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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可靠脊梁”

蔡运磊 看世界杂志 2020-08-24

卡尔斯鲁厄王宫


“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宪法作为现代国家的根本大法,具有最高法律效力,是治国安邦的总章程。


2019年的12月4日是中国第六个国家宪法日。


但早在2011年,在纪念德国宪法法院成立60周年活动上,德国总理默克尔就表示:“那些创制我们宪法的人们从历史中得到两个关键教训——法律先于政治,以及通过法律对政治进行有效的控制。”


因此,她把宪法法院称为新的德国民主政治的“可靠脊梁(Verlassliches Ruckgrat)”。


“可靠脊梁”在哪里


很多人以为,德国联邦宪法法院如果不是在德国首都柏林,就是在法兰克福、汉堡、慕尼黑等一线城市。


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可靠脊梁”德国联邦宪法法院居然设于德国西南部城市卡尔斯鲁厄(Karlsruhe),属巴登-符腾堡州的一部分。


该城非但不如柏林、法兰克福名声在外,而且排在斯图加特、曼海姆之后,居该州第三位。相当于中国的最高法、最高检不在北上广深,而设于武汉、成都一样。


事出必有因,德国人为何让自己的“可靠脊梁”如此低调?1951年,联邦宪法法院成立之时,之所以特意选址于卡尔斯鲁厄(后称“卡市”),就是要避开当时的西德首都波恩(Bonn),以免遭政治“辐射”。也就是说,德国人从一开始,就强调宪法法院的独立性。


德国联邦宪法法院


时至今日,该法院“宪法守护者”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其作为“人民的法院”深受德国民众信赖。


2011年,德国出版了一本面向大众读者的宪法法院史著作,作者是《明镜》周刊驻卡尔斯鲁厄30年之久的专栏记者罗尔夫(Rolf Lamprecht),他这本书的标题就叫《我要走向卡尔斯鲁厄》。由此可见,“走向卡尔斯鲁厄”已成为德国人对宪政和法治的信仰。


“可靠脊梁”有多可靠?


虽然德国有“联邦宪法法院”,但德国宪法却被更多人称为“德国基本法”,其特点有四。


一是突出对人权的保护。最典型的例子便是2001年“911事件”之后,德国议会通过《德国航空安全保障法》,其中允许联邦国防军在民航客机被劫持并用于恐怖袭击时,可以击落民航客机。


该法案于2005年1月15日实施,但一年后,德国联邦宪法法院便宣布其违宪,认定以牺牲无辜者生命而使另一群体受益的做法,违反了基本法第一条关于人的尊严之条款。


二是实行联邦与各州的分权体制,给予各州较多的自治权;三是削弱总统权力,把实权总统变为虚位元首;四是明确禁止对外侵略和对内施行法西斯统治。


德国联邦宪法法院标志


1949年5月8日,德国基本法得到占领德国的盟国认可及各州批准后,于当年5月23日正式实施。也就是说,从其根源上看,这部基本法并不能代表德国民众的意志,它更像一个“占领者宣言”。


因此很多人以为,这部法律的出台,不过是权宜之计。但谁也没想到,该法居然“超期服役”至今。


伦敦六国会议后,德国朝野对成立联邦德国的动议充满恐惧,他们生怕两德分立的事实得到宪法层面的认可。


然而,在当时的国际情势下,德国作为战败方,基本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并无多少话语权。美、英、法、苏四大战胜国才不在乎德国人的民族感情,德国分裂已箭在弦上。


于是,联邦德国宪法的起草者们,只好尽可能地发挥其政治智慧,以便让这部根本大法“临时化”——他们在词汇上做足了功夫,如使用了德语中的“基本法”(Grundgesetz),而非“宪法法”(Verfassung);由各州代表组成的议会委员会通过该法,而非由制宪大会批准。换句话说,从一开始,德国基本法就“上梁不正”,设计者希望它“早死早投胎”。


卡尔斯鲁厄市宪政纪念碑 (图/蔡运磊)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几十年来,基本法很快“与时俱进”——在实施过程中,随着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变化及社会经济的发展,一变再变,多次修改。


据统计,截至2009年,该法已修订58次之多;最初通过时的146个条款,“原汁原味”的只有81条,其余65个条文及序言,均已摇身一变,“判若两人”。当然,经历多次修订后,如今基本法的篇幅,已是其最初的两倍还多。


1956年,德法两国政府签署了《萨尔条约》,萨尔州成为联邦德国的一州,自然也成为基本法的实施区域。


到了1990年两德统一时,基本法在修改序言及删除了第23条、第146条后,适用全德。


时至今日,德国民众对该法的认同感与日俱增,普遍认为这是“德国有史以来最好的宪法”。值得一提的是,德国基本法亦成为苏东剧变后中东欧各国制宪之范本。


漫游卡尔斯鲁厄


从我所在地弗洛伊登市出发去卡尔斯鲁厄,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城际列车。驱车穿行于两座城市之间,清凌凌的山溪随处可见,形形色色的民房掩映于茂林修竹之内,虽然大多是两层小楼,但各具特色。


目前,德国铁路总长4.35万公里,高速公路1.28万公里,路网密度高居世界前列,有力地支撑了德国多中心的居住结构,避免了“大城市病”。


总人口8300万的德国,超过100万人口的城市只有4个。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报告指出,得益于良好的交通基础设施,德国有一半的居民生活在与城镇相邻、车程少于半小时的乡村地区。


