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童假枪打人，被对方真枪击倒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朱秋雨 何国胜

美国的枪支暴力有多严重？开玩笑就能开枪射人的程度。

近日，迈阿密市的26岁父亲开车带着儿子玩了一场“飞车射击”的游戏。10岁的儿子手持“彩弹枪”在一幢人们正在举办聚会的房屋前，向院子的人群举着假枪射击。

以为陷入枪战的屋主，掏枪还击，一颗子弹击中持彩弹枪的小孩。屋主用的是真枪。

一个由家长纵容的玩笑，最后引致人间悲剧。

事后，还击的佛州房主表示，他以为家人受到了生命威胁，当时恰好配枪，便拔枪自卫。

彩弹枪与真枪在外形差别较大，前者枪管细长，枪身有一个明显暴露在外的、装彩色圆球弹的球形弹仓。而真枪子弹多放置在弹夹处，是一个更为隐秘的设计。

彩弹枪

一个孩童的举枪玩笑最后被当做生命威胁，暴露的正是美国社会对于枪支泛滥问题绷紧的神经。美国枪支暴力档案网站记录，2020年美国共发生600多起大规模枪击案，而在2021年的前6个月，至少有232起大规模枪击事件在各地上演。

对于“大规模枪击案”，该网站的定义是：“不包括犯罪者，有四人或以上受伤或死亡的案件。”但算上在小型枪杀案以及意外死亡的人，2020年美国的枪杀达到历史顶峰——19402人。2021年的上半年也未放缓节奏，8200人因为枪支死亡（不包含自杀人数）。

矛盾的是，美国一名联邦地区法官4日裁定，推翻了民主党主导的加利福尼亚州施行超过30年的枪械管控法，“（这）剥夺了宪法赋予美国公民拥有枪支的权利，将永久性废除这部法律。”

按照美国枪支研究专家的经验，枪支暴力通常在夏季大幅增加。加州吉福德防止枪支暴力法律中心部门主任保罗·卡里罗称：“我们很担心这个夏天会成什么样子，人们很可能带着在过去一年疫情经历的愤怒和绝望，爆发枪战。”

假枪“杀人”

意外枪击案发生在5月30日晚的迈阿密市奥帕洛卡社区。据迈尔密当地媒体报道，10岁的黑人孩子拿着假枪对着射击的目标，是一群在前院玩耍的孩子。

一名目击者对该媒体表示：当事人驾驶汽车在街上来回环行，脸上带着滑雪面罩，“他们明显在准备开枪。”

受伤的黑人孩子（来源：WSVN虚拟频道7）

迈阿密受伤的10岁孩子伤势未对外公布。但根据其26岁父亲迈克尔·威廉姆斯的供述，儿子恳求他周日晚上开车经过一户家庭，那里有很多年轻人聚集——以便他能从车窗发射彩弹。

警方在周二公布调查结果，这场“乌龙”枪击案由父子配合完成——10岁小孩拿着彩弹枪对屋内发出几发子弹后，父亲威廉姆斯则开车经过该住宅，打算接走孩子。

房主将彩弹和真枪混为一谈，认为他的家人受到了攻击，便开枪击中孩子。警方表示，这名男孩随后身体失去了平衡，被他父亲行驶经过的车撞倒。

目前，威廉姆斯受到“忽视儿童并造成严重身体伤害”的指控，被当地警方逮捕。警方认为，作为家长却允许孩子持彩弹枪射击人群的行为，过于鲁莽。

美国不禁枪，所以美国儿童拥有彩弹枪这种“假枪”不令人意外。但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能“以假乱真”的彩弹枪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却在美国社会长期合法，滋生隐患。

“假枪”很容易引来真枪的还击。美国洛杉矶警方曾因彩弹枪射击事件频发提出警告，将其称之为“灾难的根源”。他们提醒称，用彩弹枪随意射击的人，很容易被警察或其他持有真枪的人误射。

而这起祸害的根源之一——彩弹枪以子弹得名。其子弹是一种彩色圆球，大小以0.68英寸为国际标准口径。但在美国，使用这类彩弹枪，更多时候是一种游戏或体育竞技。

彩弹枪子弹

彩弹枪游戏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风靡，发明者是两位在新罕布什尔州亨尼克森林里想要“决斗”的朋友。在那里，他们拿起了林区人员用来标记树木的染料胶囊手枪，相互扫射。

从各种彩弹枪射击的视频看，其射程足有十几米。子弹击中目标后便自动破裂，里面的油脂及色素便倾泻而出。

如今的彩弹枪射击游戏增加了安全要求，大多发生在封闭的游戏或竞技公园。它类似于我们熟知的真人CS——在一个封闭场地内两队开展夺旗、歼灭等形式的竞争。进行这类游戏必须配有护具，防护背心、护裆、手套、防护帽、护颈等。

彩弹枪竞技游戏

只是，据《纽约时报》报道，尽管相关行业努力改进设备，但老式、危险的枪支和部件仍在全美范围使用，继而酿成各类意外。“彩弹射击仍然是一种战斗式的游戏，经常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在后院或农村地区进行，有时是由10岁以下的儿童进行。”

意外因而随时发生。美国斯普林菲尔德警方前不久曾通缉过在当地酒馆用彩弹枪射杀4人的罪犯。此外，在美国大选前的混乱中，有不少人持彩弹枪射伤过特朗普的支持者。

持枪

悲剧的发生有更大的社会背景。在美国，仅8个州以不同的方式管制彩弹枪或彩弹活动。

有两大州将彩弹枪列为“武器”范畴，受法律约束。在新泽西州，彩弹枪适用于管制武器销售、使用或运输的法律。纽约州最高法院的法官也曾裁定，使用二氧化碳的“彩弹枪”受该州刑事法律的管辖。

