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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为一个口罩和人翻脸么? | 这书有毒003

金醉 魔宙 2020-02-23

大家好,我是金醉。


今晚是「这书有毒」栏目,给大家介绍一本不那么冷门,但确实有「毒」的书,因为这书讲了一场离奇瘟疫的故事。


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因为前几天我遇到一件事。


和一个朋友微信聊天,他说家里口罩不多了,得计算着次数出门。


我马上给他回消息,说我这有,给你拿俩。——但消息我没发出去,犹豫一会儿,又删了。


那一会儿,我想到的是:自己也在计算着次数出门,只是我的口罩比他多几个。


在同样的出门次数和暴露程度下,我比他感染的风险可能要低那么一点。


你少出门几次吧——我很快帮他找到了合理的解决方案。


如果生存危机感超过了某个极限,我们才有机会意识到自己的底线。


平时挂在嘴上,乃至暗自做的假设都算不上。


在最后关头,仅有的一个口罩——甚至是一包卫生巾——摆在我和这个朋友跟前,我不确定我俩会不会厮杀起来。


在那个时候,可能我俩都不再算的上是人了。


这就像我要介绍的这本小说里写的: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所有事物才显露了原有的模样。


「看不见」就是这个故事里发生的瘟疫。


某座城市里,有个人正开着车等红灯,突然看不见了,眼前一片乳白,世界消失了。


交通大乱,人们围上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有个人主动送失明者回家,并顺手牵羊开走了他的车。


失明者在家中等到妻子回来,两人去看眼科医生。


经过各项检查,失明者的眼睛没查出什么异常,医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他失明,整个眼科医学史上毫无先例。


医生回到家连夜研究,分析,还是一无所获。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医生也失明了,眼前一片乳白。


再接着,其他突然失明的案例连续出现:


一个小男孩,一个药店伙计,一个开着别人车的男人,一个正在工作的性工作者。


医生很确定,这是一场传染病。


他打电话给卫生部门,第一通领导不接,第二通是要汇报病人情况,第三回则是命令他,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


很快,救护车来到医生家门口,要医生收拾东西。


政府部门反映迅捷,卫生部长亲自提出了方案:在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之前,先把失明者强制隔离检疫。


到底是病毒传染,还是超自然现象,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隔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就不细说了。或许有人已经看过这个故事,但也可以再陪大家看一遍。


因为这不只是个瘟疫的故事,重看一遍可能有新的理解。


就像作者说的:小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可能在现实里发生。


下面是就小说《失明症漫记》的故事。


作者是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



小说中文版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译者是范维信。


这部小说在2008年曾被改编电影《盲流感》,讲述中的使用的图片都是这部电影的截图。


先是这样一个十字路口,车不少,但秩序井然。其中一个路口的车在等红灯。



绿灯亮了,路口第一辆车刚开出,就立即踩下了刹车。



车上司机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人的相貌如何,小说没有任何交代,在电影里,他是个年轻的日本人,他的眼睛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却看不见了。


后面的司机不耐烦,过来问他怎么了。

 

 

小说里写道:那人的眼睛似乎正常,虹膜清晰明亮,巩膜像瓷器一样洁白致密。


但是一刹那间什么都消失了。



他说,像是有什么东西涌进了自己的眼睛里,像光照耀进一片白色的海洋。


 

这时候来了个男人,主动要帮日本人开车,送他回家。

 


对于围观的路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可供闲谈的意外事件。



刚刚失明的日本人,似乎失去了基本的能力,甚至有损记忆力,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清楚自己的住处。


那好心的男人把日本人送回了住所——一间高档公寓。



好心人在装潢高级的房间里四处打量,日本人觉得这人有猫腻,礼貌但坚决地把这男人送出了门外。


 

他没猜错,这男人是个小偷,偷了他的车钥匙,把车开跑了。

 

