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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报严选 | 刘亮程:村庄就是时间之脸的表情

关注新作的 好书探 2024-01-29

“有人说我无法超越《一个人的村庄》。我说对的,我不需要超越它。”从九十年代初写到九十年代末,刘亮程完成了《一个人的村庄》。他曾说,写《一个人的村庄》那十年,写作状态最好,“因为那时候更纯粹。”


刘亮程不是科班出身。中专毕业后,他做过农机管理员,20岁写过诗,30多岁在乌鲁木齐写出散文《一个人的村庄》。这部散文集于1998年首次出版,面世后引发“刘亮程热”,该作摘获第二届“冯牧文学奖”,成为现象级作品,被称为20世纪最后的文化景观。


据不完全统计,书中有50余篇文章,比如《寒风吹彻》《今生今世的证据》《与虫共眠》《对一朵花微笑》《柴火》等,入选中学语文教材和全国二十多个省份的初、高中语文阅读试题。白岩松曾说:“《一个人的村庄》曾是我的写作训练课中的必读书目。”


刘亮程的新作《本巴》与《一个人的村庄》有相通之处——都和时间息息相关。“我希望我的文字最终展现的是一张时间的脸。村庄就是这张时间之脸的表情。它缓慢而悠长,是我认识的时间的模样。”《本巴》里,刘亮程塑造出一个没有衰老没有死亡、人人活在二十五岁的本巴国度。他把时间作为一个本质,而非手段去写,写出时间的面貌。


十多年前,刘亮程前往新疆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旅行,这是英雄江格尔的故乡。该地位于准噶尔盆地西北边缘,“羊道遍布每一片山谷草原,那是羊走了几千几万年的路,深嵌在大地。”他跑遍草原和山区,认识了许多牧民。自那时起,刘亮程开始读《江格尔》,对这片草原念念不忘。“在那些古代的夜晚,在茫茫大草原上,一群人围坐,听着这些说唱,一直听到月落星稀,东方发白,都毫无倦意”。


自此,他萌发出一个念头,“写一部天真的小说”。十余年来,这个念头由初生渐至扩大,最终成为长篇小说《本巴》。《本巴》是刘亮程继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提名奖后最新长篇小说,它以《江格尔》为背景展开,追溯人类逝去的童年。这部小说也入选了商报1月严选好书。60进10!商报一月严选好书出炉!


写《本巴》时,刘亮程仿佛回到童年。他说:“《本巴》是我写得最愉快的一部小说,也是我写给自己的童年史诗,是我写作历史中最天真的一次。”故事的主人公是几个孩子。他们搬家家,捉迷藏,做梦梦,把残酷的战争生活,做成好玩的游戏。在游戏的进程中,他们奔往二十五岁的聚会,又从四面八方的时间里,一一归来。


有读者认为,《本巴》有着《巨人传》式的狂欢,《堂吉诃德》般的天真,以及卡尔维诺式的轻盈。同为作家的毕飞宇则评价:“这样的作品,我们都写不出,我们是一类,他(刘亮程)一个人是一类。”



《本巴》刘亮程著

译林出版社 2022年1月版/59.00元


精彩试读

童年


0


当阿尔泰山还是小土丘、和布河还是小溪流的时候,时间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万物长大。


江格尔就在那时长到二十五岁,美男子明彦也长到二十五岁,本巴国所有人约好在二十五岁里相聚,谁也不再往前走半步。


先出生三十年,能预知过去未来九十九年凶吉的谋士策吉,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每日站在班布来宫殿的瞭望塔上,往几十年远的路程上眺望。


后出生的美人阿盖姗姗来迟,在她十二岁的早晨,江格尔隔着十三年的距离拉住她的手。多远年月里的美人,江格尔的手都能伸过去拉住。


还有摔跤手萨布尔,他在二十三岁时突然想起一桩往事,掉转身跑回到童年,把小时候赢了他的一个伙伴摔倒,扔出去七年远。然后,他两天走完二十年的路,在晌午前赶上班布来宫的隆重酒宴。


萨布尔说,好多我们熟悉的人都在童年里贪玩。时常在早晨和黄昏,隔着喊声能翻过去的一道山,隐约听见他们的呼喊。


还有天下有名的快嘴判官贺吉拉根,他刚打完一场十三岁里的官司,把明彦小时候被人夺走的牛石头牧场判回来,让这位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脸上有了来自少年的灿烂阳光。


然后,他急匆匆往二十五岁里赶,这位嘴比腿快的大判官,他的嘴巴已经伸到班布来宫殿的酒宴上,腿却还在一年远的戈壁上蹒跚。


还有,牧马人哈尼赶着成群的马匹过和布河,上游的河里蹚满彩霞般的枣红马,中游的河里蹚满夜色般的铁青马,下游的河里蹚满蒲公英花般的雪青马,河水被千万只马蹄溅起,在半空中飘成另一条河。站在宫殿瞭望台上的谋士策吉,看见这条年老的河流里,蹚满一岁两岁的马驹。而牧马人哈尼,正在赶马蹚过他二十四岁的那段河,他离九色十层的班布来宫,只剩下一声马嘶的距离。


还有,挥双斧的大肚英雄贡布,已经在二十五岁里待了七年,他的年龄停住了,左右手的金银斧头却不愿停住。左手的金斧头追着阳光往前走,杀尽未来年月的敌人。右手的银斧头循着月光往后走,把暗中跟过来的大鬼小鬼全砍死在黑夜中。



