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国后的意大利，出门还得靠狗

4月4日，意大利都灵

不知不觉，“封国”状态已持续了近一个月。现在的意大利街头，只能看到遛狗的人。

全面封锁状态后，身边朋友的反应分为截然不同的两种：一种是那些极度恐慌的，觉得意大利已无法控制疫情，比如我的中国同事中还有辞职回国的；另一种是松了一口气的，认为意大利会如同中国一样，迅速且有效控制病毒的传播，很快迎来拐点。

4月1日，一名戴着口罩的女子骑车遛狗

全面封国是3月10日开始的，过了20多天后回头看，疫情的控制远没有那么乐观。确诊人数比之前的9000多例扩大了13倍不止，死亡率也一路攀升，来到了惊人的12.3%。

根据意大利高等卫生研究院院长布鲁萨费罗的发言，意大利的疫情正在进入平台期，增长曲线正趋于平缓。意大利以超过1.5万人死亡的代价，让整个国家从一盘散沙逐渐走向了众志成城，这条路走得并不容易。

从一盘散沙到万众一心

对包括“新冠肺炎”在内的新冠疾病（COVID-19）的态度，大多数意大利人都有个180度的大反转。

从政府层面来说，措施不可谓不及时。由于意大利北部疫情扩散，意大利政府比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都更早地出台了封锁政策，这一行为一度震惊了欧美其他国家。

但在采取全国性封锁措施之前，意大利卫生部、民防部及20个大区、8000多个市镇，发布了一系列互相矛盾的行政指令。在是否关闭学校、酒吧等聚集性场所的问题上，政策多次反复。

意大利在1月31日就宣布禁止往返中国的航班。疫情本已缓和，却在2月21日曝出境内感染，让意大利疫情出现燃火点，其中第四例确诊男子更因为参与多场马拉松、足球比赛，导致10城、5万人连带受到影响。

4月8日，医务人员进行新冠病毒检测取样

在这个崇尚浪漫自由的国家，到了2月底本土疫情接连暴发，不少人还是觉得戴口罩是没必要的。

亲密的贴脸亲吻、拥抱，都成了传染的主要管道。甚至2月底议员达罗索戴上口罩出席议会，还遭到嘲笑，被视为制造恐慌。

政府的“强硬政策”和官员的“轻敌散漫”，形成了扎眼的对比。

媒体带头批评政府危机当头“无组织无纪律”。《意大利日报》取笑民主党领导人尼古拉·津加雷蒂2月初对病毒轻描淡写、几个星期后自己却被检测出阳性。

随着死亡人数越来越多，网络上许多医生发出声泪俱下的控诉，民间的态度逐渐变了。

知名时事节目“Piazzapulita”的一档节目引起广泛关注。视频上的医院中，重症监护病房人满为患，医生祈求患者留在家里。在听完医生讲述他所在医院的状况后，主播潸然泪下，如此揪心的画面打动了一众国人。

3月25日，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卡萨帕洛科临床研究所，医护人员在重症病房工作

意大利人意识到，COVID-19不只是“厉害一点”的流感，它的传染性之大能够瘫痪整个医疗机构。

为了团结一致抵御传染病，反对党也不再批评政府，政客们放下了自己的小算盘。

有媒体这样评论：“从阿尔卑斯山到兰佩杜萨，我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从贝加莫到克雷莫纳，你的痛苦我们感同身受。互联网上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意大利国旗……也许世界杯期间除外。”

