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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伙农村朋友骑着骆驼进城抢东西,亲历者回忆:“不要吃我!” | 北洋夜行记029

金醉 魔宙 2020-02-10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我中学开始看港片,除了百看不厌的黑帮片,还爱看夺宝片,好坏无所谓,抢宝贝就行。


比如,李连杰的《冒险王》、刘德华的《群龙夺宝》、成龙的《飞鹰计划》等一大堆片子。另外,还有我最钟情的《纵横四海》(此处应有配乐《风继续吹》)。


为啥?因为片子里的人为了夺宝什么都做的出,疯狂、荒诞,把自己弄得不像人。


大概写夺宝片的编剧心里明白,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个牛逼的“身外之物”抢夺,惊险刺激和喜剧效果都有了。


武侠片里头,也常有夺宝的设定。一般是武林秘籍,比如葵花宝典、九阴真经、倚天屠龙。


1993年,新加坡拍了一部电视剧,叫《莲花争霸》(此处可能有代沟)。


这片子把金庸的《笑傲江湖》和古龙的《流星蝴蝶剑》揉在一起改编,讲了一场抢夺武林秘籍“莲花宝典”的江湖恩怨。


里面的人,为一部“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秘籍而付诸的疯狂,做到了90年代电视剧领域的极致。


《莲花争霸》里的白玉川,把人对权力、宝物和美色的忘我追求演到了极致。据说,他为练秘籍自宫后的女妆形象是很多男生的童年阴影。


价值连城的东西,总教人心动。看夺宝片那个年纪,我还喜欢收集古物,袁大头、老铜钱儿什么的,还在沙子里扒石头,寻找独一无二的奇石,心想“这可能是个宝石”。


如今过了对“宝物”敏感的年纪,却还从没真正体会过“寻宝”、“夺宝”的刺激,也很遗憾。少年时那份冲动,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余温。


幸运的是,整理太爷爷的笔记,让我过了回瘾。


1924年,金木在北京接了个大活儿,找一批宝物。宝物来头非同小可,跟当年一起惊动全球考古界的大案有关。


发布这篇故事的时候,我还在跟家里老人打听,当年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留下一点。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1911年到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事件名称:失踪的飞贼

事发地点:盔甲厂胡同

事发时间:1924年4月初

记录时间:1924年4月底



1925年4月3日,王饵打来电话,说有要紧事找我帮忙,电话中说不清楚,只能面谈。


王饵是我的老熟人,在北新桥开了几间当铺,对古董很有研究,有些贪财,但是人不坏。因为倒腾古董,黑白两道都有来往,也算是道上的人物。


王饵家是个三进的四合院,院墙加了一截,有四五米高,说是防贼。我绕过影壁,去北屋找他,那里是他藏宝贝的地方。


一进门,我倒吸一口冷气。冲门蹲着两只镇墓兽,地上摆满灰扑扑的汉俑,桌上胡人骑马三彩神态生动。


中国古代随葬冥器,用以辟邪驱凶,护佑亡魂。镇墓兽多具有凶兽形象,故得其名。历代镇墓兽形象不同,战国时是鹿角兽面,造型抽象怪诞,阴森恐怖。唐代则多成对出现,造型夸张,色彩瑰丽。图为唐代镇墓兽。


这家伙不知从哪收来这些玩意儿,把家里搞的跟墓室一样。


王饵说,他前些日子托人找一幅画,结果连人带着画没了消息,委托金都交了一半,一百个大洋。


“那画黑市喊价十万块。帮我找着,分你五万。”我一听这话,站起来就走,王饵拉住我,作了两个大揖。


我干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值这个数的东西,随便雇人就能找?肯定是你请的贼卷包儿跑了,叫我擦屁股?”


王饵赔笑:“我就知道提钱不管用,要是一般的东西,也不敢找你。而且,这人你认识,叫雷雨田,绰号飞天蜘蛛。”


雷雨田是北京有名的飞贼,轻功非常好,入室盗窃从不走门。据说半夜三更有人起夜,看见房顶黑影一闪而过,惊问是谁,黑影丢下一句话:“飞天蜘蛛,借过!” 第二天,附近大户就传出被盗的消息。


这人我打过几回交道,是个讲究的贼,要没什么事儿,不该倒吃一把。


王饵压低声音:“我要找的画,也神的很。”


我没说话,点上烟看着他。


王饵拿手一比划:“这画会动——西域石窟寺里弄回来的。”


王饵说,有支探险队跑去敦煌,从石窟寺偷了几十幅壁画回京,这画也在其中。


我同意帮忙找人,顺便见识一下会动的画。王饵告诉我,探险队的王译员,就在燕京大学。


第二天,我和戴戴、小宝,一起来到燕京大学附近的盔甲厂胡同。胡同里多是大学的房子,很多教授、学生住在这里。


按照王饵提供的地址,找到一栋独立的洋房。门锁已经被砸坏了,屋里没有人,非常凌乱,有人来找过东西。


角落里散乱着几个长木板,是用来夹画的。捆扎木板的绳子松开,中间空无一物。


戴戴说:“这飞天蜈蚣动静也太大了,直接明抢?”


