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母亲节为什么只写你妈,不写你老婆
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直到现在,我爱人在我心里最重要的身份并不是一个母亲。即便我们已经共同养育了两个小人儿,大的那个已经比我都高,我仍旧对我爱人在“母亲”这个角色上没有什么“评判”,哪怕是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的,也没有。
当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她自己决定。
这是实话。
所以,我基本没有在母亲节刻意去提我爱人。
说到她,我一贯的一个结论是:承蒙不嫌弃。
我曾经写过,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我给她约到了北京市百货大楼。在川流不息跟张秉贵合影的游客中,我用了半管儿啫喱给自己整了一个大背头,成功让一个十九岁的青年带上了一种九十年代初深圳经济特区最早致富的一批老板的中年气质。
我当时心态很单纯,百货大楼,好找;二斤啫喱,精神。到现在我也没敢问她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到底什么感觉。生怕她说出:你是来进货的吧?
然后我又给她带到了王府井南口知名西餐厅麦当劳共进午餐。
我那时候从影视剧里学了很多技巧,特意帮她打开门,接着快步超过她小跑到桌子前,我的目的是打算帮她拉开座椅,却发现麦当劳椅子是焊死在地下。这就让场面十分尴尬。
她问我:“你是不是饿了?”
但尴尬的事情不止这个。
我当时兜里揣着一个自认为非常别致的礼物,老朋友应该还记得:哨子形状的香水瓶项链。
这个东西用现在的职场黑话来描述,它是一个“跨界商业模式资源整合的、通过一套组合拳达到去中心化目标的、横向融合三种载体的、加速打通垂直领域链路从而成为实现价值转化、延长生命周期的压舱石”产品。
简单点说就是,什么他妈玩意儿。
但就这个压舱石,当年得来不易。那是在国外旅游的时候,我决定给第一次见面挑个礼物。我自己钱不够,也不好意思说给女孩买东西,偷偷把这玩意塞进了我妈买纪念品的购物筐,打算蒙混过关。
我妈何等精明,我结账时我妈问:“这什么?你买的?”
“……啊,对。哨子形状的香水瓶项链。”
“啊?”
“项链形状的香水瓶哨子。”
“什么玩儿?”
“哨子形状的项链香水瓶。”
“你要香水瓶儿干嘛?”
“是项链!”
“你要项链儿干嘛?”
“不说了是哨子吗?”
最终我依靠这玩意复杂的设计成功把我妈绕晕,糊里糊涂的结了账。
想再想想,就跟现在拿PPT骗投资人是一样的。
当然,这东西也如同每一个忽悠出来的概念一样,在见面当天,这链子掉了链子。
当天是这么一个场景:吃到半截,我放下汉堡,从兜里掏出一链子,突然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冲着她脖子就绕上去。
这招也是跟电视里学的,要走到女孩身后亲手戴上,现在想想,学得不错,电视剧里杀手都是这么下手的。
这一套动作给邻座一对祖孙吓了一跳。我用余光看,那小胖子差点噎着。
但这仍旧不是最尴尬的,系项链时那搭扣太小,忙活半天扣不开套不进。于是,我站在她身后,手埋在她的头发里不停活动。美发店的小工都是这么给客人干洗的。
小胖子终于忍不住他奶奶:“奶奶,他给她干嘛呢?”
老太太看了一眼那玩意儿:“戴哨子呢?”
唐山口音,哨字中间有个拐弯儿。
“为什么戴哨子啊?”
“俩人抖是体育老石呗。”
当然,比起后面一次这还不算什么。那一次我打算正式表白,选择了王府井狗不理包子店。那天我点了半斤猪肉大葱馅包子和半斤猪肉香菇馅包子,热情地招待了来京看望我的二姨。
那样子估计狗都不理。
2007年我们去马尔代夫度蜜月路程上,我们俩个人经历了一次真正的考验。
从科伦坡转机到马累时,我们遇到了雷暴。机舱外电闪雷鸣,整个机舱都在摇晃。
我问她:“难受吗?”
她说:“不难受。你呢?”
我说:“我也不……啊~~~~”
飞机突然开始上下剧烈颠簸,一个仰冲接着一个俯冲,幅度巨大,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分钟。我蜷缩在座椅里瑟瑟发抖吓了个半死,脑子里已经过了好几出戏码。
待到飞机稍微平稳一点后,我伸手过去紧紧抓住我爱人的手,安慰她说:“没事,不用怕,问题不大。”
然后我转过头,打算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发现她睡得可香了。
我还来不及尴尬,飞机又一个俯冲,她突然醒过来。我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又颠簸了,吓醒了吧?”
