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人记 | 学区房？辅导班？培养孩子最重要的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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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品 | 中国新闻社浙江分社

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校外培训机构话题多次登上热搜。

确实，家长一方面希望孩子身心健康，有个幸福的童年；另一方面也唯恐孩子输在分数竞争的起跑线上。

是否应该给孩子报培训班？本期“育人记”文一君邀请到了杭州市学军小学校长张军林。

中新社记者：在从教22年中，有没有让您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张军林：从99年工作到现在，走过20多个年头。这20多年里，我在农村、城市、公办、民办的学校都待过。

在这20多年中，我非常深刻的一个体会是，每个孩子都值得我们去尊重。

1999年11月，张军林工作第一年带学生秋游 受访者提供

在传统印象中，我们会认为，在乡村学校就读的孩子，特长会少一点。但是，我去了乡村学校以后，发现不是这样的。村里的孩子也非常有个性，而且非常聪明活泼。

在转塘小学工作期间，有一件事令我印象非常深刻。

当时学校开设了国际象棋社团，孩子们在学习国际象棋上，非常投入和努力。两年多的时间里，出了7个全国少年级的国际象棋冠军。

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启示：每一个孩子都值得我们去尊重，值得我们用教育去花精力去培养他，而且他们也都会成长得非常的好。

我现在也经常跟老师们讲：对优秀的孩子我们要好一些，但是对一般的孩子，我们要加倍好。

虽然说孩子的成长，关键靠自身。但我觉得，老师作为一个引路人，在孩子一生中扮演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

孩子教得好不好是次要的，关键问题是，老师能不能发现孩子身上独有的特点。这是一个优秀老师很重要的素质。

张军林在课堂上 受访者提供

小学一共有6年。6年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这大部分时间中，陪伴孩子的，只有老师，他们完全能发现孩子的个性和特长。

老师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才能和家长一起，从个性和特长入手，更好地去培养孩子。

为实现这个过程，杭州市学军小学也开设了150多个社团。我在学校里就答应过孩子：如果有10位孩子跟校长申请要开设新的社团，我们就想办法找老师来。这么做，就是希望为孩子的个性发展做好准备。

如果说必修课程是大餐，那么我觉得社团课好比自助餐，能让孩子多一些选择。孩子们有选择才会幸福，有了选择，再加上爱好，孩子才愿意去投入。

中新社记者：当下说得最多的一个词是焦虑。您觉得现在的孩子幸福吗？

张军林：幸福是我们教育的目的，也应该成为我们教育的手段。

我在三所学校当过校长。在转塘小学，我们提出的一个理念是：成为最好的自己，成就幸福的人生。

在育才外国语的时候，我们有句话是：为每一位孩子的幸福人生奠基。

到了学军小学以后，我们的老校长汪培新提出：让儿童成为儿童。

2018年，中国教育学会名誉会长顾明远先生为学校百十周年校庆题词。这个理念多了两个字：让儿童成为幸福的儿童。

当时我就恍然大悟，教育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的幸福，这个人当然既包括了孩子，也包括我们老师。

张军林和孩子在一起 受访者提供

你刚提到孩子是否幸福，我觉得学军小学的孩子应该是幸福的。

每天我也会站在校门口看，孩子们都蹦蹦跳跳跟爸爸妈妈开心地说再见，跟老师说早晨好，进校园的时候特别地开心。

我们每年期中的时候，也会进行学生校园生活满意度的调查。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孩子是不是喜欢学校，他在学校里是不是开心快乐。

我觉得孩子在校园里幸福，有很多原因。

一个是有非常优美的校园的环境。

另外一个，我觉得是老师对孩子的关注。如果一个人被忽视，他是不可能幸福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关注。