我告诉她,雷雨田作案,连个脚印都不会留下。


门口地上落着一小撮黑粉末。我用手指捻了一嗅,有点硫磺的刺鼻味,像是某种火药。


小宝从床底下翻出一团灰色的绳子,我接过捏了捏,是骆驼毛编的。正说着,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们三人连忙躲进后院。


来的几个人,打扮奇异。他们脚蹬鹿皮靴,身穿羊皮袄,头戴毡帽,也不知热不热。个个身背一杆古董般的火绳枪,腰里挂着火药囊。


火绳枪,又叫火绳铳,是以火绳点燃底火,再引燃推进药,继而发射的铳械。明嘉靖年间,火绳枪传入中国,称之为鸟铳。


几人轮廓有些深,有一个还是红胡子。领头的是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腰背挺拔,很有精神。


戴戴悄悄问:“这是口外的胡人?” 我看了一会儿,也拿不准是什么民族。



戴戴指指我手里的骆驼毛绳子:“看他们背枪的绳,一样。”


胡人在屋里翻了一会儿,领头的老头用奇怪的语言吆喝一声,转身领着一群人离开。我让小宝跟上他们,看看什么来路。


“小心点,别惊动,他们枪多。”小宝点点头,追了出去。出了盔甲厂胡同,我想起个人,乔四。乔四也是个飞贼,民国六年(1918年)查食婴案时认识的。


飞天蜘蛛就是乔四介绍的。他说,这是京师飞贼界唯一能跟他相提并论的高手。


我和戴戴在箭杆胡同的振丰旅店找到了乔四。这家表面是旅店,其实是一家白面房子。



我把乔四揪出来,他还半睡半醒。


戴戴捏着鼻子大叫:“一身烟味,好臭!扔进河里洗洗!”


我拍了半天没叫醒乔四,拉到店门口,一把丢进了护城河。


四月的河水依旧冰凉,乔四一扑腾,噌地一下窜上岸来,抹了一把脸,瞪眼看着我俩:“金爷,这是唱的哪出儿?”


我问他:“最近见过雷雨田吗?”


乔四一愣:“雷雨田是谁?”


戴戴掏出手绢丢给他:“就是那个飞天蜘蛛。”


“嗨,我当谁呢!蜘蛛啊,平时谁喊大名?”


我说了飞天蜘蛛偷画失踪的事。乔四一拍胸脯,说保管帮我们找——但得让王饵把剩下一半委托金给他。


刚走了两步,他又捂着肚子叫饿,只好先带他去附近的四新春,点了一桌菜,光爆鱼就吃了三份,一顿饭花了两个大洋。吃完饭,三人先回了我家,小宝正蹲院里发愣。


爆鱼,又称熏鱼,是江浙沪一带的传统名吃,口味咸鲜带甜。一般选用草鱼的中段,去鳞、切段,先用葱蒜黄酒等调料腌制,再入锅油炸。油炸时讲究油温适宜,过速则不透味,过迟则老且焦。


一看见我,小宝腾地站起来:“大白天见鬼了!”


我们在燕京大学分开后,小宝跟着胡人,到了沙窝门(广渠门)附近,那里有一大片义地。


胡人来到一处乱坟岗,一群骆驼或站或卧,聚集在此。骆驼都是又高又瘦,背负着许多红柳树枝编的藤筐,用驼毛绳固定。


胡人喂了骆驼,把骆驼留在原地,然后步行向北,直奔前门去了。


小宝跟到前门,眼见几个人登上箭楼,等到夜幕降临,顶楼一个箭窗透出火光,心知他们要在箭楼过夜,就折回拴骆驼处。


前门箭楼,始建于明正统四年(1439年),历史上多次烧毁,多次重修。明清两代,箭楼曾与正阳门城楼城墙相连,组成了一个很大的瓮城。民国以后,瓮城被逐渐拆毁。箭楼为砖砌壁垒式建筑。顶部为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重檐歇山顶。箭楼上下共有四层,是北京所有箭楼中最高大的一座。甘博拍摄。


