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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DS痊愈的“伦敦病人”

向由 看世界杂志 2019-08-04



“长久抑制”可能会失效,而“功能性治愈”与“完全治愈”更不可期,这是艾滋病病人群体所面临的最大困境。即便有了“柏林病人”“伦敦病人”,这两个病例能带来的希望也极其有限。


艾滋病可能将不再是绝症了。2019年3月5日,《自然》杂志刊文称:世界上第二位被治愈的艾滋病患者或已出现。


目前并未公开这位病人的信息,他被称为“伦敦病人”。


如此命名,是因循世上第一例被治愈了艾滋病的病人:“柏林病人”蒂莫西·雷·布朗。2007年,同时身患白血病与艾滋病的他,在接受针对白血病的干细胞移植手术时,遇到了一位携带CCR5-Δ32突变基因的捐赠者。


奇迹就此发生。在移植手术后,布朗的白血病被治愈,而他体内的HIV病毒也消失了。


世上第一例被治愈了艾滋病的病人:“柏林病人”蒂莫西·雷·布朗


“伦敦病人”复制了这一奇迹,他也同时身患艾滋病与血癌。2016年5月,同样是接受了一名CCR5基因突变捐赠者的干细胞,在移植手术的16个月后,他停止服用抗HIV病毒的药物,而研究团队发现,这位病人“血液中的病毒彻底清除”。


在人类束手无策了38年之后,HIV病毒终于将被赶出人体了么?


01

九死一生


“伦敦病人”的治疗方案,并非偶然。


他所接受的是一项研究型的治疗方案。这项研究受到一个名为AMFAR的艾滋病研究基金会的资助。简单说,研究团队是为复制发生在“柏林病人”身上的治愈路径:对感染HIV病毒又罹患血液癌的患者进行干细胞移植,以此探究艾滋病治愈的可能。



在此之前,“柏林病人”只是一个孤例。它被认为是一次巧合,一种奇迹。


很长一段时间内,研究者们并不能确定,“柏林病人”被治愈是因为移植手术,还是当时辅以的别的治疗手段。“柏林病人”在当时接受了两次移植手术和高强度的放射治疗。放疗的副作用很大,它在杀死病毒时也消灭了正常细胞,这曾一度使布朗濒临死亡。


因而,高强度的放疗也曾被认为是促成“奇迹”的因素之一。对“柏林病人”的治愈原理有过多种路径的探究,很重要的原因是,当时其他接受了同样移植手术的病人,并没有被治愈。



也就是说,布朗只是在这“九死一生”的治疗方案中,生的那个,而更多的病人则去世了。


据报道,除了“柏林病人”,另有6名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的HIV感染者,接受了同样的移植手术。其中一例病人因病毒是CXCR4嗜性而复发,更有一例因为移植反应和肿瘤复发而死亡。其他病例中,在3—10个月间,都出现了病毒复发,即被抑制了的HIV病毒再度出现。面对这些失败的病例,科学家们只能采取更保守的看法,因此说“柏林病人”只是一起意外。


好消息是,“伦敦病人”的出现,让它不再是孤例。更有积极意义的是,“伦敦病人”并没有接受移植手术以外的其他治疗。如此,干细胞移植手术与治愈艾滋病之间的因果联系显而易见,这被证明是一个可验证的治疗方案。


CCR5+membrane1


在此前提下,探究CCR5的突变基因如何抵御了病毒入侵的机理才有了意义。在“柏林病人”案例中,捐献者的相关基因为“CCR5-Δ32”,这是CCR5的突变基因的一种,天然具备抵御HIV的能力。


这足以令人艳羡的基因突变,实际上属于一种基因缺陷。在正常人体中,CCR5是艾滋病病毒进入人体的“大门”。HIV病毒听起来凶悍,它实际上是一种RNA病毒,对于外部环境的抵挡力很弱。


在生物界,大多数病毒生命力顽强,即便脱离宿主,在极端冷或热的环境中也能生存。相反,HIV病毒在自然环境中,只能存活数小时。它必须找到宿主细胞。在人体中,它先识别出CCR5这一基因段落,然后入侵免疫细胞并逆转录复制DNA,通过整合宿主DNA,完成复制过程,并通过转化合成蛋白质外壳,产生新的病毒,最终通过破坏细胞组织、膜结构,大量释放入血。


彩色透射电子显微镜下,HIV病毒(绿色)附着在白细胞(橙色)上


同时,HIV病毒所寄宿的是免疫细胞,后者在病毒入侵时会大量繁殖。由于已经被入侵,免疫细胞的大量繁殖,也导致HIV病毒的大量繁殖。人体免疫系统对HIV无力回击,所以,这种病被叫作“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cquired Immune Deficiency Syndrome,即AIDS)。