日本人的妻子回来,两人一起去了一家私人眼科诊所。


诊所有很多眼疾患者在排队候诊,一个白内障的老人,一个小男孩,还有个戴墨镜的女孩——她是个性工作者。


医生让失明者先进去,有人对此很不满。



也有人和医生想的差不多,瞬间失明显然比其他患者严重的多。



经过各种检查,他的眼睛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医生无法判断,就写了个指导便签,让他们拿去大医院检查,比如脑电图什么的。



医生接着又给小男孩、墨镜女孩、和独眼老头做了检查。


与此同时,好心的偷车贼已经失明了。


医生回到家,温柔的妻子为他做好饭,他们一起吃了甜点,喝了红酒。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家庭晚餐是最美好的享受。夫妻两人边吃饭边讨论突然失明的问题。


他们聊到一种「失认症」,也就是眼睛看得见,但大脑出了问题。



书中这么写:

如果是无辨觉能力,患者现在会看到他原先一直看得到的东西,也就是说,他的视觉敏锐程度不会有任何降低,只不过大脑失去了认出椅子是一把椅子的能力,或者说,大脑仍然能对视神经传递过来的光源刺激作出正确的反应。


换种外行人也能明白的说法,大脑不再认识它曾经认识的东西,更别说将它表述出来了。



医生的妻子认为,这和「无知」或「缺乏信心」有关。这场吃饭的戏是电影里加的,小说里并没细写。


我认为加得非常好,这场讨论很关键。


夜深了,医生还在书房查资料,妻子先睡觉了。


他说谢谢妻子做的馅饼。妻子说,那是提拉米苏。



果馅饼和提拉米苏,这可能这就是一种「失认症」。


医生工作到深夜,出了问题,“他先是看不见自己的手,接着就知道自己失明了”。



当晚,那位戴墨镜的性工作者也失明了,在快乐中失明的。



她......十五分钟时开始呻吟,十八分钟时毫不掩饰地低声说着做爱说的话,二十分钟时开始失去理智,二十一分钟时感到快活得浑身酥软,二十二分钟时喊了起来,现在,现在,等到重新清醒过来时,她筋疲力尽心满意足地说,现在我眼前还一片白呢。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墨镜女孩就被酒店里的服务人员送去了医院。


 

妻子安慰医生,没有人会突然失明,肯定么问题。


医生不信,他认为这是传染病,就像流感一样。


 

医生明白,这致盲的病会传染,他给卫生部打电话汇报情况。



这时,盲流感已经开始在城市里蔓延。



国家卫生部门接到了这些致盲的报告,医生的诊所被要求关闭。


卫生部长下令要求对患者执行隔离,找到处理和治疗方法之前,在研发出疫苗之前,把所有失明者,包括与其有肉体接触或直接联系的人,通通收容起来并加以隔离。


卫生部门安排了救护车来接医生。一起来的除了戴好口罩、护目镜、穿了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还有警察。

 

 

像所有因病被迫与亲人隔离的人一样,医生和妻子相信事情很快结束。


妻子拿着行李送医生下楼。



行李收拾停当,医生的妻子对司机和医务人员说,我刚刚也失明了。



隔离失明症患者的选择有四个,一个刚竣工的工业品市场,几座弃置不用的军事设施,一个破产关闭的超市,一所精神病院。


部长选择了精神病院,设施合理,成本低廉。


 

病房里的电视里播放着政府的录像,说为了公共安全,患上盲流感的人都必须被隔离。


 

医生知道,自己的的妻子其实没有失明,是为了陪自己才来的。


 

里面一共有三间大病房,每一间里面都有二三十张病床。


病房的广播里反复重复着一个声音——


为了制止传染蔓延,政府希望所有公民表现出爱国之心,与政府配合…… 政府和全体国民都希望你们履行自己的义务。

 

他们进来不久后,第一个被传染的日本人、偷车贼、墨镜女孩、小男孩也被送进来隔离。


官方为他们设定了基本的生存规则。



很快,几个人发现彼此认识。

 

日本人和偷车贼打了起来,一个抱怨乘人之危,一个抱怨对方染了病给自己。

 