来到乱坟岗,小宝远远看见一群野狗正围着骆驼打转。


广渠门的野狗不比别处,都是在乱坟岗里吃死人长大的,一到夜里,就成群结队出来。不但没人敢从这里过,野狗一叫,附近人家的小孩都不敢哭。“我躲在一丛芦苇后头,眼看着那群野狗要和骆驼打架——突然,骆驼背上那些筐里一阵响,听得我脑子眼儿疼。”


小宝伸手比划,“一团黑雾从筐里钻出来,野狗吓得夹尾巴就窜了。”野狗跑掉后,那团黑雾盘旋在一个高高的土堆周围,久久不散。


小宝从兜里掏出一个黑黑的东西:“我用石子打了一下,那雾散了,掉下个这玩意儿,认识吗?”


我接过来一看,是个小甲虫。虫身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像是某种蜣螂。前喙锐利无比。


在手里掂量一下,沉甸甸的,坚硬如铁。凑在灯下观察,光泽在壳上流动。


我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甲虫。


根据金木笔记手稿复原的绘图,这种虫子确实有点诡异。


第二天天擦黑,我们几个来到前门箭楼。


箭楼主体由青灰的城砖堆砌,从前还有瓮城,前些年拆掉了。


楼门边贴着一些人丹、香烟的广告,狗皮膏药一样。数不清的燕子从箭窗飞进飞出。 


由于年久失修,木制的地板有些腐朽,踩上去格吱吱的响。整个楼内,成了燕子的世界,黑黝黝的燕子窝,在屋顶上一片接一片。



爬到顶层,躲楼梯口往里看,见中间生着一堆火。旁边柱子上,绑着个昏迷的男人,耷拉着脑袋,光着屁股,左边大腿鲜血淋漓,少了一大块肉,给人整整齐齐割去了。戴戴“啊”地惊叫,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她扒开我的手,闭眼指了指:“飞天蜘蛛?”


乔四往两边扫几眼,溜地一个滚到了柱子旁边。他解开绳子,将人放下来,冲我们摇头:“不是飞天蜘蛛。”


戴戴跑到旁边,找到男子的衣服,丢给乔四。乔四胡乱给他套上。


我一把拉回戴戴:“小心点,那些胡人应该没走远。”


这时候,暗处星火一闪,我还未动,小宝叫了一声:“小心!” 捡起一块碎砖飞过去。只听砰的一声,一道火光打偏在穹顶上。


几个人从暗处冲出来,皮袄毡帽,正是那帮胡人。


枪火惊了燕群,万禽共噪,无数只燕子飞舞盘旋,降下漫天的燕子粪。


那个领头的老头冲在最前面,气势汹汹。我上前一步,一拳砸在他脸上,迸出鲜血。他退了两步,竟没有摔倒。


老头的眼珠子发红,又猛扑过来,拦腰把我抱起,摔在地上。我顾不得疼,顺势拉住他的腿,将他扳倒。


我往旁边瞥了一眼,见小宝和乔四跟另外几个胡人打在一起。戴戴正拖着那受伤的男人往旁边拽。


燕子粪越落越密,所有人都落得满头满脸,一片灰白。地上粪便滑腻,人站起来就摔倒,两边人都陷入一团烂战。


这些胡人都一声不吭,被打倒了,默默地爬起来再打。


领头的老头抽出身来,喉咙里呼啸一声,转身就跑,其他胡人也跟着往楼下跑去。


我们怕有埋伏,没有追过去,坐在一地的鸟粪里喘粗气。


戴戴喊了一声:“这人醒了。” 我们连忙凑过去。


那人一睁眼,猛地一缩身体,大叫:“不要吃我!”,又马上闭眼一通乱嚎 。


我上去就是一耳刮子,那人冷静了下来。我放软口气:“那群胡人跑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他愣了一会,忽然一摸眼睛:“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呢?”


戴戴跑去找到放衣服的地方,拿来一副眼镜,一边镜片都花了。他戴上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


原来这人就是探险队的王译员,名叫王近人。


王近人说,探险队回北京后的第二天,晚上就遭了飞贼。


乔四问:“你见飞贼了?”