卡尔斯鲁厄的交通网络虽然覆盖了本市及周边城市,有轨电车甚至通到了法国最东北的城市威桑堡(Wissembourg)。


卡尔斯鲁厄王宫前的雕塑 


同行的朋友介绍,卡市的交通网之所以厉害,主要得益于其全球首个“电车/火车轨道共享”模式。


该模式的好处显而易见——可让周边小城的居民只需乘坐电车,便能到达卡市中心,在方便了居民出行的同时,也增加了贸易机会。这个模式也因此被称为“卡尔斯鲁厄模式”,被不少欧洲城市借鉴。


卡尔斯鲁厄位于上莱茵谷地,在莱茵河的支流阿尔伯河和普芬茨河边,东面就是黑森林,周边被布鲁赫萨尔、埃特林根、施图登湖等城市环绕,犹如众星捧月。如此独特的位置并非天生,而是人力使然。


(图/蔡运磊)


早在17世纪下半叶,由于战事频仍,巴登-杜拉赫边区经常有法国军队来“拉壮丁”;加上该区没有自己的武装,所以在1689年的奥尔良战争中,杜拉赫城被摧毁,只有9岁的卡尔三世·威廉(Karl III. Wilhelm)与家人成功逃亡。


等巴登-杜拉赫地区终于迎来平静的生活后,重建该区的任务就落在了已35岁的卡尔三世·威廉肩上。


据说,威廉在一次打猎时睡着了,梦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与太阳同时出现在他居所的位置,阳光沿着街道四处辐射。


醒来后,威廉就派人草拟了其梦想之城的蓝图,并在1715年6月17日这天奠定了这座城市的基石。


(图/蔡运磊


事实并非如此,当时的威廉想用一个地标性建筑来标新立异。1714年,他听从了别人的建议,在一座位于哈耳特森林中的狩猎房里破土动工——狩猎房四周已有现成的街道,连接周边,交通便利。


时至今日,人们仍能从地图上分辨出向四处散射的“太阳光线”。宫殿位于一个圈的中心,从“圈”里出发,街道分别以网格状往南向城内、往北向森林中延伸——卡尔斯鲁厄的“网状之城”即由此而来。


夜幕下的王宫


我们到了卡尔斯鲁厄火车站后,一下子就钻进了这个车站的“肚子”里。其占地之大,就连圆滚滚的鸽子,也可以直接从穹顶飞到行人的脚下,毫不怕人。出了车站,我们沿着“辐射”的“阳光之街”向卡尔斯鲁厄王宫进发。


快到卡尔斯鲁厄王宫时,眼前出现了一座方尖碑,怪兽附体,底座的人像浮雕处,还镶嵌了四行蓝字:卡尔斯鲁厄是联邦宪法法院所在地,感谢卡尔斯鲁厄这座宪法城市!


如果说卡尔斯鲁厄是周边卫星城的中心,那么卡尔斯鲁厄王宫就是中心的中心。


在这个“扇形城市”里,其中心就是巴洛克式宫殿的王宫塔楼、街道和卡尔斯鲁厄王宫林荫道等,都像光线一样从里向外辐射开去。


卡尔斯鲁厄王宫广场(图/蔡运磊


我们在街头问路时,当地人总忘不了多说一句:“其实你们不管走哪条道,只要向北走,就能到达王宫。”颇有“条条大路通罗马”之味!


拐个弯,喧嚣电车的叮叮当当声骤然消失,卡尔斯鲁厄王宫迎面而来。其占地之大,面容之整洁,气质之庄重,犹如步入圣地。


王宫广场前伫立着一座威严的雕像,已近黄昏,雕像面目不清。周围游人三三两两,深蓝的天幕下,几只乌鸦呱呱叫着,慢慢飞过辉煌的王宫大顶,让整个王宫愈显肃穆。


这座巴洛克式的宫殿分为王宫花园和巴登州博物馆两大部分,都是这座城市的奠基人边疆伯爵威廉以凡尔赛宫为样板建造的。由于当时选址于森林中心的一片空地上,所以人文建筑与自然环境结合并融为一体。


卡尔斯鲁厄王宫灯光秀


又大又圆的月亮升起来时,我们进入了王宫花园。遗憾的是,花园不像中国的公园那样明亮,再加上古木参天,周遭漆黑一团,园区种植的6000种郁金香、890种风信子、600种夹竹桃自然也无缘一睹芳容。


所幸卡尔斯鲁厄年均气温为10.7℃,是德国最温暖的城市之一。尽管从弗洛伊登市出发时,尚觉春寒料峭,但在这里,并不觉得冷。


由于天色已晚,王宫已不对外开放。我只在耳房拍摄了一个台灯灯柱。虽然它不是威廉伯爵时代的产物,但精雕细刻,凸凹有致,充满金属质感。


出了广场准备返程,抬头仰望天空,一架飞机掠过。“此时的我,一无所有。我只是一个迷失在风沙与星辰中的凡人,呼吸着天地间的温柔。”法国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风沙星辰》中的这句话,一下子撞进我的脑海。




作者 | 蔡运磊

特约编辑 | 姜雯 jw@nfcmag.com

排版 | 刘梦恬

看世界杂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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