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期] 2016年冬季卷｜尚钧鹏：诗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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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如果/画仿佛』
摄影 / 尚之空间 / 2016
今日冬至，阴极而阳生。有告别的意味，有启程的虚幻。今年最后一季推出诗卷，感谢朋友们的陪伴。黑暗是一张保存完好的黑胶唱片，我在夜里听见寂静的声音。
2016年冬季卷｜目录
01. 黑胶唱片 02. 另一种线条 03. 快雪时晴
04. 午后的照片 05. 这个秋天 06. 陌生的关系
07. 死亡如此熟悉——悼爱犬Lady
08. 钢琴的一角 09. 安息在黄土下
◎2016年冬季卷｜尚钧鹏：诗九首
黑胶唱片
暮色降临得越来越早。空山更空。
静默里的最高境界，是鸟的飞翔，
是另一只鸟的陪伴。它们在湖面上
起飞，在丛林中消失，好像黑暗
是一张保存完好的黑胶唱片。
2016/10/17
另一种线条
我教孩子们画画，用最简单的线条
画出最信赖的事物，最好是自己。
一横一横，或者一竖一竖，每一道
都仿佛划在心里面，越痛快就越精彩。
深秋最后一场大雨迎面而至，在车窗外
我看到另一种线条：它们是密集的雨线，
语速急切而秋毫毕见，消息微茫又不乏力度。
虚空中的倾诉，失声呈现，就像一切寒冷。
2016/10/19
快雪时晴
生活中的阻碍从未间断，
预想好的事情
也往往并不顺利。
山下的道路
也被粗暴施工的挖掘机、铁栏杆
以及人心自设的各种砖石
所封堵。就在你郁闷之极
几乎无力转身的时候，
你在艰难倒车的回望中
忽然发现：原来秋天
就要结束了。静寂的山野
已经抛却了往日的骄傲，
如同万物消除了自我，
正和你一起
深呼吸，清肺腑，
仿佛换了人间。
——是的，现实往往困顿，
而生命将你带入幽径：
一声鸟鸣，一缕清香，
一片秋水微澜的倒影
就能让你回到自身，
澄怀静照，气血顺畅。
就像此刻我在临近暮色的山谷
看到一条长长的白云
轻轻覆盖在山巅，
姿态柔软得就像一条棉被，
覆盖了所有的烦忧。
你知道那只是一道柔光，
却像晚祷一样
具有神启的味道，可遇而不可求。
又像是一条玉带，
具有某种诱人的气息，深入心间，
丝丝入扣。我的整个身体
从里到外，都已妥贴，
犹如快雪时晴。
2016/10/28
午后的照片
犹如故乡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
风吹散了一切哀愁，
仍有余力吹动世间柔软的发梢。
近处的人发出响声，更像是笑声，
然而面孔模糊，
如画布上直指人心的一道破坏。
而远处的人沉默着，面孔清晰如故，
如亡灵将脸掩映在深秋。
一行青山，在云层下等待消失。
2016/11/02
这个秋天
这个秋天大部分时间是晴朗的。
静默里，需要感恩。
就像鸟声在窗前忽然汇集，
我感谢你的倾听。
我大部分时间是在享受阳光。
眯着眼，乐而忘忧。
偶尔想起经过的那片枯草地，
秋风掠过金黄的品质。
2016/11/06
陌生的关系
我的视线常常停留在人群中的某张脸上。
这又是一个自我疏离的坏习惯。
截流自取，活在刹那的欢娱里，
你就是一张标致的脸。没有身体。
单纯、沉静、美好，陌生的关系
仿佛梦中完成的一幅肖像画。没有标题。
“我们曾经沧海，曾经像波浪一样
柔软起伏，到达身心的深处。”
这样的感受，只是来自人间的标签，
此刻只能当作幻像。没有年份。
事实上我们从不相识，从未触碰；
相识了也错过了，触碰了也失联了。
我们只是看见了内心的喜悦，看见了
万水千山之外的好景致，虽有时限，
但是空间尚可，足够余生消遣。
本欲退而求欢，奈何出神入化，犹如
在可能的黑夜看到了不可能的星云。
你看你纯净的脸，像万物明亮的那一面
巧妙避开了世界的阴影。没有颜色。
2016/11/16
死亡如此熟悉
——悼爱犬Lady
死亡如此熟悉，再一次带我入境。
你的姿态还是那么舒展，头颅高高扬起，
但是眼睛里的那盏灯渐渐熄灭了。
已是黄昏，寒夜果然倾覆而下，
让我们不得不再次拥抱。
毛发依然柔顺，而颈项是僵硬的。
死亡如此空洞，一次了断，空弦余象。
一切的掩埋都仿佛脱离了悲伤：
看得见黑暗中的泥土，看不见你的容颜。
大雪途中，我有骨头，你无泪水。
不禁轻唤一声“宝贝”，而这是人间秽语。
所有的告别都在黎明前浮现出漏洞。
2016/11/23
钢琴的一角
冬天的山上所剩无多，近乎
一派苍茫，就像我在睡梦中
一无所获。偶尔半夜醒来，
也听不到任何远村的犬吠。
这种感觉很酷，黑暗如此
澄澈，仿佛可以享受：
如置身穹顶高耸的音乐厅。
没有人认出我，我熟悉这种
隐世的陌生面孔。我的气息
曾经让人迷醉，而现在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听完一段音乐，
像烤着一团低眉浅唱的炉火，
然后再次入眠，再次醒来，
把黑暗当作是钢琴的一角。
2016/11/30
安息在黄土下
你身材高大，第一次见到时
你已经两岁了，正值青春。
于是我们像情人初见，先是
蓦然相视，继尔惺惺相惜，
直至笃定相伴——不知不觉，
十二个年头就这样过去了。
十二年里，我的生命三起三伏，
遗忘多于记忆。你也在遗忘中
错过了婚期，偶尔虽有交配
却没有结果。你需要宠爱，
但要求不多，每天送我出门，
只希望在我归来的时候
能和你有片刻的欢娱。那时你
像一个女人，尽情舒展身体，
没有羞涩，甚至不惜暴露隐私，
呻吟着，期待我的抚摸与低语。
有时我尽可能多地给你安慰，
有时只能匆匆了事。你从不
抱怨，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只把温暖保存在日常的平淡里。
一生中我多次遇事惊慌，
而你只有一次：当父亲临终前
从医院回到家的那个傍晚，
你忽然像发了疯一般，冲进房门，
挤开人群，径直扑进父亲的怀抱，
把瘦弱的老人从头到脚亲了个遍。
我知道，你也许是人世间
最懂我的那一个，而现在
你和父亲一样，安息在黄土下。
2016/12/08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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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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