王近人摇头:“飞贼会飞,我哪能见着——就听见屋顶有人声,开灯就没动静了。”


探险队起来清查,发现少了十五幅画。


乔四嘿地一笑:“就那么一下子,就少十五幅?哈哈,蜘蛛你可以啊。”


王近人一愣,没听明白。


我问王近人,怎么又给胡人绑到这里。


“丢了画,管事儿的就跑了,带着剩下的画躲进了领事馆。”


这个管事儿的,是个美国人,叫华尔纳。


兰登·华尔纳(Landon Warner),美国探险家、考古学者。1916年来华,为克里夫兰美术馆收集中国文物。1923年回到哈佛,任福格艺术博物馆东方部主任,随即组织考古队远赴中国敦煌,剥离莫高窟窟唐代壁画精品10余幅,并盗走第328窟彩塑供养菩萨像等。


王近人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叹了口气:“我早知道这群胡人要追来——妈的,美国人就顾自个儿,丢下我们跑了!”


他说,华尔纳悄悄溜掉,钱也没给他和脚夫结。他和脚夫还在住处待着,指望等他回来结了钱。


没想到,华尔纳没回来,胡人却找上了门。


“他们没找到画,上来就把我给绑了——我的腿啊!”一激动,王近人大腿又冒血,嘴里啊呀呀直喊疼。


戴戴皱起眉头,问他胡人是干什么的。一边从我口袋里掏出手绢,摁在王近人伤口上。


王近人喘了几口粗气,说胡人跟了他们一路,“华尔纳也知道,这不一丢画就跑了吗?”


那群胡人没抢到画,把王近人绑到了箭楼上。没想到竟是群吃人的生番,割下王近人的大腿肉煮汤。


乔四从胡人留下的火堆端来一个破瓦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肉汤,飘着半块吃剩的肉。


他把瓦罐朝王近人跟前一搁:“你的肉?”


王近人一看,张嘴一阵干呕,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我骂了乔四一声:“稀罕个什么,没见过人肉?净耽误正事。”


人肉汤的香味加上冲鼻的鸟粪臭气,旁边小宝和戴戴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从箭楼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乔四背着王近人连夜送到了协和医院。忙到十点多,才发现医院里人都躲着我们——也许是把我们当成刷大白的泥瓦匠了。


附近找了个澡堂子,把身上的鸟粪洗干净,换了衣服,胡乱吃点东西,已经快十二点了。


探险队,胡人,飞天蜘蛛,都为这会动的画折腾。为帮王饵这个忙,看样子我搅进了件大事。


王近人一直昏迷不醒,胡人的事儿一时也打听不到。我掏出小宝捉的那只黑甲虫,琢磨了一会儿,叫戴戴小宝一起,趁夜去趟广渠门外的乱坟岗。


乔四也要跟着,说飞天蜘蛛没找着,这事儿就不算完,“再说,会动的画,我当然也想瞧瞧。”


胡人停在乱坟岗的骆驼都不见了,只有一片野狗四处打转。



小宝指着个土堆:“昨晚上,那黑雾就在这儿打转。”


这是一个塔形的土堆,好像白蚁巢。由一粒粒粘稠的小土球堆成,已经干透了。


土堆上方,有一处形状有些古怪,我找了一根树枝,将上面的浮土捅掉。


浮土松懈下来,底下显出一块黑青的东西,凑近一看,竟是张死人脸,干瘪塌陷,眼睛上两个黑洞。


我一把捂住戴戴的眼,不让她走近看。


乔四却啊呀一声,坐在了地上。转过脸来看着我,两眼发红:“这是蜘蛛。”


乔四站起来,找了一截断木,用尖茬在土堆上挖。刚挖了几下,土堆轰然倒塌,摔了个粉碎。


飞天蜘蛛的尸身显露出来,全身赤裸。胸口开了一个大洞,里面没有了内脏和骨骼,塞满了小土粒,整个人只剩一张皮。


乔四看着尸体,又蹲了下去,怔怔地说:“你叫飞天蜘蛛,只剩张皮,可还咋飞天?”


说完,他脱下外衣,把飞天蜘蛛的人皮裹了。


回程的路上,戴戴问我:“那个王近人说飞贼偷了画,又说胡人也要抢画。到底画在哪呢?”


我说:“飞天蜘蛛那样子,八成是胡人杀的,说明飞天蜘蛛确实拿到了画,被胡人盯上了。”


乔四清清嗓子,接上话茬:“蜘蛛的功夫我了解,他肯定得手了。胡人杀了他,还守着不走,肯定没拿到画。”


小宝说:“你那么清楚,知道画在哪?”