所以，我要求老师关注每一位孩子。另外，就是对每个孩子的评价体系实现多元化，这是最重要的。

不能仅认为成绩好的孩子就是好孩子，我觉得好孩子的标准应该是多元的，每个孩子都很优秀。

成绩好的是好孩子，唱歌唱得好、跳舞跳得、跑步跑得快，或者一些胖胖的力气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当你用不同的标准去评价一个孩子时，你会发现人才特别多。

以前我们用分数或者用“三好学生”这个荣誉来评价孩子。其实大多数孩子都会感到挫败。但当我们换一个角度，或者为每一个孩子量身定制一把尺子，用孩子最擅长的一个方面进行度量，他就会有成就感和幸福感。

比如学军小学正在做的校园吉尼斯，由学生自主报名，由学校认证。

张军林和孩子在一起 受访者提供

我印象非常深刻，有个孩子他的特长是悠悠球，他能够在上面玩出20多种花样，我们也给他认证了校园吉尼斯。

他非常开心，从学校食堂出来后，就掏出悠悠球，从食堂门口一路变着花样玩到教室。我就看见其他孩子围成一个圈，跟着他走，看着他玩。等到他收了球不玩了，孩子们还是意犹未尽。

我觉得这个孩子能从这个项目中得到了肯定和满足，同时也带动了其它方面的成长。

当时还有一个孩子，他不喜欢做作业，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他都不完成。但我发现，他虽然不爱做作业，但喜欢倒腾一些小科技，就像赛车组装。

后来我们也跟老师和家长商量，他不愿意做作业就算了，做了也是乱做，索性培养他的特长。

张军林和学生在一起 受访者提供

我们给他时间，甚至于后来还开设了车模社团。这孩子后来获得了省里的三等奖。他上初中后，我也在关注他，他也发展得非常好。

所以，老师要在育人的过程中，不仅要发现孩子的特长，还要把它发挥出来。

这给家长也有很多借鉴意义，就是让他们换一种思路去看待孩子。有的时候，家长会习惯性地进行横向对比，比如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感觉他们的孩子都比自己的优秀

但家长关注的焦点，应该是自己家的孩子。我也会和家长说，你去关注孩子的短板，不仅自己心情不好，孩子的心情也不好。但当我们换个角度，你去发现孩子身上的优点，你就突然会发现，自己孩子唱歌可能比楼上好，楼下的画画可能不如你家孩子。这样去看，你的心态就发生变化。

而且，好孩子是表扬出来的。前段时间有一部电影，叫《送你一朵小红花》，道理是一样的。

中新社记者：刚才提到更多的是校内的幸福，但现在家长可能更关注校外，也就是兴趣班。您觉得兴趣班的上课频率或者是课程，怎么选择比较合适？

张军林：校外教育是学校教育很重要的一个补充。

我觉得，我们谈到校外教育的时候，也不要一棍子把它打死。孩子们上完学以后，他学有余力，还有时间，那么利用双休日、寒暑假时间，去学一些他自己喜欢的课程，尤其是运动类、科技类和艺术类的，对他的全面发展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我觉得应该辩证去看待。一方面，我觉得要尊重孩子的特点，看他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再去报这样的一些兴趣班。

另一方面，我觉得要在度上把握。

前段时间我跟一个孩子交流。他真正做到了“5+2”“白加黑”，就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都有培训班，双休日上午下午也有，算了一下，将近10多个培训班。

我觉得这个就太多了。因为孩子一方面要学习特长，另一方面他要有自由支配的空间和时间。

现在很多孩子连玩都不会了。因为他的生活，在学校里可能是老师精心设计，回到家以后父母又给他安排好，他很少有自己选择的时间。

家长在给孩子选择培训班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注意的是，要基于个性来培养特长。

你比如说非常典型的奥数班，可以说是全民公敌。我自己就是数学老师，我觉得可能只有3~5%的孩子适合学奥数。

但现在考虑到小升初，包括一些竞赛的需要，很多的孩子都在上奥数班，而且有的孩子是哭着在那里参加考试的，我觉得就没有必要。

其余像琴棋书画。现在这个时代不一样了，社会对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我觉得孩子参与一些琴棋书画类的培训，也未必不可。