1


整个本巴只有洪古尔一人没有长大。


洪古尔本来可以和江格尔一起长大,他父亲蒙根汗把长大的机会给了江格尔。


说来话长了。


当本巴草原还是巴掌大,天上的月亮还是指甲盖大的时候,江格尔出生了。


江格尔一出生便成了孤儿。


他的父亲乌仲汗,晚年沉迷于一场一场的酒宴。一代汗王和他的勇士们,都老得骨头变薄,经不起草原戈壁上的风吹雨打,只有喝酒说话的嘴还没有老。老汗王和他创建的本巴,却早已风雨飘摇。


策吉的父亲,那位因两眼昏花,只能看见前后二十年凶吉的老谋士,醉醺醺站在班布来宫殿的瞭望塔上,焦虑地看见三年远的路上、五年八年远的路上,扬起冲天尘土,四面八方的烟尘在朝本巴围拢过来。


老谋士已经没力气走进宫殿,给比他还老的乌仲汗汇报军情。


早年,他的智谋还管用。当老汗王和骨头变薄的勇士们,借着酒劲,七嘴八舌地说他们年轻时打过的胜仗、杀死的莽古斯时,老谋士命马夫把宫殿所有的窗户打开,让那些骇人的大话随风飘去,一次次把远路上的敌人吓退。


后来不行了,那些老英雄没牙的嘴里,连一句硬话都没有了。


本巴就在那时被莽古斯彻底吞噬。


一世英主乌仲汗,在酣醉中被莽古斯掳去,只留下嗷嗷待哺的江格尔。


洪古尔的父亲蒙根汗,把出生不久的江格尔藏在山洞,让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洪古尔冒充江格尔被莽古斯掠去。聪明的莽古斯并不相信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家伙就是江格尔,他们杀死所有车轮高的男子,把洪古尔拴在车轮旁看着他长大,只要长到车轮高,不管他是不是江格尔,他们都会杀了他。


洪古尔就在那时候停住不长了。


藏在山洞的江格尔却迅速长大,那个漆黑的山洞让江格尔仿佛又回到母腹,他一场一场地做梦,在梦中学会父亲乌仲汗打仗治国的所有本领,并在梦中把一辈子的仗打完,赶在山洞盛不下他之前,跑了出来。


那真是地动山摇的一天。


那座让江格尔第二次出生的高山,有了一个名字,叫赛尔山。对面的另一座叫哈同山。一个是王,一个是妃。


相传还没投生人世、形似一颗晶莹露珠的美人阿盖,就在哈同山顶的草尖上,望着赛尔山头云阵般升起的一场场梦,等待那个做梦的人出世。她等到石头开花,又在江格尔出世后,等到地上的露水积攒成一条河,连接起两座山,她才迟迟来到世间。


这条连接起赛尔山和哈同山的河,也有了一个名字,叫和布河。



2


话说江格尔一出世,便将吉祥平安还给了本巴,占领了他父亲草原的莽古斯,都被江格尔消灭在一场场的梦中。


那些蛮狠的莽古斯,白天在本巴草原上横行霸道,每到夜晚,眼睛一闭,江格尔便提刀跨马出现在他们梦中。江格尔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捕捉他们。刚开始,莽古斯以为在梦中被杀了,天亮后还会活过来。后来不断有莽古斯在梦中死掉,天黑后闭住的眼睛,天亮了再不会睁开。莽古斯真正地害怕了,不敢闭眼睡觉,晚上聚在一起彻夜喝酒,手拉手坐一圈,见有人睡着,赶紧拉醒来,灌一碗酒。


一个又一个黑夜被他们睁着眼熬过去。


夜晚的瞌睡移到白天。


可是,江格尔又提刀跨马,出现在他们的白日梦中。那些可怜的莽古斯,大白天闭住的眼睛,天黑后再不会睁开。江格尔把他们统统消灭在梦中。



3


洪古尔眼看长得威武雄壮的江格尔从山洞出来,几乎没动手便收复了本巴,当了汗王,还娶了天下无双的美人阿盖做了夫人,他便知道自己再不需要长成大人。


洪古尔从那个铁链拴他的车轮旁被解救出来,啥也没干,吃了口母亲的奶水便开始打仗。他仗着自己年龄小身体轻,脑子里没装世上沉重的事情,借一阵风便可到达千里之外,轻松追上那些逃跑到连江格尔都梦不到的天边躲起来的莽古斯,把他们的头砍了,揪住头发抡圆,扔到七场风远的另一重天边。然后,他乘着刮向本巴的微风悄然回到家。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回来。


在人们纷纷离去的童年,还有好多不愿长大的孩子,他们或孤独一人,或成群结队,留在变成往事的白天黑夜里。


那里树不往高长,河水不往两岸上荡漾,太阳和月亮,在人们的念想里发光。


洪古尔的岁月在那里停住。那些孩子用稚嫩的童音喊洪古尔的名字,让他去玩搬家家游戏,做捉迷藏游戏。


可是,一直不长大的洪古尔没去玩这些小孩游戏,他跟长大成人的勇士们坐在一起。江格尔安排他坐在十二英雄右手的首位,人们叫他吃奶的少儿英雄。


洪古尔吃了多少年的奶,他母亲都记不清。


当巴音温都尔山只有女人乳房大的时候,洪古尔就在吃奶了。他拒食人间任何食物,除了奶水和酒。


来源:译林出版社

初审:江玉婷

复审:张中江

终审:张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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