乔四跟我要了根烟,点上抽了几口,使劲嗯了一声,说:“干我们这行的,都有个藏东西的地儿。”


乔四说,北京大人物多,偷了东西不能马上出手,得在手里留三天。如果不小心偷了惹不起的人,就原物奉还。


“这是行规,蜘蛛这是没等够三天就遭了殃。”


第二天一早,乔四叫我带上家里的千里镜,带我们来到花市大街路西的火神庙。我和乔四爬上庙顶,戴戴和小宝在下面放风。


千里镜,指古代望远镜,多是单筒。郑观应 《盛世危言·火器》:“不论大炮小炮,俱可使之百发百中,其法在炮首加一千里镜,便能视远为近。”


庙顶铺的都是琉璃瓦,乔四沿着边走到屋檐一角,有一块黑瓦与众不同。乔四说:“从黑瓦到东北的飞檐,连成一条线,顺着线望过去。”


我照着乔四说的,抽开千里镜望去。镜头里出现崇文门旁边的镇海寺,再往下是护城河。


突然,两个圆圆黑黑的东西引起我的注意。这两个东西半沉在水里,一高一低。


乔四说,他有次偶遇飞天蜘蛛拿千里镜在这里望,很好奇,偷偷跟着他,发现这是他藏宝的线索。


朋友的东西不能碰,乔四把这事扔在脑后,没再多想。


到了镇海寺旁边的护城河,我们找到了镜头中的两个黑东西,是两个铁铸的神龟,两个龟一高一低。


由于水低岸高,遮住了视线,路过的人很难看见。


雇了两个水性好的船伙,从高铁龟肚子下抽出一长方形大木箱。木箱一出,铁龟立即沉入水中。


根据笔记描述,飞天蜈蚣水下藏宝应该是这样的。


乔四嘿了一声:“这蜘蛛可真是比我聪明,这乌龟头一挪地方,他就知道有人动了宝贝,都不用跑来看。”


木箱上紧紧地箍着三匝铁条,木质油润,用桐油浸泡而成。出水的时候,木箱上滴水不沾。


戴戴看着木箱:“在哪打开?不会有机关吧?”


我看了箱子,说去王饵家,“他懂行,叫他来开。他家院墙也高,安全。”


到了王饵家,王饵一听飞天蜘蛛死了,使劲拍脑门,连声叹气。


小宝和乔四搬出木箱,王饵咧嘴一笑,马上自告奋勇,要亲自开箱。拿出工具,他又搁下,合掌朝空中拜了拜,说“感谢飞天蜘蛛在天之灵”。


乔四哼了一声,让他赶紧开箱。


锁已经泡坏了,用家伙撬开。里面并无想象中的吓人机关,只有一层层包裹的油纸,逐一剥开,壁画的色彩显露出来。


这些壁画是从墙上强行揭下的,颜料斑驳脱落,依然精美异常。难以想象,古代画师刚刚画成的时候,是如何的惊人。


敦煌莫高窟335窟,武周时期,历时十余年而成。覆斗形顶。窟内有“垂拱二年(686年)五月十七日”题记,为石窟断代提供了确切的依据。龛内塑像除佛像外均为清修。南壁菩萨头像壁画,华尔纳当年从石窟中揭了下来,带回了美国。现存于哈佛福格艺术博物馆。


取出壁画,在库房里一字排开,一共十五幅。王饵反复看了一遍,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都不会动!”


我也上前细细看过一遍,都无异常之处。


估摸着王近人该醒了,叫小宝去医院接人。一顿饭功夫,王近人拄着双拐,跟在小宝后进了王饵家。


王近人再次自我介绍,他话不多,说急了还会卡壳。


他看了壁画,说这些画就是探险队从敦煌弄回来的。


“一共有二十六幅,剩下的都给华尔纳带走了。”王近人攥紧拐杖,满脸通红:“我早劝他不要揭走那些画,他不听。”


王饵一直耷拉个脸,但好歹记得自己是主人,凑过来安抚,叫伙计拉了几个凳子,让我们坐下。


王近人坐下来,脸色平静了些。我问他胡人的来历,王近人看了看绷带缠着的大腿,紧皱着眉头,说:“这得从那片死沙漠说起。”


去年七月,王近人认识了华尔纳,加入了他的探险队。探险队从北京出发,用了几个月到达安西今酒泉市内,稍作休整后再出发。


越走人烟越少,走到最后全是沙子。过了瓜州口子,找口水喝都难。


“之前我不知道华尔纳为啥说是死沙漠,走到一半知道了——一个沙丘又一个沙丘,全是一样的,像原地打转,一片死地。”路上,不断有人悄悄离队,有人死在路上。


王近人说,要不是脚夫没拿到工钱,估计早就不干了。“快渴死的时候,总算见着了个村子。当时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进了村,很多人围着探险队看,拦着不让走。


王近人是翻译,试了几种语言跟村民沟通,也没说明白。后来,来了个村长,别别扭扭说了几句汉话。


“他说,可以给水给粮食,但不让进村。”

 