张军林和学生在一起玩游戏。受访者提供

中新社记者：除了校外培训，还有一个令家长焦虑的问题是学区房。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张军林：学区房，是现在社会的热点。学军小学的学区房确实已经让我这个当校长非常焦虑，因为涨得太快，涨得太高了。

一方面，我觉得我们应该充分理解家长的需求。不仅仅是中国，世界各国的父母都是一样的，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如果天上都是龙和凤，这龙凤也要打起来，掉下来了。

实际上自然界有多样的平衡。生物的多样性，同样适用于人才的培养。基础教育，尤其是小学阶段，我觉得应该为孩子的发展，奠定一个比较好、扎实的基础。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认为家长买学区房，还是要冷静看待。

相同价值观的孩子、差不多经济实力的家长可能会聚在一起，这就形成我们所谓的学区房。从某种角度来讲，大家志同道合，在教育的理念上可能会有一些共性。

但孩子最主要的成长是靠他自己的。我觉得最重要的学区房，就是家里的书房。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发展非常重要，不是说光买个学区房交给学校，交给老师，培养孩子就到位了，这是不对的。

中新社记者：您家里的书房是怎样的？您在家庭教育上是怎么做的？

张军林：我跟自己孩子接触时间比较少，回家后更多也是聊一聊学校的话题，有的时候一起看看书。

我很欣慰，我的孩子非常喜欢看书。买书的时候，我也会有意识地买一些我能看，若干年后孩子也能看的一些书。

课间张军林和孩子一起交流 受访者提供

我孩子上低年级的时候，我发现他看的书比较幼稚，就会引导他看一些我希望他看的书。但后来我发现我失败了，因为他选择的是他自己喜欢看的书，而不是你父母亲要求看的书。

后来有一次我惊讶地发现，他看完自己的书以后，书架上那些新买的书他也会去翻一翻。

所以有的时候，无论父母还是老师，要学会等待，耐心等待孩子的成长。等他到了一定的年龄，他的阅读理解能力到了一定程度，他就会去看他自己觉得好的书。

这期间，父母亲能做的就是一点，做好榜样。你自己在玩手机、看电视，不能要求孩子去看书。

另外一个，就是我会经常带孩子去书店。我买我的书，他买他的书。在这个过程中，孩子自然而然就成长了，他的阅读理解能力也增强了，我相信他的写作水平也会增加。

现在家长都很焦虑，也有家长跟我说，我的孩子不喜欢看书，张校长怎么办？我就说，我们带头喜欢看书就可以了。有的时候不要过分焦虑，放松心态，等待它自然花开。

中新社记者：这段时间，电影《你好，李焕英》很火。作为一名校长，同时也是一位家长，您有没有什么想和其他家长分享的？

张军林：《你好，李焕英》里，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我只需要你健康快乐就好了。这确实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去思考。

现在回想起来，做老师的第一天，我也没有说一定要成为怎样的优秀教师，甚至做校长都没有想过，无非就希望孩子喜欢我的课。

现在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这样，就希望孩子喜欢我的课就可以了。这就是我作为一个老师的初心。

做家长也一样。我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当我走进产房，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时，我第一反应是去数他的手指头。

当时最简单的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我的孩子是健康的。所以在看李焕英的时候，我也觉得深有感触。李焕英说，希望我未来的女儿，健康快乐就行，我相信这句话说出了我们很多父母的心声。

长大后，孩子品德优良、身体健康，与同事周边的人关系相处得很好，小有成绩，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成功的人。

所以用这样的标准去衡量的时候，我们家长的期望值也慢慢降低下来，心态也会平和，焦虑也就不会有了。

其实孩子天真无邪，他本来是不知道焦虑的，是社会的焦虑，家长的焦虑，老师的焦虑，传递给孩子，他慢慢就知道什么是焦虑了。

张军林和学生在一起 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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