们四个便摩拳擦掌,决定一起去捅马蜂窝,为民除害,为小女孩子报仇!先到学校厨房,“借”了一把菜刀出来,到学校旁边的陈家湾偷偷的砍了一根竹竿,我自告奋勇抗在肩头,一行人雄纠纠气昂昂的向马家哑口进发!

  远远的看到山哑上一颗古老的黄桷树,邢运说,那就是马家哑口,我们于是加快步伐,一路小跑,有点儿急行军的味道。到达黄桷树下,顺着邢运手指的方向看去,哑口下方二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根木头的长途电话线电杆,横梁上有一个差不多水桶大小的马蜂窝。马蜂窝好像倒挂的一只大莲蓬,无数金黄色的马蜂爬进爬出,飞来飞去,嗡嗡地闹着……

  我们煞有介事地观察地形,发现:电杆在一块小麦地的边上,地的左边向下有一道三、四米高的坎,坎下是龙溪河,右边,下坎一米左右,是一块半干半湿的田,田很大,有三、四十米宽,田的下面也是龙溪河,田的右边是一条通龙溪乡的大路。观察完地形,我们开始制定"作战方案":一个人去,把马蜂窝向左边坎下捅,两个人观察捅马蜂窝的位置,因为只有捅到马蜂窝的根部,才可能整体捅下来,所以必须观察。一个人看落的地点,万一掉杂树林里,知道位置才好去捡。并决定,得手后,我们全部跳下田,从田里住右边大路上快速撤退。跳下坡,跑平地,速度快,马蜂追不上,等马蜂散尽后再回来收拾战场,顺便捡战利品,把里面的蜂儿(蛹)弄来烧着吃!此时,我仿佛闻到了烧蜂儿的香味,听到了虎吼雷鸣马啸,感觉到邢运他爹腰上别着的手枪,此时已经握在了我的手里,血流加速,心在狂跳,有点儿冲锋陷阵上战场的亢奋!于是和大家争着去拿竹竿,这时,邢大炮发话了,说我小,没力气,让我去观察落点,夏三和杨进个子高,观察捅的位置,他自己去捅,我也想去捅,心里有点儿不服气,但看到另外两个同学都没说什么,于是只好服从!夏三和杨进在小麦地里指挥,我到田里观察,邢运举起竹竿,仰着脖子,捅将起来,那知竹竿短了一点儿,似够得着又够不着的,左晃右晃,偶尔又碰到了一下马蜂窝,捅掉的蜂巢,如破碎的牛皮纸,天女散花般的开始在风中飘落,同时,受惊的马蜂也开始在蜂巢周围急急的乱飞,且越来越多,竹竿来来回回,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随之晃来晃去。看来无论如何也够不着,此时的邢运,已经满头大汗。突然,有蜂巢的粉末飞进了眼睛,杨进去帮忙吹了吹,邢运揉了揉,好像没事,杨进就对邢运说,竹竿短了点儿,干脆你站在我肩膀上去捅,一边说,杨进就靠着电杆蹲了下去。邢运把竹竿递给夏三,站上了杨进的肩膀上,杨进扶着电杆慢慢站起来,此时的邢运,高高在上,成了人上人了,于是大声叫道:夏三,快把竹竿给我,马蜂的末日到了,不给它点儿颜色看看,他不知道本老爷有几只眼!邢运接着竹杆,还没等夏三去观察捅的位置,便大吼一声:为小女孩报仇,捅啊!铆足了浑身力气,捅了上去,只听得哐的一声响,沉甸甸的马蜂窝应声落了下来,可惜,没按我们设想的方向,从左边向河下落去,而是直直的砸在邢运头上,把邢运直接从杨进肩上砸到了地上。马蜂窝摔成了几大块,成百上千的马蜂,密密麻麻的乱舞,像一团褐色的烟雾。“救命啊!马蜂来了!”我们吓得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情急之下,我往龙溪河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快,快跳河,我跳下河的同时,感觉他们也跟着跳下了河,扎了一个猛子,在水中探出头,此时,己摆脱了追来的马蜂,他们也探出了头。怎么只有我们三个人?邢运呢?我说,不行,邢运没跟上来,快,我们赶快回去接应!原来,那田半干半湿,邢运在跑的时候,刚好陷进了有水的地方,摔倒了,马蜂正好围着他蛰,此时,他己爬了起来,正跌跌撞撞的向我们跑来,我一边冲过去,一边脱衣服,然后,用衣服拼命的拍打邢运周围的蚂蜂,杨进和夏三架着邢运,我们四人迅速向河边撤离,钻进了河里。还好,龙溪河虽然称为河,实际只是一条比较大的溪,河水不深,也不太宽,我们扎了两个猛子就到了对面,爬上岸,我们四只落汤鸡,全部瘫倒在岸边的青草上!此时,好像有一种吃了败仗的心酸,又有一种绝处逢生似的欣慰,掩盖了被马蜂蛰了的那种钻心的疼痛!

  过了好一阵,我们渐渐的回过神来,此时,邢运的整个脸都肿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逢,杨进和夏三脑袋,后颈和手臂被蛰了,冒起很多水泡,我本是跑掉了,没被蛰,但回去救邢运的时候,脱了衣服坦胸露背,于是,背上遭蛰了几个水泡,算受害最轻的!我们把衣服裤子的水拧干,又穿上,然后相互掺扶着,走回学校……

  这段记忆,包含了我人生中珍贵的几样东西:童年的美好纯粹、少年的深情厚谊、健康的身体以及成为英雄的梦想。四十多年过去了,童年远逝,小伙伴各奔东西,尤其是耿直豪爽,颇有侠肝义胆的邢运,去年已不幸永远离我们而去了,留给我们无尽的悲伤!我也发苍苍而齿摇动了,无复儿时矫健身姿。剩下的唯有以拙劣的文字镌刻友情的真谛,以梦为马,在仓皇岁月中扬鞭征途。


(作者: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大渡口区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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