王近人再三恳求,村长告诉他,离村子一里外有个废墟,可以在那里安营扎寨。


顺着村长的指向,翻过一个土岗,果然有一片残垣断壁,半埋在风沙里,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古建筑。他们找了间三面遮风的屋子,生起火来。


“华尔纳突然跑过来,指着地图说哈哈大笑——误打误撞,我们居然找到了千佛洞。华尔纳一路上愁眉苦脸,那天一高兴,还讲了几个笑话。”


此处指莫高窟,位于敦煌鸣沙山东麓断崖上,以洞窟中精美的壁画和塑像闻名于世。传说前秦建元二年,僧人乐僔路经此山,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心中感召,于岩壁开凿首个洞窟。原称“漠高窟”,意为“沙漠高处”,后变为“莫高窟”。宋元时期,莫高窟渐趋衰落。元以后,丝绸之路废弃,莫高窟逐渐湮没于世。直到清康熙四十年后,才重新为人注意。王近人他们发现的洞窟在西北方向。图片出自英国探险家斯坦因的考古报告《亚洲腹地》。


王近人看了看地图,发现村子后面的山就是佛窟。探险队连夜开了个会,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千佛洞勘探。傍晚,王近人出来撒尿,找了一个土丘躲风。华尔纳也跑来土丘下撒尿。


两人撒完尿,王近人看见远处隐约有火光。两人循着光亮摸过去,到了一处山壁前。


山壁上人工穿凿出大大小小的洞窟,密集点缀,好像蜂房一样。蜂房之上,又有许多房屋悬空层叠。


这就是石窟寺千佛洞。


石窟寺的一角,远离洞窟群的地方,有一处偏僻的空地,燃着大堆篝火,村长领着一群村民,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向天,口里念着咒语。


两人伏在一座沙丘后面,偷偷观看。


空地周围,矗立着几个巨大的土柱,几个流寇打扮的白人,绑在土柱子上,口里乱骂。


王近人听出是俄语,猜测这些人可能是流亡的白俄土匪。



空地旁的山壁上,悬着一个孤零零的洞窟。洞口画着一个巨大的甲虫,漆黑醒目。


太阳渐渐隐没在远处,只留下一丝光照进洞口。


村长站起来,拿出一个皮口袋,绕场一周,朝每个土柱上撒了一些粉末。


不一会儿,土柱上流出密密麻麻的黑流体,聚成一股,朝白俄人的口里钻去。


王近人吓坏了,伏下身子,不敢再看。但是白俄人挣扎的身影,被火光映在山壁上,放大了几百倍。


几个身影不停蠕动,然后一股股黑线自身影延伸出来,白俄人的影子迅速拉扁。


听到这里,乔四叹息了一声:“蜘蛛啊,你死得太惨了。”


王近人顿了顿,接着讲:“那洞口突然向外放光,那光变来变去。村民就磕头,大声念咒。我俩一口气跑回营地,腿都软了。”


探险队马上收拾东西往回走,刚走出几里地,华尔纳突然叫停下,让再回去。


“他说,越是神秘就越是宝贝,又说神秘学术无价,值得冒险。现在想想,他就是想宝贝想疯魔了。”


华尔纳威胁王近人,要是不跟着,就把他一人丢在沙漠里。王近人只好跟着回去。


到洞口偷偷查看,村民已经不在。白俄人的人皮,还挂在土柱子上。空地上篝火余星点点。


洞里别无他物,只有满墙的壁画。


华尔纳拿出一个罐子,将罐子里的无色药液涂在壁画上。天气寒冷,华尔纳叫人拿盆,从外面火堆盛了炭火,烘烤加温。又叫王近人帮忙,刷了另一种药液。冷却后,将画直接从墙上揭了下来。


整整一夜,一共揭下二十六方壁画,小心的用毛毡包裹,夹在两块方木板之间绑紧。


天色微亮,他们正要出洞,两个村民走进来,见有人偷壁画,叫喊起来。华尔纳情急之下,掏枪将二人打倒。


华尔纳最后一个离开洞窟,掏出一颗手榴弹,丢进洞窟,一声震响,洞口塌了下来。


一行人带着画归队,一刻不停就整队出发。一路顺利,到了金塔县休整。


“从金塔县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帮人——那些村民就是追我们的胡人。”


王近人怕出事,跟华尔纳说,不行就把画还回去。华尔纳不听,扣着王近人和脚夫的工钱不给,一路回了北京。


“这么说,你看见画会动了?是哪一幅?”王饵等不及,拉起王近人看那排壁画。


王近人摇摇头:“我没看见,当时我在洞外。”


戴戴说:“那个美国人不是拿走十一幅画?可能在那些画当中。”


王饵使劲拍了拍脑门,又泄了气。


我问王近人:“村长驱虫杀人的时候,正好是太阳西沉的时候?”


