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史荐读｜荣新江：掀开敦煌文献研究新的一页——《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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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新江主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
敦煌文献系统性保护整理出版工程，是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主持，中国学术界、文化界、出版界共同推进实施的一项重大文化工程。《敦煌文献全集》作为其中的重点项目，旨在以高清全彩方式高水平集成刊布、高质量系统整理散藏世界各地的敦煌文献。
本书为《敦煌文献全集》之一种，是法国国家图书馆（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藏敦煌文献的高清彩色图录，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代出版的黑白版《法藏敦煌西域文献》（总34册）图录的提升版，也是该项工作的继续。全书由荣新江教授主编，从2023年开始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此次首批出版第1册至第10册。全书预计160册，八开精装，采用高清四色全彩印制，刊布伯希和所获法国国家图书馆所藏敦煌文献P.2001至P.6040的图版，涉及文献编号4000余号，图版近40000幅，定名文献6000余种。
《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
前 言
文 | 荣新江
敦煌文献系统性保护整理出版工程，是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主持，中国学术界、文化界、出版界共同推进实施的一项重大文化工程。《敦煌文献全集》作为其中的重点项目，旨在以高清全彩方式高水平集成刊布、高质量系统整理散藏世界各地的敦煌文献。
本书为《敦煌文献全集》之一种，是法国国家图书馆（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藏敦煌文献的高清彩色图录，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005年出版的《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简称《法藏》）34册黑白图录的提升版，也是该项工作的继续。《法藏》前面，有时任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魏同贤先生撰《敦煌吐鲁番文献集成策划弁言》，法国国家图书馆馆长芳若望（Jean Favier）先生撰《前言》，法图抄本部东方分部部长郭恩（Monique Cohen）夫人撰《序言》，以及时任上海古籍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李伟国先生撰《导言》。这几篇文章，特别是《导言》，对《法藏》的编撰缘起、收录范围、法藏敦煌文献价值、编撰原则和方法等等，都做了详细的阐述。作为《法藏》工作的继续，除非必要，前面诸文已经叙述的内容本文不再重复，而重点在于交代本书所做的工作。
《法藏敦煌西域文献》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
若以成千上万个编号来计量敦煌收集品的多少，那依据获取的先后，排在前四位的无疑是英国国家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和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而以综合的学术价值的占比来衡量收集品的质量，那四家中数量最少的法藏文献应当排名第一。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无疑是法藏敦煌文献的攫取者伯希和（Paul Pelliot）比他的先行者英国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精通汉语，而又比中国清政府的官员和俄国奥登堡（Sergei F. Oldenburg）院士捷足先登。
1908年2月，伯希和来到敦煌莫高窟，进入藏经洞进行翻检。他知道不能将其中所存全部带走，于是定立了三个选择标准，即佛教大藏经未收的藏外佛典、带有纪年的写本、非汉语的文书，这其中还包括最大限量的非佛教的四部典籍、公私文书、景教和摩尼教文献、早期拓本和印本，以及各种质地的绘画品。他后来知晓北京获得的《摩尼教残经》（宇56号，新编BD00256号）的重要性，为自己未能攫取此卷而懊悔，可见其当时拣选之细。
伯希和在藏经洞内
伯希和在2至5月逗留敦煌期间，就把藏经洞的发现以及所获的一批精品写成报告寄往巴黎，随即以「甘肃发现的中世纪书库」为名，发表在《法国远东学院院刊》第8卷上[1]，标注是1908年出版，可能实际刊行时间略晚。1909年9月，伯希和携带一批敦煌发现的珍本秘籍来到北京，罗振玉等人得以有机会抄录、校勘、研究，其中罗振玉《敦煌石室遗书》、蒋斧《沙州文录》、王仁俊《敦煌石室真迹录》等，成为敦煌学第一批集中发表的专著。
伯希和敦煌西域所获文献资料入藏法国国家图书馆后，其中敦煌文献大致按语言分成几个“文库”（Fonds），包括伯希和藏文文库，编号为Pelliot tibétain或P.t.1-2225, 3500-4451；伯希和汉文文库，编号为Pelliot chinois或P.2001-6040，其中P.4108-4499, 5044-5521预留给其他语言写卷而未用，成为空号；伯希和粟特文文库，编号为Pelliot sogdien 1-30；伯希和回鹘文文库，编号为Pelliot ouïgour 1-16；伯希和梵语文库，编号为Pelliot sanscrit 1-13；希伯来文只有一件，编为Pelliot hébreu 1。于阗文写本没有单独编号，而是按照其另一面所写的汉文或藏文而编入汉文或藏文文库。在不同编号的写本中，因为正背面的语言文字往往不同，所以在各个文库中也有其他语言文字写本，而在不同文库的编目整理过程中，有的写本会从一个文库移到另一个文库，造成有的同一写本有不同的两个编号。此外，在法图对敦煌文献的整理修复过程中，把黏贴在写卷背面的一些裱补残纸揭下，在本号之下又形成bis和若干pièce分号。有些不同编号的写本在修复过程中已经缀合。本书所收为伯希和汉文、粟特文、回鹘文、梵文诸文库，其中也包括编入汉文文库的于阗文、藏文等其他文字材料，但藏文文库数量较多，本书不予收录。上海古籍出版社曾出版黑白版《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藏文文献》（35册，2007—2021年），这部分的彩色高清版将另行出版。至于原本《法藏》计划中的西域文献（主要是伯希和探险队库车所获汉语、龟兹语、梵语文献）、莫高窟北区出土文献，也不在本书收录的范围之内，后者的西夏文部分，上海古籍出版社也出版过黑白版《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夏文文献》（1册，2007年）。