以“缺”治“缺”。CCR5突变后,导致HIV病毒无法入侵,因此具备这种基因缺陷的人,能对艾滋病免疫。但这种人很罕见,纯天然的只能在北欧人里找到少数,约占1%。


02

ART的不足


以人工来改造基因、造成基因缺陷,借此免疫艾滋病,这可以吗?贺建奎便是这样做的,他已经被称为“科技狂徒”。


而且,这么做的必要性也不大。


“科技狂徒”贺建奎


艾滋病治疗中,一般分为“长久抑制”“功能性治愈”和“完全治愈”。功能性治愈,是指人体内已经无法检测到HIV病毒,但不能保证没有潜伏细胞。全治愈,是指确实无误地将病毒清理干净了,绝不可能复发。


后两者的研究进展,在目前少有成就。在“伦敦病人”这一病例中,研究者也倾向于认为,现在还不能认为实现了“完全治愈”,目前正处在暂时性的“功能性治愈”的阶段。但是好在,“长久抑制”在当下已经非常成熟,最常见的即是ART治疗。


在这之中,又有“鸡尾酒疗法”,即“高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方法”(HAART),主要是将两大类(逆转录酶抑制剂、蛋白酶抑制剂)中的两到三种药,组合在一起使用。



小浩是一名HIV携带者,和大多数病友一样,他每月前往疾控中心检查、取药。他向《看世界》介绍,目前能够在疾控中心免费领取数种“组合药”,通过定时服药,能够将艾滋病病人体内最重要的一项指标——CD4指标,控制在正常水平。


HIV攻击人体的免疫细胞,尤其是攻击CD4淋巴细胞和Macrophages巨噬细胞。这两者均是在免疫系统中,专门负责消灭病毒的“战士”。然而,在感染HIV病毒后,长期未治疗的HIV感染者,CD4淋巴细胞会持续地降低。一般来说,HIV病人在每年的CD4数量上会下降80个点。


当CD4指标降到一定程度时,人体免疫功能被毁灭殆尽,无法抵御很多常见的感染。这时就产生了AIDS—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


△纪录片《中国艾滋病实录》海报


所以,小浩在被别人介绍为“艾滋病病人”时,他一般会笑着纠正:不,现在只是(HIV)携带者。小浩说,只要把CD4控制在正常水平,虽然病毒一直在体内,但数量很少,不仅病发率极低,而且传染性也很低。


理论上,“鸡尾酒疗法”可以大大延迟HIV病毒的爆发,这就使得,HIV病毒携带者完全可以拥有正常长度的寿命。


03

幸运儿

虽可“长久抑制”,但这并不意味着如小浩一样的人,就没有后顾之忧。


ART治疗也有弊端,它可能导致,服药者体内的病毒产生耐药性。如前文所述,HIV病毒借由免疫细胞的繁殖而大量复制,又因为它是RNA病毒,基因结构极不稳定,在繁殖中大概率产生突变。在这庞大的突变概率之下,一旦出现可耐药的毒株,它便在体内横行无阻了。



为了避免产生耐药性,ART治疗一是要求服药者必须准时服药。小浩的药由三种药片组合而成,每12小时服用一次,多年来,他已经不用定闹钟就能摸准时间,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着药片。第二,当服药者对某一组合有了耐药性时,立即更换下一种组合。


ART治疗在目前有几十种组合药,但这也不能保证绝对够用。


“长久抑制”可能会失效,而“功能性治愈”与“完全治愈”更不可期,这是艾滋病病人群体所面临的最大困境。即便有了“柏林病人”“伦敦病人”,但这两个病例能带来的希望也极其有限。


科特迪瓦一实验工作人员手持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样品


即便不论这样的治疗方案需要多少费用,仅仅在适用性上,干细胞移植手术的范围就很狭窄。首先,具有天然携带CCR5的突变基因的人极少,假设他们全都愿意帮助治愈艾滋病人,这些人中骨髓干细胞所能适配的人,也难以覆盖全球数量高达4000多万、且仍在不断增加的感染人群。


其次,“柏林病人”“伦敦病人”所接受的手术,都不是为了治愈艾滋病,而主要是为治愈血癌(白血病和淋巴癌)。如果说,单纯为了治疗艾滋病,就给当事人移植骨髓,这相当于换了一个免疫系统。原本的免疫系统也很可能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



而面对移植手术带来的负面影响,现代医学尚未能完全解决这一问题,更多时候是束手无策的。因此,这样的治疗方案对于一名艾滋病病人来说,显然是得不偿失。


即便是成功了的“伦敦病人”,他在移植手术后也产生了排斥反应,只是最终挺了过来。而他,只是前述研究团队的研究对象中的1/40。正如已经被详细披露的“柏林病人”,布朗也只是当时的1/7;接受了和他一样治疗方案的病人,有的复发了,有的去世了。他们没有被人瞩目。


被推上前台的,只是“幸运儿”。







作者 | 向由

编辑 | 荣智慧 rzh@nfcmag.com

排版 | 龙明佳,Ke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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