王近人点点头。


我看看外面的阳光:“会动的画在不在,试试就知道了。”


我叫王饵从库房取出所有壁画,摆在阳光下。


那洞窟里必然是幽深阴暗,每日只有夕阳西下的时候,阳光才能照进洞口。


王饵眼睛一亮:“有光才能动!” 急忙吩咐伙计,将壁画全部摆在靠墙角的位置,阳光直直照射在画上。


过了一会,其中一方壁画微微泛光,这是一幅跽坐的菩萨,宝相庄严。伙计里有信佛的,跪下来连连磕头。


那光芒继续扩大,渐渐地掩盖了菩萨像,另一幅画面浮了上来。


画面是古代西方的宫殿,国王指示一支队伍。队伍中供奉着一只黑色的巨大甲虫。


画面转换,这支队伍走在山野中,遇见一群唐人装束的强盗。再转,队伍渡过大河,遇见了水怪。


画面不停转,正中一直是漆黑夺目的巨大甲虫。似乎甲虫保佑队伍一次次化险为夷。


最后,甲虫队伍来到一座山前,无数的僧人顶礼膜拜。


所有人都看呆了,王饵呐呐地说:“无价之宝,这是无价之宝啊。”


戴戴说:“妈呀,这虫子成神了!”


王近人向前猛跨一步,想把画拿起来,伸了伸手又放下,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我们应该把画还回去,要不全都得死!”


王饵一跺脚:“那哪成?雷兄弟岂不是白死了吗?”


乔四操了一句:“妈的要不是你雇他去偷画,他也不会死。”


王饵哼了一声,没再吭声。我叫旁边的几个伙计将画包好,重新放回木箱,叫他们都过来。


我说,还是把画还回去,这些胡人可能是某种宗教。


“对我们来说,是张画,但对他们来说,比命还要紧。这东西,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北京。”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有记载西域食人族玛哈沁的事迹。那些胡人,很可能就是玛哈沁遗族。


清代短篇志怪小说,写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至嘉庆三年(1798年),作者纪昀以笔记形式所编写。


一百多年前,清兵四处剿杀玛哈沁,有一支玛哈沁逃入沙漠,或许偶尔闯入了千佛洞的洞窟。身心俱疲的他们目睹壁画幻影的奇迹,受到感召,决定就地定居下来。


“他们崇拜的东西,应该就是那吃人的甲虫。”小宝一听甲虫,脸色就变了:“那东西古怪得很,比人可怕多了。”


戴戴拍了他一巴掌:“那么多人,就你最能打,还怕个虫子?”


王饵看了看画,一拍胸脯:“我这里院深墙高,还有伙计守夜,没事!”


夜里三点多,一阵吵闹声从前院传来。


我们从戴戴、小宝、乔四,还有王近人,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乱问:“出什么事了?”


王饵已经和几个伙计举着火把跑了出来,说门房里的伙计出事了。


我们也跟过去。门房的小门大开,屋里没人。一个伙计说,听到门房里有怪声,又发出一声惨叫,就赶紧跑来叫人。


这时,从一棵槐树后面,转出一个人影,走到灯下,是个小伙计。小伙计步履蹒跚,好像是喝醉了。


这伙计走到戴戴跟前,扬起胳膊摆了摆手。


戴戴朝他喂了一声,走过去:“怎么了,躲在这干嘛?”


那伙计走近,脑袋偏向一侧,睡着了一样。两只眼睛,朝不同方向骨碌碌乱转。


戴戴吓得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伙计走过去,伸出两手,手臂缓缓拉长。


我后背一凉,冲过去一脚把伙计踹倒,抱起戴戴就跑。


那伙计倒在地上,全身蠕动,突然胸口凸起一块,越来越高。


突然砰地一声,胸口爆开,一股黑色的甲虫喷涌出来,掉在地上一大团。伙计的身体迅速瘪下去,像一个漏气的皮口袋。


那团甲虫一着地,迅速在地上流动,我掏出手枪,朝甲虫射击,一坨坨甲虫被打掉,很快又融合回去。


一个伙计躲避不及,被虫群扑倒,一股股钻进口里去。不一会,这个伙计也歪歪扭扭站了起来,走了一段路,甲虫吃光骨肉,又从胸口喷出,朝我们涌来。


我突然想起小宝带来的那只死甲虫,我用手掂量过,像铁一样沉。


如果遇水,立即就会沉底。


我大喊一声:“去池塘。跳进水里。”大家一起往偏院的池塘跑去,扑通扑通,一个个接连跳进去,池塘很深,脚够不着底,只能踩着水浮在水面。


戴戴一把勒在我脖子上,借力浮上来,声音几乎听不见:“我腿软,游不动。”