P.2004 老子化胡经卷一〇
P.2032v后晋时期沙州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
荣新江主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内页
本书涉及最多的法藏敦煌汉文文献，最早由伯希和本人进行编目，他完成了P.2001-3511号的初稿，没有正式发表，陆翔据抄本译出，名为《巴黎图书馆敦煌写本目录》，1933—1934年连载于《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7卷第6期和第8卷第1期上。以后1932—1933年留学巴黎的日本学者那波利贞继续编目工作，而贡献最大的要数1934年至1939年作为交换馆员在法国国家图书馆工作的中国学者王重民，他编纂了P.2001-5579号中的所有写本目录，兼有提要，其成果除留存法图外，还以卡片形式带回中国，后以《伯希和劫经录》的名称，收入1962年商务印书馆编印的《敦煌遗书总目索引》中。1986年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黄永武编《敦煌遗书最新目录》，2000年北京中华书局出版施萍婷编《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对王重民目录有所订补。
更为重要的法藏文献编目工作，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教授的推动下，法国科研中心成立敦煌研究小组，专门从事敦煌文献编目工作。1970年法国国家图书馆出版谢和耐（Jacques Gernet）和吴其昱（Wu Chiyu）主编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藏伯希和汉文文库：敦煌汉文写本目录》第1卷[2]，收P.2001-2500号。此后，分别在1983、1991、1995年出版苏远鸣（Michel Soymié）主编的第3、4、5卷，收录P.3001-3500, P.3501-4000, P.4001-6040号目录，其中第5卷分为两册[3]；2001年最后出版王薇（Françoise Wang-Toutain）编第6卷，专收藏文文库中的汉文写本目录[4]。每号写本目录包括定名、题记、参考文献、物质性描述以及专名索引和主题分类索引。只可惜因为某些原因，第2卷（P.2501-3000号）迄今没有以纸质形式出版，但2006年随着国际敦煌项目（IDP）上传图片时，将每号目录随图发表。这部目录着录详细，体例完备，对于我们编纂本书，参考价值极高。
法藏文献整理小组与上海古籍编辑团队在苏州讨论排版
法藏文献整理小组在北大中古史中心会读
民族语言部分，贝利（Harold W. Bailey）、恩默瑞克（Ronald E. Emmerick）、熊本裕、段晴等对于阗语文献，邦旺尼斯特（Émile Benveniste）、恒宁（Walter B. Henning）、麦肯吉（David N. MacKenzie）、辛维廉（Nicholas Sims-Williams）、吉田豊对粟特语文献，哈密顿（James Hamilton）、茨默（Peter Zieme）等对回鹘语文献的转写、翻译和整理研究，都为我们今天的定名和刊布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除了编目外，一百多年来法藏敦煌文献的研究也有丰硕的成果。1970年代末缩微胶卷的公布，1980年代《敦煌宝藏》的影印本，特别是1990年代《法藏敦煌西域文献》较为清晰的黑白图版的出版，给研究者不断提供更好的素材，极大地推动了法藏敦煌文献的整理与研究，不论是佛教典籍、道教佚书、四部文献，还是公私文书、绢纸绘画，都有分类整理著作，这些著作有着相当雄厚的积累，让我们在定名中得以充分利用。
然而，也不得不说，这些研究成果大部分依据的是缩微胶卷或黑白图版，有些朱笔的校正点记和文字往往无法释读，有些淡朱笔所写的文字更是无法全录，多少不等地影响了此前录文本的质量和研究论著的结论。从2008年开始，国际敦煌项目（IDP）网站和法国国家图书馆网站Gallica陆续发布法藏敦煌文献的彩色图片，但定名系取自法文《敦煌汉文写本目录》，许多编号没有汉语定名，有些图片也没有达到最为清晰的程度。我们也注意到，法藏敦煌文献中一些比较难以解读的文本，迄今没有人做过透彻的研究；所有文献也没有在新的研究基础上用汉语给予统一的定名。
为此，我们决定重新整理出版高清彩色版《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
P.2010 观音经
P.2002v 白画观音菩萨头像
荣新江主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内页
在《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的《导言》中，李伟国先生曾概要介绍他们编辑时的愿景：向研究者原原本本地提供准确、逼真的图版，要保证图版的完整，不遗漏任何内容；保持图版的原貌，清晰可读；要给每份卷子准确定题，并保持前后统一的体例；最后编写学术性的附录。这些仍然是我们今天工作的努力方向，而我们所要提供的，是更加高清、逼真的彩色图版，质量更在网络版之上。
高清彩色图版无疑会极大地推动敦煌文献的研究，过去看不到的朱点、朱笔文字、朱印现在都可以见到，使原本校正的文字得以呈现，让原本是带有朱印的官文书得以定讞。特别是在写本学、书籍史方兴未艾的情形下，彩色图片将会对敦煌写本的物理形态的研究，提供可靠的图像依据，推进写本、书籍史等学科的发展。
藉助彩色高清图版，我们可以对前人研究成果加以评判，对前人较少措意的写本进行新的探讨，在充分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同时，利用古籍整理和出土文献整理的规范，对典籍、公私文书、图像及其他材料，给予统一的定名。对于民族语言文献，也按照其本身的文本逻辑和汉文文献的定名规则，给予逻辑相同的定名。由于图录的体例限制，我们在图版下面只列示确定的标题。为了说明我们的定题依据，我们将另行编撰《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解题目录》，提示写本最基本的残存状态和首尾题情况，并给出定题的文献和研究依据。
我们希望，《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将掀开敦煌文献研究新的一页，让敦煌学研究者谱写出更多新的篇章。
（2023年5月8日完稿。本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第1册2023年7月刊出。）
注释：
[1] P. Pelliot, “Une bibliothèque médiévale retrouvée au Kan-sou”, Bulletin de l’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VIII.3-4, 1908, pp. 501-529.