医生制止了他们,也担负起病房代表的职责,维持病房里的秩序。


他说,在一场瘟疫中不会有肇事者,我们都是受害者。



偷车贼本身就是违反秩序的人,特别厌烦这“权威的声音”。



但是哪怕很不爽,他也默认了这种权威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大家必须协作,从最基本的事情开始,互相照顾。



大家要上厕所,医生的妻子打头,像火车接龙一样带领他们一起去。



偷车贼走在墨镜女孩后面,对她的胸部上下其手 。

 

墨镜女孩反击,用鞋跟猛地往后踢,把小偷的腿踢出一道大口子。

 

医生和妻子发现没有任何医疗用品,只能用小偷的衬衫给小偷做了简单包扎。



一番折腾,耽误了撒尿。小男孩尿在了裤裆里,人类几千年文明发展塑成的日常卫生原则被打破了。


 

当天晚上,偷车贼腿上的伤口肿了起来,开始发炎恶化。看着丈夫和其他失明者的状况,医生的妻子觉得,大家似乎开始和外面世界隔绝了。


精神病院里除了生锈水龙头里的水之外,没有任何可用物资,一天三顿饭要由门外的警卫发放。


在这种条件下,任何小小的事故都可能酿成悲剧,这可能正是他们所希望的,让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完蛋,虫子死后,毒汁也就完了。


从这天开始,强制检疫隔离的生存方式正式开始。


医生的妻子担心下一个失明的就是自己,但奇怪的是,她没有失明。



很快,更多人被送来精神病院隔离。


日本人的妻子,诊所的接待员,出租车司机,药房伙计,酒店佣人,相识的人们因重聚喜极而泣。


他们所在的这第一个病房满了。



医生和妻子帮助人们找床位,在不同的病房之间拉起一道导航绳索。


因为她看得见,知道秩序在这个时候有多重要。


她尽力帮助病人们。


她带着丈夫去找警卫要药品,偷车贼的伤口已经严重发炎。



合理的请求,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口令和枪口。



医生不相信警卫的威胁,他认为这违反了人道主义。


妻子说,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也没有过错,害怕的要死,还要服从命令。


伤口感染让偷车贼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于是半夜拖着伤腿瞎摸着出了门,寻找最后的活路。



一个盲人,对警卫来说,就是个巨大的毒虫。


医生妻子果然猜中了他们的想法。中士对属下说,虫子死了,毒汁也就完了。


值班的警卫......朝大门方向看去,紧张地等着还有什么动静。这时候,慢慢地,在两根竖着的铁栏杆之间出现了一张幽灵似的惨白的脸。是盲人的脸。士兵吓得血液都凝固了,正是由于害怕,他举枪瞄准,对着那幽灵射出一排子弹。



医生信奉的人道主义原则被这一枪打破了。


由于是毒虫,死掉的瞎子必须又瞎子们自己埋掉。



病人看不见,警卫划定的界限当然看不清。有人担心抢不到食物,提前在领饭的地方等候。


送饭的警卫突然见到一群病人,发出恐惧的嚎叫,扔向饭盒就跑。瞭望台上的同事反映敏捷,堪称典范。


他们瞄准病人,开枪。冲到门前,扫射。



盲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上中了许多枪弹,纯粹是浪费军火,而这一切又慢得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又一个,好像永远倒不完,就像有时候在电影和电视上看到的画面那样。


如果我们仍处于一个士兵需要为自己射出的子弹作出解释的时代,他们会在国旗下发誓说,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自卫,而且还是为了保卫在执行人道主义任务时遭到一伙人数占优势的盲人威胁的手无寸铁的战友。


越来越多的病人被士兵押送进疗养院,人们因拥挤而相互踩踏,疑似病例也全都失明,精神病院几乎要被胀破。



电影里并没有人对警卫的开枪行为作出解释,而是表现了一条官方规定。



但并没人解释「阻止」是什么意思。


小说里有一段解释:


中士走到指挥部,打开麦克风,搜肠刮肚地寻找着他知道的最好的词汇,苦思冥想在其他类似场合听到过的话。


最后才说,军队为不得不用武力镇压一次暴乱行动感到遗憾,这次暴乱导致了极为危险的形势,对此军队没有直接或间接的过错。


现在通知你们,从今天起改为到大楼外面去取食物,如果还像刚才和昨天晚上那样出现企图破坏秩序的情况,一切后果由你们自己承担。


他停顿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结束才好,结束语肯定是准备过的,但此时他忘得一干二净,只好一再说着,我们没有过错,我们没有过错。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正在失明症的蔓延下走向崩溃。


这一天,戴眼罩的黑人老头打开他的收音机,告诉大家他听到的新闻。



疫情发生头24个小时,有几百个人被传染,症状相同,没有疼痛,眼前是一片白光的海洋。

 

政府很快行动,继续隔离所有病人。


但这种传染病威力太强大,国家卫生部门为此召开的大型研讨会上,有人当场变成了瞎子。

 

因为没有治疗方法,政府开始铁腕隔离病人,手段变得野蛮。


 

交通也变得混乱,公交车司机变盲,翻车害死了一车人。飞机失事。汽车坠下悬崖。


没有人知道,失明症是怎么传播的。



最后,卫生部长自己也变成了瞎子。



医生妻子仍然没有失明。


她担起了精神病院中的重大责任。但医生却担心,一旦别人知道妻子未失明,她将成为所有人的奴隶。



她带他们去厕所,扶起走路摔倒的人,清理走廊里越来越多的垃圾,甚至是已经被人们踩过的屎和尿。



当失明的隔离生活到了一定世界,最日常的生活问题开始摧毁人类。


首先是卫生。


洗澡。



垃圾处理。



排泄物处理。



还有衣服,人类的日常尊严。



这段情节,虽然电影给了几个视觉冲击力很大的镜头,但我觉得都没有小说里的描写震撼。


医生去厕所拉屎,光脚踩过地上黏黏糊糊的东西,找了个地方解决问题。


结束后他想找纸擦拭,但没找到。他摸摸身后的墙,那里大概会有放卷纸的架子,没有架子的话也可能有个钉子,几张纸挂在上面。但什么都没有。


他弓着两条腿,扶住拖在令人作呕的地上的裤子,感到一阵心酸,世上的不幸莫过于此,盲人,盲人,盲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地哭起来。


他拖着裤子往外走,感觉有人经过他面前,虽然知道彼此看不见,但在羞耻心的驱使下,他把裤子提了上去。


等到觉得那人走了,又把裤子褪了下来——“但已经晚了,现在他知道自己肮脏不堪,想不起一生中什么时候曾经这么肮脏过。”


人变成野兽有许多种办法,而这是头一种。


只有听着广播里的音乐,人们才能觉得自己还身处文明世界。



病区越来越多之后,人们发现食物的分配不均匀了,需要做的必要劳动也没法合理安排。


于是,医生他跑到第三号病房,讨论共同埋葬死者,以及平均分配食物的问题。



三号病房的一个络腮胡出来反对了。


 

而他是三病区的国王。

 


既然有国王,立即就有臣子站出来。



第三病区王国把医生赶了出去。


这个王国的臣民不愿意劳动,但能抢到更多的食物,一是因为他们做事霸道,二是因为他们的国王有一把枪。


拥有了食物、武器,他们进一步扩大疆域,要统领整个病区。



人们涌到三病区,要和他们讲道理。

 

国王掏出了枪。相比这个瞎国王,人们更加畏惧不长眼的子弹。


枪杆子里的政权稳住了。


 

国王要求,所有人上交自己值钱的东西,否则就别想吃饭。


有人拿出了手表、戒指、项链、手链,有人则偷偷把珍贵的东西藏起来。


有人藏起一只打火机。



医生的妻子藏起一把剪刀。



医生的妻子几乎要崩溃,但却不是因为受不了这种生活。


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忘掉给自己的机械手表上发条。

 

她没有失明,但时间也消失了,这个人类创造出来的概念消失了,最后一点文明也就在病房里消失了。



医生拿着一包财物到第三病房换食物。他把物品交给“国王”,一个油腻的老胖子开始点数,他是个会计。

 