我只好任她勒着,奋力踩水。


虫群在岸边转了转,果然绕开了,偶尔几只被挤下水,马上就沉底不见。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一侧的院墙被炸开。身形高大的老胡人,带着其他胡人从豁口进来。用的是他们自己特殊的火药。


胡人不理会我们,四下寻找,最后捧着那幅会动的壁画过来。


老胡人上前,捧起壁画,高高举起,其他的人则全部盘腿坐下,双手向天,念起咒语。


念咒的时候,甲虫群也安静地贴在地面,一动不动。


同样的一段咒语,念了三遍。胡人四散,将王饵的院子点燃,熊熊大火燃起。老人捧着画,走出院墙的豁口,其他人也赶紧跟上,消失在夜色中。


甲虫群也缓缓地爬出豁口,追随而去。


我们从水里爬出来时,大火已经吞掉了王饵藏古董的库房。


后半夜过去,王饵家被烧成一片平地,除了被胡人拿走的那幅,其他的壁画也消失了。


王饵水哒哒地蹲在地上,连声叹气:“全完了,这下我可亏大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哪怕留下幅画,我也不算赔。”


小宝说:“你还不够?就为了这破画差点全给虫吃了。什么宝贝画,不就是个走马灯吗?天桥拉洋片的,一毛钱看个够。”


王饵说你懂个屁,那是稀世珍宝。


王近人伤口泡了水,疼得嘴唇发白,忍不住打断王饵:“我看你跟那个华尔纳,没啥两样。你们觉得是宝贝,我们可不觉得。”


我脱下外套,拧干水,就着大火烤了几下,丢给戴戴。戴戴冻得脸色发青,连打喷嚏。


我抽了会儿烟,拉王饵到旁边,说:“跟你这些东西比,咱们几个的命才是宝贝。”我指指戴戴,“今儿要是她淹死了,或者她把我勒死了,你可负不起责。”


戴戴听见,白了我一眼。


王饵倒是乐了,嘿了两声,说有道理啊,要是命没了,宝贝有啥用?他站在废墟前,理了理头发,说:“打明儿起,我还能重头再来。”


王饵的重头再来,速度很快,半年之后他就又捣鼓了一屋子宝贝,连西洋的古董都搜罗了一柜子。


再后来,传出黑市有人出售西域壁画的消息。


或许,是王饵撒了谎,那天晚上出事前,他可能偷偷藏起了几幅壁画。但是,这事再也无从考证。



许多年后,金木去参加一位熟人的婚宴,在同一桌上,再次遇见王近人。故人相见,王近人很高兴。他告诉金木,那年事情结束后一年,华尔纳又来中国找他,想要去西域再捞一把。


王近人同意了,但他的目的是回去找寻那些胡人。


到了西域,他发现那个村落早已成为废墟,华尔纳炸毁的洞穴,已经完全封死,胡人都不知去向。他告诉金木,那些胡人大概带着那幅壁画,迁入沙漠更深处了。


历史资料上说,王近人第二次跟华尔纳去西域,得到学校和政府的任命,带着卫兵监督探险队。


最后,华尔纳连一幅壁画都没带走。


这故事的结局,就像一部经典的夺宝片。


夺宝片常有一种经典结尾,宝贝毁了,有人疯狂,有人幡然悔悟。再或者,宝贝的价值被解构了,它依然价值连城,但却又极其普通。


《疯狂的石头》结尾,郭涛把“假”宝石送给了女朋友。他觉得这东西好看,价值就到此为止。


《疯狂的石头》结尾,各路人马争夺的惊世翡翠,最后回归了平凡,它只是长得还挺好看而已。


有了平常心,多大的宝贝都能回归平凡之路。


敦煌壁画,当然是国宝。但“国宝”只是它影响力最大的属性之一。


就像那群胡人奉为精神寄托的壁画,在他们眼里是神灵,在王饵眼里是钱,在华尔纳眼里是文物成果——也可能他是为了钱,不得而知。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是被赋予的价值。同时,钻石也是工业上的金刚石,用来做玻璃刀。再往细了说,它就是碳元素晶体。


那什么是宝贝呢。


我还是觉得太爷爷说得对,只能是人。


人在乎什么,什么才是宝贝。但若在乎变成欲壑难填,就得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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