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锋：《北京折叠》折叠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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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折叠》折叠出了什么
■ 文 | 肖锋 ☞ 《中国新闻周刊》总主笔,功夫财经X嘉宾
城市对乡村，或中心城市对周边地区，都存在着一种“抽取模式”，不断将精英抽取为我所用。
如果阶层固化，贫困群体的代际传递，农二代农三代永无逆袭的可能，乡村精英连被抽离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及收入与祖辈之间的相关性约为0.75。通俗来说，就是你赚的一块钱里面，有七毛跟你的父辈相关。
《北京折叠》被当作科幻作品，获得第74届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
不知道外国评委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这哪里是科幻小说，这分明是魔幻现实主义，或者，一个隐喻。
有人说，小说有主题先行，概念化之嫌。但恰恰是概念重构，一下子把现实说清了，一个难堪的中国现实。
超现实文本却最为现实
假如你有双鹰眼，能穿越不同空间，从北京五环外看到CBD，再看到皇城根，你就速览了一遍中国各阶层演进图。但这并不准确，因为皇城根也有穷人，二环也有送外卖的。郝景芳的聪明之处在于，用折叠城市划分清了各群体的社会位置。
折叠城市是这样的：第一空间人口最少，这里生活着权贵和富豪阶层，他们制定城市规则和法律法规，这是物理空间，也是财富空间、权力空间；第二空间是一群受过良好教育的白领精英，他们秩序井然，高节奏忙碌着；主人公老刀生活在第三空间，与众多下层人士挤在一起，他的工作是垃圾处理工，生活中充斥着肮脏与霉气。主人公希望能让自己捡来的孩子，上一月一万五学费的幼儿园，为了这个花费，他宁愿冒险去其它空间送快递，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
这个隐喻刺到了当今社会的尴尬，难怪网上留下众多感慨：
这不说的就是刚才给我送货的快递老哥嘛；
年轻女孩为了地位为了精美的生活找了如同她父亲一样的男人，这不是在说找干爹嘛；
⋯⋯读者在网上看《北京折叠》时，都会默默对标一下，现实中的自己处于“这个世界”的第几空间。
于是，豆瓣上分享批注变成一个结结实实科幻与现实交织的超文本。
当前难以言说的阶层固化
我花了十八年，只为能和你坐在一起喝杯咖啡。
城市对乡村，或中心城市对周边地区，都存在着一种“抽取模式”，不断将精英抽取为我所用。古代科举制抽取乡村精英，作为反哺，官员告老还乡修大宅子，传承家风，兴一方风土。现在精英不还乡了，平衡打破，乡村凋敝。
过去突破城乡二元结构，人们只有当兵和考学。现在多了一条：打工。
农村为什么没有或少有美女？经过历代的抽取，全嫁到城里去了。其实农村精英被城市抽离的情形也是一样。如果阶层固化，贫困群体的代际传递，农二代农三代永无逆袭的可能，乡村精英连被抽离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当初潘石屹，从甘肃天水考学进京，从农二代到白领到经理人再到老板，与海归结婚，儿子上国际学校并与白富美结婚，可谓门当户对⋯⋯可今天的农二代再也无法重复老潘的故事。
美国经济学家Clark在《The Son Also Rises（二代崛起）》里提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及收入与祖辈之间的相关性约为0.75。通俗来说，就是你赚的一块钱里面，有七毛跟你的父辈相关。
人生生来就不平等。其实国外也一样。只是拼法不同，在西方，你多少还是要自己努力加上父辈的基础才能保住阶层阶梯上的位置。在敝国，一句“我爸是李刚”就够了。
未来的穷人连被剥削的价值都没有？
北上广深六千多万外来人口就是这些城市的活力所在。居住证制就是新的“抽取机制”，将外省精英抽取过来为我所用。好比《北京折叠》中，必须要有人突围，以补充第二空间的新鲜血液。
大城市必须依靠外来力量以保持自身活力：一是为了竞争力，所谓“鲶鱼效应”，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二是为了房价，本地人托不起这么高昂的房价；三是为了老龄化，没有年轻人谁来替你养老；四是为了有活干，本地土著较懒，卖菜、送快递和码程序这种苦活累活是不会干的。
《北京折叠》设想了一种情况，主角老刀这样的两千万垃圾工人最终会被智能机器人取代。有人写了评论担心，下层人连被剥削的理由都失去了怎么办？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图海纳就提出过，全球化不是雁行方阵，先富带后富，而完全可能是一场马拉松，跑着跑着划分出第一方阵和第二方阵，而多数人被甩在了这场现代化的马拉松赛跑之外，成为落伍者。
社会不平等是必然而必要的，它与这个世界与生俱来，是社会进步的必要动力。但固化的社会不平等只会带来灾难。大家看过《雪国列车》就知道了。
作为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过来者，我倒不是这么悲观。经济发展的动力最终是人的动力。只要社会阶层的演进，有好的游戏规则，让人有动力、有奔头，最终会突破固化格局，实现再一次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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