医生发现他不仅能分辨出金银,还会用盲文器记账。

 

这老胖子是个天生的盲人,早已适应了黑暗中的生活。到了这满是新瞎子的疗养院,他如鱼得水,就像一个超级英雄。


 

向国王缴纳了一周各种物品,换取了不多的食物,医生管理下的人勉强生存。


人道主义斗不过枪。



里面的事情,外面的人也不管。



很快,国王下达了新命令。



这是一场独裁者布置的道德考验,也是消失作者抛出的人性试验。

 

病区里的男人开始讨论,女人是否应当自愿献身,以换取整个病房的食物。



 女人们当然不想像妓女一样去做交易。

 

她们反问:“我倒是想知道,要是他们让男人去献身,你们有多少人自愿?


 

男人们把责任推给了女人们。


医生说:“我当然也不想自己的妻子去,但我怎样想不重要。这完全取决于她。我的男性尊严当然会受伤害,但待在这儿还有尊严吗?我们都会饿死。



道德早已被碾碎,他还把道德的选项丢在女人面前。

 

一个没有多少魅力的中年女人第一个说:“我去”。她带着自己年迈的母亲在此活命,认为自己必须去。


接着,医生的妻子说我也去。



墨镜女孩也说去。 



其他女人一个接一个地说“我也去”。

 

日本人还残存着一丝亚洲人的大男子主义,不让自己的妻子去。但他的妻子很干脆:“我不特殊。我跟着他们一起去。

 

她冲着男人严厉地说:“不要再命令我。


这个场景之后,小说中写道:


医生的妻子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剪刀,从她的眼神来看好像在问剪刀同样的问题,也许那双眼睛希望剪刀能回答说,你想用我干什么呢。

     

女人比男人勇敢。

 

九个女人一个扶着一个走进了三号病区,国王的城堡。



国王的男人们野兽一样辱骂,殴打,发泄兽欲。


他们“活像一群鬣狗在争夺一个骨架”,“凡是能对一个女做的他们都做了”。

 

第一个自愿献身的中年女人因为像“死鱼”,被活活打死了。


 

死者“两腿间血迹斑斑,肚子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怜的乳房露在外面,一个肩膀上还有疯狂咬出的牙印。”


八个女人把死去女人的尸体搬回了第一病房,用清水替她擦洗干净。



当老胖子组织第二病房的女人去服淫役时,医生的妻子把“死鱼”被虐待致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老胖子若有所思。



似乎这死讯震撼了他的黑暗之心,又似乎是他的黑暗得到了释放。

 

她拿起了那把剪刀,去了国王那里。

 

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找到了正在仰头泄欲的国王,把剪刀扎进了他的脖子。

 

连老胖子也没能阻止她。


 

国王的男人们惊慌失措。


老胖子找到了枪,循着医生妻子的声音射击,但只不过打中了两个慌乱的自己人。

 

医生妻子带着女人们逃回自己的病区。

 

老胖子说:“你们不会再有食物了!


 

她攥着剪刀,冲老胖子吼道:“我们一天没有吃的,你们的人就会死一个。”



医生妻子回到病房,告诉丈夫自己杀了人,让丈夫去拿吃的。


丈夫的反应是担心报复,要拿床挡住门,以保护自己这边。



男人们开始搬床,有男人说:“让女人们一个月去两次又能怎样?我们能有吃的!



有人认为,应该把杀人者揪出来,去跟那边做“和平交易”,以此交换食物。

 

医生的妻子听到这一切,既愤怒,又悲伤,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站出来。

 

她想开口,被戴眼罩的老头按住了。


他说,要是谁敢去自首,我就用这双手掐死他。


——为什么,一圈人异口同声地问。


——在我们被迫生活的这个地狱里,在我们自己打造的这个地狱中的地狱里,如果说廉耻二字还有一点意义的话,应当感谢那个有胆量进入鬣狗的巢穴杀死鬣狗的人。


——但廉耻不能当饭吃。


——你说得对,总有人用恬不知耻填饱肚子,但我们呢,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当之有愧的尊严,至少我们还能为享有本属于我们的权利而斗争。


老头说,他们不给食物,我们应该抢回来!