部分州则对相关彩弹枪的适用范围提出规定。特拉华州只允许在农场使用这些武器，宾夕法尼亚州禁止在游戏或活动之外使用彩弹枪，新罕布什尔州则允许学校开除拥有彩弹枪的学生。

不过，问题并非仅与生硬的法律条文相关。彩弹枪具有威力，但在外观上与真枪有很大差别。不辨别真枪还是假枪，听到枪声或目睹他人持枪，即掏枪自卫，体现的是美国人对枪支暴力高度敏感的心态。

2020年8月，美国波特兰暴力冲突事件中，冲突双方使用彩弹枪作为武器相互攻击

美国联邦调查局数据显示，2019年美国国内发生的凶杀案中，近四分之三的案件涉及枪支，这一数字在给予公民持枪权的发达国家中是最高的。对比而言，英国仅4%的凶杀案使用枪，澳大利亚为22%。

《今日美国》将这一现象解释为“持枪文化”作用的结果。“无论是因为宪法保障的持枪权，还是有着冲突和粗犷特点的个人主义铸就的美国历史，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美国的枪支文化如今势不可挡。”

只是，纵观历史的各个年份来看，美国的枪支持有处于过度泛滥阶段。联邦调查局登记在案的数据显示，美国枪击销售量在2020年同比暴增40%，共计卖出近4000万支。这一趋势在2021年并未得到缓解，前五个月的销量同比增长26%。

美国研究此类问题的专家共识是，这一趋势与新冠肺炎导致的居家隔离，以及美国激化的国内政治、经济矛盾有关。有研究学者甚至指出，大流行病将社交距离阻断，产生的无聊情绪驱使人们将射击当成一种兴趣爱好。

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犯罪学家加里-克莱克则认为，经济压力总是枪支暴力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至今还没有摆脱大流行病带来的经济后果。”

对警察的信任程度的下降也成为人们购买枪支的诱因。一年前黑人弗洛伊德被白人警察用膝盖顶住脖子的8分46秒，让很多美国人不再信任和依赖美国警察。

弗洛伊德事件

已经拥有枪支的人购买了更多的枪，而美国东北大学和哈佛大学联合的伤害控制研究中心的新研究显示，2020年购买枪支的美国人中，约有五分之一的人属于第一次拥有枪支。

绝大多数这些新手买家，是少数族裔和女性。

死亡闭环

枪支暴力的泛滥，在美国社会形成了恶性闭环。“大规模枪击案爆发——人们出于恐慌自卫购买更多枪支——更大规模凶杀案发生”，似乎难有破壁之日。

对于枪支的控制，美国政坛极化态度明显。民主党一般支持，共和党则誓死反对，国会超过三分之二表决通过法案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枪支管理的主导权，更大一部分在州级政府。

在民主党控制的加利福利亚州，法官上周五废除的枪支禁令正是美国枪支管理问题的缩影。根据加州圣地亚哥地区法官罗杰·贝尼特斯的裁决，实行超30年的、针对攻击性武器的禁令违反了宪法规定的美国公民“持枪权”，将被永久性废除。

他把AR15步枪比作瑞士军刀，说它是“家庭防御武器和国土防御设备的完美结合。”

不过，这项裁决有1个月的缓冲实行期。在这期间，总检察长可以提出上诉。而加州总检察长罗布·邦塔也明确表态，他将进行上诉。“今天的决定从根本上有缺陷，将突击步枪等同于瑞士军刀，在法律、事实或常识上都没有合理依据。”

加利福尼亚洲废除枪支禁令，州长严厉谴责，并称不会做出让步，将继续推动普及常识性的涉枪性法律

对待枪支的分化态度，引致权责部门在管控政策间来回拉扯——这不仅是政府效能丧失的体现，也是美国民主制度衰微的一大体现。奥巴马上台的8年，从未实现过他想要推动的禁枪法案：措施包括强化购枪背景调查、禁止购买大火力攻击性武器。承诺控枪的拜登则在5月宣布打击“幽灵枪”的行政规定，但当前仍有90天的接纳公众意见期。

如同《滚石》杂志刊登人类学家韦德·戴维斯的“爆款”文章《美国的解体》所说，“当美国成为世界警察时，暴力却在国内蔓延。1944年6月6日，盟军阵亡人数为4414人；2019年4月底，美国内枪支暴力事件已经杀死了同等数目的男女。到当年6月，美国民众私枪造成的死亡，已超过盟军在诺曼底战役中，集五国军力应战的一个月的阵亡人数。”

据美国“枪支暴力档案”网站数据，2021年以来，全美涉枪事件已导致127名12岁以下儿童死亡，512名12至17岁的青少年死亡

而这些自2020年集中爆发的暴力、分裂、抗争、死亡事件或许由来已久。“战后的美国，比任何其他国家更崇尚个体，犹如社会学意义上的原子化。个人的流动性和自由的扩充，却是以牺牲共同目标为代价。”韦德·戴维斯说。

而在当下，让社区防治暴力中心和部分美国人忧心的是，持枪杀人高峰的夏季要来了，重新面对解封的生活时，人们还会用枪来解决来自现实中的积怨、无力、痛苦、绝望。

    编辑 | 黄靖芳

排版 | 张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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