宅在家中的意大利人，开始在阳台上唱起了国歌。

3月14日，一名女子在阳台参加抗击疫情的音乐快闪活动

来意大利6年了，坦白说我从未感到意大利如此“爱国”的一面，似乎是久违的灾难唤起了民众同仇敌忾的一面。那个时候，我突然感到不同的肤色之下，人类的情感是如此的相通。

狗是通行证

对于想出门的意大利人来说，狗成为了“通行证”。

按照正规的流程，如果想出门，你得填写一张“自我申明”，上面填写因为什么事出行，例如看病、采购食物、与民生相关的特定工作等，是被允许出门的。

而除此之外是不能出门的，若被巡逻的警察盘查到，是要被罚款的。

但还有一种行为，连“自我申明”都不用带就可随意出门，那就是遛狗。

意大利人爱宠物是出了名的。数据显示，约43%的意大利人与宠物生活在一起，包括猫、狗、鱼、小鸟、乌龟等。

4月6日，一名女孩在家上网课

目前意大利约有6000万只宠物，其中狗狗700万只，猫咪750万只，其他小动物约4600万只。平均下来，相当于人均拥有一只宠物。

在这个号称“宠物最幸福的国家”，宠物的权利特别多。拿狗来说，意大利有句俗语是“小孩第一，狗第二，女人第三，男人第四”，这就是狗在一个家庭的真实地位。

意大利的法律明确规定，吠叫是狗的基本权利，人是没有权利阻止狗吠叫的。一旦养狗，法律上是不宽恕遗弃狗的。

一旦发现街上有走失或被遗弃的狗，当局就通过狗注册时植入的电子芯片，查询养狗人的信息。如是狗是被故意遗弃的，主人将受到最高1万欧元的罚款，甚至可能被监禁。

万一狗找不到主人，当局也不会对狗进行安乐死，而会把狗送往市政“狗场”治疗和收养。

3月9日，泰尔米尼火车站，一名女子戴着口罩出行

杀狗是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任何人都不得伤害狗。意大利刑法第544条规定，虐待自己的狗或者无主人的狗造成死亡的，将被判有期徒刑4个月至2年。

而和此次疫情相关的法规，则是主人必须遛狗——如果狗主人连续三天不遛狗，将被处以最高达650美元的罚款（每个地市有细微区别，都灵市的这一法条被普遍效仿）。

这样的法条导致了主人比狗还期待放风。从我家的窗外往外看，街道大多数时候空空荡荡，但遛狗的人依然不时穿街遛巷。在网上甚至还看到一些“滥竽充数”的人，拴个毛绒玩具出来遛。

由于体制不同、法律不同，意大利的封锁程度没办法做到像中国那样严格。

披着国旗遛狗的意大利人

尤其在封锁的初期，仍然有不少人不戴口罩出行，小酒店也并没有完全停业，养狗人“毫无道德”地整天外出，甚至米兰的公交也在正常运行。

在意大利采取封锁措施后的第一周，有4.7万民众因“没有正当理由”外出而遭到警方罚款。可以想象，大量民众违法出行是意大利每天增加数千感染者的重要原因。

隔离也没那么糟糕

当西班牙的确诊人数超过意大利成为世界第二时，意大利的累计死亡人数依然高居全球之首，境内不治患者约占全球死亡人数的1/4。

好消息是，4月4日首次出现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的患者人数减少，尽管只是减少74人，却让人看到一线希望。

这次大规模封锁，对于意大利经济的打击是严重的。

根据意大利工业总联合会发布的报告，即使该国制造业能在6月底全部恢复，今年第二季度的国内生产总值也将比去年同期下降10%。

3月31日，意大利米兰，工作人员清洗米兰大教堂广场地面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宅在家里天天看电视。电视台大多在播放与疫情相关的内容，政府高官们每隔一段时间便召开电视发布会，解释现行法令，因为法令常常变化、越来越严格。

在我所住的楼下面，警车每天都巡逻。车顶的高音喇叭播放着防疫口号，呼吁人们宅在家里，尤其不要让老人和小孩出门，不要互相近距离接触。听着高音喇叭的声音，我时常有点恍惚，似乎自己身处国内，一切似曾相识。

阳台之下，常常也能听到救护车的呼啸。截至4月4日，意大利累计筛检了近66万人，确诊病例约占19%。

3月20日，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站在一辆急救车外等待即将收治的病人

隔离期间也并不完全无趣，前段时间我就经常能听到附近的居民在阳台上引吭高歌。有一次我还听到了名曲《我的太阳》——住我对面的大叔之前经常在超市遇到，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嗓子。

我也把从国内带来的竹笛拿了出来，下午在阳台上吹了首《茉莉花》。

我的水平不好，这是我可以拿出来展示的几首曲子之一，吹完竟也收获了周围传来的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样的体验，可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意大利人很多地方和中国人还是蛮像的，尤其在网上，他们也喜欢玩梗，玩一语双关。有些疫情期间的梗有趣极了，和中国的段子很像。我挺喜欢意大利人这种爱玩、幽默、爱自嘲讽刺的作风。

3月13日，市民在晚上六点推开窗户参加抗击疫情的快闪活动

在家隔离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买食物。意大利的外卖比中国慢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在附近的大超市买东西的话，大约得等半个月才可能配送。

所以没办法，我还是要带着填好的“自我声明”去超市购物。好在现在大家都保持了很好的社交距离，戴着口罩，火速购买一些食品也不算太可怕。

3月21日，意大利博洛尼亚，人们在超市外排队等待购物

关于回国，我并没有考虑过，一方面不想给祖国添麻烦，毕竟前期国家应付湖北那边已经花了太多人力和物力；另一方面，我觉得宅在家并没有不安全，做好隔离一切都挺好的。

不过我还是有一些担忧，如果疫情过后，欧洲这边会不会对中国人的观感有所改变？意大利这边关于疫情源头的讨论声一直很大，我希望可以早日真相大白，不要再发生更多的“衍生灾害”了。

作者 | Anastasia

编辑 | 胡万程 [e-mail]

排版 | 刘梦恬

看世界杂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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