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妖怪变形记

在日本，「妖怪」既被奉为文化人类学的座上宾，也成为了人们在夏日消暑的绝佳故事。

从古至今，对于尚无法以科学手段掌握或理解的事物，人类始终怀有敬畏之心。在日本，“妖怪”既被奉为文化人类学的座上宾，也成为了人们在夏日消暑的绝佳故事。

  妖怪老家在中国  

“妖怪”一词最早的解释源于古书《搜宝记》，意为“精气之依物者也”。在一批批中日交流使者的口耳相传、笔墨书写之下，许多妖怪跨越千山万水，从中国的《山海经》走到了日本的《今昔百鬼拾遗》，最终入乡随俗，更换了日式名字，“定居”于日本各地。

△《百鬼夜行绘卷——真珠庵本》局部

人们对妖怪文化充满了好奇，于是妖怪们的“生平往事”被一一填补。它们不仅仅是需要精气来维系生命的“兽”，也秉持或善或恶的执念留在世间，而更像是拥有情感的“人”。

在600多种日本妖怪中，70%来自中国，仅有10%是本土的日式妖怪。如果细看可以发现，来自中国的妖怪大多是以动物合体或人为主，而且能力强大，例如“笑女”源自古代楚国的倩兮女，为青楼女子死后所化之物，通常以轻浮的笑声来勾取魂魄。而日本妖怪以吓人本事见长，无论是躲在墓地等出殡队伍离开后，伺机偷走遗体的妖怪“火车”，还是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到肮脏的浴池或浴桶里用长舌头偷吃污垢的妖怪“垢舔”，他们看起来不仅人畜无害，还多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妖怪画”的开山宗师土佐光信，在《百鬼夜行绘卷》中就描绘了这样一幅画面：午夜时分，伞、扇、锅、木鱼、琵琶、灯笼等白天被冷落的旧物们聚在一起，交流后它们发现，自己平日里忍受了人类的玩弄，最终还难逃被抛弃的命运。于是，它们在盛怒之下走上街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耀武扬威，仿佛任性的孩子在私下里发脾气。

  国产游戏里的日本妖怪  

随着国产游戏《阴阳师》大火，日本现代妖怪的形象逐渐被中国人熟知，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是天狗、河童和座敷童子。

“天狗食月”的传说在中国诞生，进入日本之后，既分化出了“犬神”，也产生了“天狗”，还衍生出了鸦天狗、高鼻天狗。天狗的典型形象是红脸、浓眉、长鼻子，但在现代日本，原本的凶恶面孔变成了天狗的面具，取下之后则是帅气的年轻男孩。

△国产手游《阴阳师》中的人气角色——大天狗

天狗在日本人气很旺，经常根据不同地方的自然环境发生演变。在山梨县出现了潜藏于河中的川天狗，在爱知县出现了擅长偷鱼的矶天狗，在鞍马山山谷深处出现了道行深厚的鞍马天狗，就连日本古典文学作品《源平盛衰记》中也出现了着红衣、抹胭脂的女天狗。

虽然有“天狗是崇德天皇的恶灵所化”一说，但天狗在日本民间以善神出现的情况居多。如在日本传奇英雄源义经家破人亡时，收留并帮助他重整旗鼓、报仇雪恨的就是天狗。

“河童”诞生在中国黄河流域，原名为水虎，外形似儿童，在早期有龟人和类人猿两种形象。流传于东日本的龟人形态全身覆盖鳞片，背上有龟壳，像乌龟一样行走，会攻击人类、取食脏器。而西日本盛行的类人猿形态则是通体长毛，没有明显的鼻子，手脚像人类一样灵活，尤其喜欢与小孩玩相扑，与中国的水虎相似度较高。

后来，河童逐渐往无害妖怪的形象发展。在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河童》中，河童不再是妖怪，更像是一群生活在桃花源的居民，拥有比人类更和谐、开化的乌托邦社会。

如今，河童更似多重形象的结合体：鸟喙作鼻，四肢似蛙，猴子体态，身披龟壳，再加上一副傻萌的表情—这便是滑稽可爱的河童少年。在动漫《夏目友人帐》中，河童由于害怕炎热，走出河道寻找新水源，却在路边中暑倒地，等待过往的好心人给他的头顶浇水，否则将失去返回水里的力气。此时的河童，不再是拥有神力的妖怪，而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日本动画《夏目友人帐》中的河童形象

在日本，想要招财可以供奉招财猫，想要家族兴旺则要善待“座敷童子”。这种妖怪个性调皮，经常作弄人，也喜欢与小孩玩耍，是一个家庭的守护神。

妖怪学家柳田国南在著作《远野物语》中，描述了座敷童子的传统外貌：状似五岁儿童，赤面垂鬓，留着蘑菇头发型。一个家庭中的座敷童子，通常会有男女共存的现象，男性穿黑色和服，女性穿红色小袖。

但在现代动漫中，座敷童子普遍以女孩出现，如在《鬼灯的冷彻》中，座敷童子是一对贪玩的姐妹花，不仅喜欢在午夜溜出来和百鬼玩耍，还对现代洋装有着强烈渴望，就如同身边爱美的小女孩。

  妖怪的“现代化”  

在古代，妖怪的特点是面目狰狞，甚至有些丑陋，只在夜晚才亮出真容。而在近现代，活跃于动漫、影视的传统妖怪，却一改往日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性格迥异、与人友善的“精灵”。明暗之间的变化，也可看出日本人态度的转变。

1959年的《鬼太郎》是最早描绘传统妖怪的现代漫画，其中的子泣爷爷和撒沙婆婆曾经是害人的妖怪。子泣爷爷会用婴儿般的声音吸引孩子，将其抱起后，再凭空增加千斤重量置人于死地。而撒沙婆婆则是在河边一边唱歌，一边吸引小孩靠近来看，再趁机将其推入河中淹死。

而在动漫中，他们的作恶手段变成了御敌制胜的法宝，他们的样子也变成了慈祥的老爷爷和傲娇的老奶奶，通过帮助男主角阻止坏妖怪作恶，他们实现了身份、形象的转变。

△《鬼太郎》是最早描绘传统妖怪的现代漫画

而在2008 年的动画《滑头鬼之孙》中，妖怪们不再是单打独斗的个体，它们按照地区以及实力，划分成奴良组（关东）、八十八鬼夜行（四国）、濑户恶鬼组（中国）、天下布武组（岐阜），仿佛回到了日本战国时期的群雄割据。同时，妖怪们不再以丑陋的面目示人，而是化为了时髦的青年人或是严肃的中年人。即便上半身是牛，下半身是蜘蛛的“牛鬼”，也化身沧桑大叔来收割粉丝。

纵观妖怪历史可以发现，它们正逐渐走出传说，走入生活，贴近人类。传统与现代最大的区别在于，妖怪不再是“夜行”，而是融入了日常生活，如同邻家小妹一般。

在鸟取县境港市留存着著名的“妖怪街”，这里从2006年开始每年都有一场“境港妖怪资格考试”，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来了解日本文化。或许妖怪们也会聚集于此，聆听人们的品头论足，然后开心地想到：“还有人记得我们，真好！”

作者 | 林川

编辑 | 郑嘉璐 [e-mail]

排版 | 龙明佳，Ke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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