有人说,我不愿意为了让留下的人享受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如果有人为了让你吃上饭而丧命,你也不吃吗,戴黑眼罩的老人讥讽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


饥渴威逼之下,一场食物争夺战爆发。


三病区的王国已经换了国王,捡到手枪的大臣如今大权在握。


但他的最大错误是,以为有枪就有权,而不知道子弹每射出一颗,权威就消失一点。


穿袈裟的不一定是和尚,执权杖的不一定是国王。

 

突袭尚未开始,那个留着一只打火机的女人提前行动了。她摸索着到达三病区,点燃了一张床垫。


她担心火被敌人扑灭,钻进床下一路点过去,直到自己的身体成为燃料。

 

大火很快爬上整座病房大楼,蔓延到整个精神病院。瞎掉的人们看不见火光,无从躲避,死伤无数。


 

医生妻子带着人们躲避大火往大门口逃跑,并向警卫呼喊:为了你们的幸福,请放我们出去吧,不要开枪。


 

但她发现,所有警卫消失了,一道道铁门没上锁。

 

盲人们高声喊叫着冲向围栅,留在里边的一些被倒塌的墙壁压死,另一些则被踩成血肉模糊的肉泥,大火立时四处蔓延,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灰烬。


大门一扇扇敞开了,疯子们跑出精神病院。


 

但失明的人很难享有这种自由,没有人知道要往哪里走。记忆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只有医生的妻子知道,繁荣的人类世界成了一片肮脏的废墟。


或者说,就是个大型的精神病院。


 

废弃的火车、汽车,废弃的高楼大厦。


高架路上没有车辆轰鸣,只有没穿衣服的人在上面晃荡。


 

医生的妻子带着丈夫、日本人夫妇、小男孩、戴眼罩的老头、墨镜女郎,顺着大路走进了市区。

 

世界一片混乱,人行道长出的荒草,被雨水泡散的粪便,空壳一样的大楼,蚂蚁一样撞来撞去的人们。


这比人类未出现的世界混乱多了。


幸存的人要么绝望地躺在街上,要么盲目地摸来摸去。

 


死掉的人被野狗分食。



马斯洛需求理论得到了绝对的验证。人类只剩一个欲望:食物。



医生的妻子来到一座被抢空的超市,找到了隐藏在地下的仓库入口。


仓库货架上满满当当的食物



她吃掉一根香肠,然后把各种食物装了三大袋。



她拎着袋子,踩着满地垃圾磕磕绊绊往外走。


 

瞎了眼的人们鼻子已经很尖,闻出了肉味儿,他们扑上来,要抢走她手中的食物。



她被人群扑倒,拼死护住食物,就是一头凶猛的雌兽



电影里,这段戏安排医生也一起来了,在医生的帮助下,他们把一部分食物抢了回来。


小说里对这场争夺没有太多描写,但却写了另外一件事。


医生妻子离开超市仓库时,又把门关上了。她担心如果盲人们发现这个地下室入口,肯定会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


但更重要的是,别人进不去,她之后还能来取食物。


之后不久,众人把食物吃光了,她再次来取食物,这回带着丈夫一起。


超市却极其冷清,空无一人。地下室的门开着,熏人的腐臭味顺着楼梯传上来。


她忍着恶心往下走,看见漆黑的地下室里闪着一点微微的火光,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里不是没有人,是没有活人。


医生妻子带着他们找到了墨镜女孩家,但那里已经被楼下的老太婆占领,老太婆的食物是院子里的菜和鸡和兔子,鸡和兔子是吃生的。



医生妻子带着他们找到了日本人家,但那里已经被其他人住了,是个作家。


作家躲在他们家写作,用一只圆珠笔,摸着字迹一行行写。他问几人在隔离区是怎么生活的。


——先生是位作家,正如刚才所说,作家必须善用各种词汇,所以应当知道形容词对我们来说无济于事,如果一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最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作家应当相信,杀人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本身就令人毛骨悚然,无须再说什么毛骨悚然;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词汇太多了。