[2] Catalogue des manuscrits chinois de Touen-houang. Fonds Pelliot chinois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I, eds. J. Gernet et Wu Chiyu, Paris: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1970.
[3] Catalogue des manuscrits chinois de Touen-houang. Fonds Pelliot chinois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III, IV, V, ed., M. Soymié, Paris: Fondation Singer-Polignac et 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1983, 1991, 1995.
[4] Catalogue des manuscrits chinois de Touen-houang, VI: Fragments chinois du Fonds Pelliot tibétain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ed., F. Wang-Toutain, Paris: É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2001.
目录
《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
荣新江 主编
上海古籍出版社
目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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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册 P.2001~P.2009
前言 1
Introduction 7
Introduction 15
凡例 21
Note d ' Editieur 23
Editiorial Notes 25
Pelliot chinois 2001
P.2001 南海寄歸内法傳卷一并序（總圖）
南海寄歸内法傳卷一并序
Pelliot chinois 2002
P.2002 無上金玄上妙道德玄經
P.2002v 白畫菩薩金剛供養人相撲者像（總圖）
1.白畫金剛像
2.白畫供養人像稿
3.白畫觀音菩薩頭像
4.白畫脅侍菩薩像
5.白畫供養菩薩像
6.一人二馬圖稿
7.辛巳年五月六日題記
8.白畫金剛像
9.白畫人像稿
10.白畫金剛像
11.白画人像稿
12.白畫相撲稿
1.白畫金剛像（局部圖）
3.白畫觀音菩薩頭像（局部圖）
4.白畫脅侍菩薩像（局部圖）
Pelliot chinois 2003
P.2003 佛説閻羅王授記四衆預修生七往生净土經（總圖）
佛説閻羅王授記四衆預修生七往生净土經
P.2003v 雜寫
Pelliot chinois 2004
P.2004 老子化胡經卷一O外題
老子化胡經卷一O
Pelliot chinois 2005
P.2005 沙州都督府圖經卷三
P.2005v 1.歸義軍使稱號雜寫
2.借瑞應圖條記
Pelliot chinois 2006
P.2006A 绀紙金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P.2006B 維紙金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Pelliot chinois 2007
P.2007 現代裝裱包首
老子化胡經卷一并序
Pelliot chinois 2008
P.2008 1.佛説大週向輪經
2.嘆諸佛如來法身德頌别行本
P.2008v 雜寫
Pelliot chinois 2009
P.2009 西州圖經
第二册 P.2010~P.2021v
第三册 P.2022~P.2032
第四册 P.2032v~P.2034
第五册 P.2035~P.2035v
第六册 P.2036~P.2036v
第七册 P.2037~P.2038v
第八册 P.2039~P.2040v
第九册 P.2040v~P.2043
第一〇册 P.2044~P.2047v
（目录略）
主编简介
荣新江 主编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暨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博雅讲席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会长、英国学术院通讯院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外关系史、敦煌吐鲁番学、隋唐史、西域史、民族史等。著作包括《海外敦煌吐鲁番文献知见录》《归义军史研究》《敦煌学十八讲》《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敦煌学新论》《辨伪与存真：敦煌学论集》《隋唐长安：性别、记忆及其他》《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丝绸之路与东西文化交流》《从张骞到马可·波罗：丝绸之路十八讲》等数十部。
前十册编纂
（以后各册据实际情况调整）
史睿、何亦凡、范晶晶、付马、沈琛、包晓悦、严世伟、宛盈、郝雪丽、李韫卓、徐伟喆、府宪展、胡文波、曾晓虹
编辑/制图｜汪珂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