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 元十六

      元十六是一只猫。据她前任铲屎官说是因为在某个元月的十六号捡到的，所以姓元名唤十六。

      而我认识十六是认识从她的气味开始的。很动物的方式。

      刚搬进那间房子的第一天，看到了十六前铲屎官贴在我房门上的提示：把门关紧，不然猫会跑进去。没在意。洗完澡回房间，刚想躺床上放松一下，摸到了一滩不明液体。当时我还凑近闻了闻，那味道真的永生难忘。那时的十六还和她的俩女儿住在一起，我一下子难以分辨谁是凶手。前主人说，这必定是十六先做的恶，要小心之后另外一只猫会亦步亦趋跟着十六做坏事。果然那段时间里，我时常伴着尿骚入眠。不恨它们，真的。

      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和十六熟络起来的，反正她就很爱往我房间跑，霸占我的枕头睡觉，翻我桌子柜子找小鱼干，有时候干脆在我膝盖上蜷着睡觉，或者趴到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用实际行动劝我不要加班。每次我健完身坐在垫子上休息的时候，她都马上靠过来趴在身边，可窝心了。十六是很懂得如何驾驭人形动物的。于是，混合着猫尿味，我和十六之间维持着周瑜黄盖般的友情。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十六决定收手的，但我知道从什么时刻开始我可以确定她再也不会尿我床的。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十六像往常一样在我房间里窝着，才安静没一会儿，她就起来示意我去帮她开门。我还不乐意“有本事尿我床，有本事你自己开门呀”。后来还是不忍心去给她开了门，“哼 出去就别回来了”然后再一次打脸，一分钟后十六在门外喊着要进来。期间，我依稀听到扒拉猫砂盆的声音。当时我就狐疑，是不是十六决定放过我了？回忆起来真是历史性的时刻，竟然真的从那以后，她就没再尿过床。

      搬离那栋房子的时候，我从室友那里要来了十六的抚养权，从杭州托运到苏州。去取猫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十六见到我忽然开始叫唤起来。托运部的人说，在此之前她一直很安静。大概是紧张了一天没进食了，那晚到家后，她吃得超级多喝的也超级多。我和十六的关系从斯德哥尔摩情人忽然转换到母女，那感觉挺奇妙的。在苏州那段时间带着她跑了好多趟宠物医院，只要她一有什么异样，我就紧张的不行。想来也很感激她的陪伴。下班回家，十六总会从洒满阳光的飘窗上跳下来一路小跑来门口迎接，每次见到如此场景，心里满是柔情。所以我有时甚至觉得，可能是冥冥中十六决定收养孤独的我吧。

      我离开苏州后就把她带回老家了，留给我妈代养。这时候才终于算是给了她一个稳定的环境，于是她的活动空间从我的衣柜渐渐拓宽到我的房间，再到客厅餐厅厨房阳台书房。很快她就不满足了，使劲扒着门缝想要跑出去。有一晚她在客厅大概太安静太无聊了，从架子上推掉了一个玻璃摆件宣示架子的主权。我爸说不应该剥夺她的喵生自由，于是十六那不羁放纵的街猫灵魂终于得以释放。之后她就成了一家之主，每天傍晚和清晨都会兢兢业业地逮些老鼠或鸟回家给我们改善伙食。我有时周末回家，那天最大的那只老鼠必定是留给我的，足见十六爱我有多深，也令我受宠若惊—不是jaws drop 的惊，而是freak out的那种。

      十六是一只很有性格的喵。

      一起在苏州的时候，她每天凌晨5点左右要进食，而叫我起床的方式就是在我的枕头上跑酷，嗯，比别人家的猫温柔多了。有时候肠胃不好，呕吐的时候她会吐在客厅或者房间的正中间，告诉我们健康无小事。尽管肠胃不太好，她依然痴迷人类的食物，只要你在吃的、牙缝里省下来掰给她的，或者放在桌上不给她吃的，就一定都是好吃的。一开始十六会跳上桌子和人抢着吃，后来知道不能上桌了，就在桌底下巴巴地看着你，每一口饭都盯着你咽下去，直到你咽不下去。

      十六睡觉怕光，喜欢枕着一条胳膊，用另一条胳膊蒙眼睛。我最开始见到她的睡相还是很矜持的，入夏之后就不是了，她可以扭曲成任何她喜欢的形状。当我们的关系还是礼貌而生疏的时候，十六想出去喊人开门会先蹭蹭你，然后跑到门边转过头来冲你喵喵喵地撒娇。后来就不是了，一声不吭坐在门前盯着把手，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你还是得屁颠屁颠跑过去为她开门然后说句“您请”。我学过心理学，自认为对行为主义正强化负强化那一套了如指掌，但在她面前还是觉得自己弱爆了——反正我是得不到想出门的时候让我妈抱着出去，回家的时候在门口一躺就能被抱进来的待遇。

      跟十六相处快一年了，这几乎是我目前短暂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年。所幸孤独地熬了这么长时间，最大的愿望终于得偿。有人说，养狗是为了不再孤独，而养猫是为了让你的孤独更精致。这话我总想撇嘴，你每天给她铲屎的时候才不会觉得自己活得多精致。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宠爱猫的时候，其实是宠爱你自己。

      感谢十六，让我开始学着好好照顾自己。 (最后附上我妈拍的丑萌丑萌的16占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