她说:“是你给我捏醒的。”
好吧,那可能是我一个人真正的考验。
蜜月其中一天安排出海浮潜,我因为不会游泳,我们爱人商量一下,她去浮潜,我在船上等她。
当天船驶到浮潜区域,大家都下水了,船上只剩下俩人,我以及另外一个在来时候飞机上刚认识的也是来度蜜月的北京姑娘。
当时并不熟,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我为了破局,打算主动聊两句,想了想话题,决定自嘲一下我们这种不会游泳还非要来海岛度假的人到底时图什么。
我刚把头转过去,她先张了嘴:“我来例假了,你呢?”
我转身一头扎下海去。
爱他妈死不死吧,太没面儿了。我漂在海水里想。
我奋力活动四肢,打算向我爱人他们浮潜的区域移动,但根本是徒劳。我想船上的那姑娘看我,会觉得我在朝那个方向不断抻脖子。我在那时理解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穿着救生服当然沉不下去,但同时我也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抻了几下之后,脖子有点酸,这么弄也不是办法,我决定就地浮潜,能看见什么看什么,反正已经下了水,总不能跟个傻逼一样一直这么漂。
但我还是低估了我水下能力低下的程度。
我玩命挣吧了几下,努力去模仿着人们浮潜的姿势,不但没有让自己像其他人一样脸朝下,反而翻个了面躺在水上。关键是,翻不回来了。
别人在观赏绮丽的海底世界,我他妈仰八叉的像个大王八一样看天——还有一个人,在观赏大王八。在那一刻我内心还是有些慌张的,一个完全不会游泳的人,在大海里漂,心里没底。
我是被救生员小哥捞上来的。
我在大太阳直射下长时间仰面朝天直面紫外线的诡异行径被一直游弋在真正浮潜人周围的救生小哥发现,他看见我仰八叉四肢乱扑腾,扑腾几下就停一会,然后继续扑腾越漂越远,新生疑窦,游过来问我:“Are you OK?”
我非常沉稳淡定地朝他微笑着说:“Help。”
他薅着我后脖颈子给我扽了回去。
回到船上,小哥问我:“你不会游泳?”
我说对。
“那你为什么要下水?”
我看了看旁边乐疯了那位北京姑娘,在十几年前就非常有前瞻性地说出了当今一句网络名言:“来都来了。”
我爱人对此毫不知情,浮潜完回到船上说:“等无聊了吧?热死了吧,你看出汗出得头发都湿了,晚上请你吃好的。”
我心说,一点也不无聊,不要太刺激了,好吃的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差点就吃席了。
但嘴上也只好嗯嗯嗯,伴着旁边那位姑娘的噗噗噗。
总体上讲,我跟我爱人角色定位并不算不太常规,我俩之间,我爱人精明强干,不善表达,做任何事都讲实在的效果,而我是那个总想着整活儿的作精,所以我们之间经常出现诸如下面的对话:
但令我感动的是,这样一个务实主义者,在某一年我的生日,给了我一个惊喜,而且可以很明显看出来,她是真的花了心思、精心给我准备了一份独特的生日礼物。
她给我做了一PPT。
没错,一个PPT。
我敢以减肥十五斤来打赌,在读的所有丈夫都没有过收到爱人亲手做的PPT祝贺生日的体验。
你们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心情,一种像投资人一样被重视的尊贵感。可以说,这是我人生中收到顶级的礼物,礼物中的天花板。当我打开邮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再也没有什么能超越它了。
你们可以感受一下PPT的风格。
为了保命我裁切擦除了大部分内容,但你仍旧可以感受到这款PPT朴素中带着华丽,低调中藏着奢华,充满内涵。
这个配色,这个字体,这种重复三遍的强调,我如果是投资人,可以直接给到C轮。如此朴实的PPT,一定不来虚的。
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叫二姐夫,那是来自于我爱人二姐的江湖名号,我仅仅因为是二姐的丈夫才得了这个称呼。而照上面的PPT风格,你们大体上可以推测出,她叫二姐绝不是因为岁数或排行。
不靠资历,都是实力。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们,母亲节为什么只写我妈,不写我爱人。
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我爱人在我心里最重要的身份不是一个母亲。
我刚认识我妈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我妈了。当时是,现在是,以后永远是。
而我认识我爱人的时候,她是个十九岁的姑娘。
当时是,现在是,以后永远是。
她的角色,永远应该是她想做的那个自己。
还有几句。不必一提起母亲,就要说一些“妈妈的世界都是孩子”“她的眼里只有我”之类伟大煽情的话。不是不尊重付出,而是平凡人的伟大,总伴随着不必要的牺牲。
取而代之的是,大家想到自己的母亲,可以感叹她是个优秀的人,是个幽默的人,是个有吸引力的人,是个有极高审美的人,是个懂得鉴赏的人,是个眼界高远的人,是个实现了自我价值的人,是个快乐的人,是个幸福的人,是个懂得爱和被爱的人,是个享受快意人生的人,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
她们的第一角色,永远应该是她想做的那个自己。
这也是我今天对想对所有母亲的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