——我是说我们的感情太少了;或者是我们还有感情,但已经不再用词汇表达它。


最后,他们来到了医生家里。


很幸运,这房子没被人占领,离开时桌子上的橘子还在。



七个人终于回到了现代化住宅中,就像回归了人类文明的遗迹,一切完好,但没有水、也没有电。

 

他们换上干净衣服,找回做人的尊严。


医生妻子发现了剩余的食物,还发现冰箱里还有两桶饮用水,像发现了至宝。


他们倒水,喝水,像进行一项严肃的仪式。


她把大水瓶放在桌子上,转身去取杯子,家里最好的杯子,精致的水晶杯,然后一杯杯斟满,动作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


最后她说,千杯。


一只只盲手摸索着找到了各自的杯子,颤抖着举起手。


干杯,医生的妻子又说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失明的的日本人,突然间复明了,没有任何征兆,也毫无任何感觉。



满屋子人狂喜万分。


 

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希望——日本人是第一个失明的,那么,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依次复明。



医生的妻子,在失明症肆虐世界时唯一能看见的人,现在卸下了重担。


她不用带领盲人们开辟新生活了。她没有重整秩序的责任。


她已经能想象整座城市在呐喊:“我能看见了!



走到窗前,看看下边,看看满是垃圾的街道,看看又喊又唱的人们。


世界真的复明了。


然后她抬起头望望天空,看见天空一片白色。


现在轮到我了,她想。

 

 

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得她垂下眼帘。


但城市依然在那里,清清楚楚。



不管是电影,还是小说,你可能看着看着都会发现,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名字?


因为这是一则寓言。


就像开头我引用作者的话所讲,小说里每件事都可能真实发生,也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地方。


他们就是我们。我们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世界复明后,医生的妻子和丈夫讨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她说:


——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说吧。


——我想我们没有失明,我想我们现在是盲人;能看得见的盲人,能看但又看不见的盲人。


果你读了这里,可能会停一下,想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这个意思——当所眼前只有乳白色的海洋时,我们并未失明,因为那种情况下,人人都赤裸表现了肉体和灵魂。


但当我们看的见时,反而是盲人,因为虽然看得见,但看见的往往是文明秩序和这种秩序下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我们看不见,或者也不想看见。


小说里有一段我记忆深刻。


医生和妻子在街上遇见过有人演讲演讲者情绪激动,听众聚精会神——


他们正在那里宣扬有组织的伟大制度的基本原则,私有财产,自由兑换,市场,交易所,税率,利息,据为己有,没收,生产,分配,消费,供给,匮乏,富有,贫困,传播,镇压,违法,彩票,监狱,刑法典,民法典,公路法典,字典,电话簿,卖淫网络,军火工厂,武装力量,墓地,警察,走私,毒品,获准的非法交易,药物研究,赌博,治疗和葬礼的价格,公理,借贷,政党,选举,议会,政府,凸形思维,凹形思维,平面思维,垂直思维,倾斜思维,集中思维,分散思维,逃逸思维,声带切除,词汇死亡。


上面这一大堆,就是文明的秩序,失明让世界崩溃后,人们依然希望这些能够拯救自己。


在这场「失明症」的测试下,人性、道德、法律、官僚体系、国家机器,以上一切都不堪一击。


当焦急折磨着我们的时候,当肉体由于疼痛和痛苦不肯听从我们指挥的时候,就能看到我们自己渺小的兽性了。


如果环境让我们无法活得像个人,但至少我们可以努力活得不那么完全像动物。


萨拉马戈是位对批判社会毫不留情的小说家。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记者会上,他曾说:这个世界实际上已经一塌糊涂。


他还曾说,我们生活在把一部分人排斥在外的世界里,首当其冲的是老年人,然后是艾滋病患者。


我想这不是悲观,而是不安。

如果你读完了《失明症漫记》,或者看完了电影,可以琢磨一下小说扉页上的一句箴言:

如果你能看,就要看见。

如果你能看见,就要仔细观察。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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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Prom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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