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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狗启示:为了找狗,我闯进一个鬼楼狗肉馆,还顺手揍了个杀人犯 | 北洋夜行记112

老金和小伙伴 魔宙 2024-04-17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老金和助手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朱富贵。

每个城市都有「鬼楼」传说,在整理太爷爷东北笔记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沈阳。

沈阳铁西区有个地方叫艳粉街,这里有沈阳最有名的「鬼楼」。

沈阳鬼楼

据这座楼里的人说,这座楼里怪事频频,且都发生在晚上。

有人前一天睡觉在床上,第二天醒来却跑地上了;

还有人睡着睡着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楼道;

更有人睡醒了,发现自己在别人家了。

好多人都说,他们曾经亲耳听见楼梯里,有奇怪的小孩或者女人的声音。

我待的时间短,没时间去找到沈阳「鬼楼」的真相,但在太爷爷笔记里,我发现他也去过「鬼楼」,调查了一起离奇的案子。

巧的是,他去的「鬼楼」,离现在的沈阳「鬼楼」并不太远。

《北洋夜行记》是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37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们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鬼楼案
案发时间:1934年2月
记录时间:1934年3月
案发地点:南市场兑金路
故事整理:老猫

本地图原图出自昭和八年(1933年)《最新奉天市街附近地图》,图中红五星标注为案发地。

一     碎尸、小黑狗、怪土楼
二月六号清早,路边捡烟头的小孩,在南市场兑金路发现了一具残缺女尸。
死者是个白俄人,警察从墙缝钩出尸体时,半截大腿、手臂不见踪迹。胀气的腹部,像膨胀的紫色气球。
最诡异的还得说面部,眼睛直勾勾地凝视,嘴角被用力的向后拉,怎么也合不上。
“不到半月连着三起,死者男女都有,尸体散的各处都是。眼瞅过年上面催得紧,案子要能破,还是老价格。”
我一边回想警长唐礼说的案子,一边拆卤鸡架,熬些疙瘩汤,当做我和小黑狗的晚饭。
卤鸡架,下酒啥的都不错
这个案子警察局也很重视,查出东西再卖给报社,应该也能有个好价格。
我在隅田町开了事务所,门脸不大,专门接一些记者侦探的活儿。
开张那天,小黑就出现了。
小黑是一只野狗,毛色和我在北京养的猫乌白相似,全身都是黑的,只有额头一撮白,喜欢躺地打滚。
但它有个习惯,从不过夜,每天饭点出现,吃完玩会就走,来去自由。
我图个解闷,事情也多,也不多管它。
收拾饭碗时,我在碗底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细一看是白色的茬,挂着黑血。
这是半截手掌骨。
我把这块东西装起来,出门搜索小黑在事务所外的临时窝棚。
在一个草甸子下找到一截骨头,灰白色,应该是被斩断的腿胫骨。
唐礼说的案子里,警察找到的尸体,都是被人砍碎的尸块,跟小黑叼来的东西很像。
傍晚小黑吃完饭就走,我出来跟着它,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头绪。
天气阴沉,黑云聚在头顶,迟迟不下雪,也没有散开的迹象。
小黑走走停停,并不太急,我跟他跑到南市场,又穿过十纬路,看它摇着尾巴跑进一栋土楼。
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土楼,但显然上面两层是不同时间后盖上去的。
土楼掩着两扇黑木门,从门缝往里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着。
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突然听见里面吱嗷一声,是狗发出的声音。
我立刻想到:小黑出事了。

二     狗肉馆、鬼头人
一进门,我就知道这地儿不简单。
楼里几乎没有光线,只能摸着墙往里挪,楼里一股霉味,还有一点血腥味。
有一个房间明显有声响,我循着声音过去,门口挂着牌儿,凭着微弱的光,看清上面写着老朴狗肉铺。
我轻轻推开门,里面是个厨房,地上血水横流,房梁上挂着几条扒了皮的狗,黄色,正在风干。
有个大胖子穿着围裙,叼着烟卷,坐在一个木墩子上,脚下踩着一只昏迷的黑狗,手上拿着尖刀。
屋里光线暗,只看体型像极小黑。
我喊了一句,一脚把胖子踢倒,没想到屋里还有一个男的,一把把我搂住。
胖子这时也起来,骂了一句娘,拽住我的衣服,一拳头招呼过来。
我挣开束缚,正要闪身,就听到一点声响,是铁器敲打地面的声音,胖子听到声音,就收了手。
门外走近一个精瘦的老汉,个不高,拄着个拐棍,拐棍最下面嵌着一个铁锭子。
胖子正想说话,被老头抬手止住,自我介绍叫老王三。
“最近不静板,看老弟像个文化人,有啥误会摊开来说。”
话是好话,但有几个人已起身,围在我身后,随时可能下黑手。
我说,大哥,不是来找事儿的,我养的狗跑进楼来,以为让他们下了锅。
老王三乐了,就为一条狗的事儿,好说。
他让胖子把地上的黑狗提溜过来,让我辨认,一眼就看出不是小黑,又看到一旁地上摞的铜牌子,捡起来挨个看,都没找见。
传闻奉天频频丢狗,不光野狗,好多给狗上税的人家也丢,看来都是在这送了命。
图为民国时期的铜犬牌。伪满时期东北收杂税,老百姓养狗,狗带铜牌子,官厅售卖,每个价洋三角。养的鸡鸭鹅也要上税。
“这世道人都吃不上饭,狗过得比人还好,不合规矩。”
老王三解释偷杀狗的合理性,我的小黑不在,我现在插不上手,只能出去再说。
我给老王三和胖子道歉,把身上的大前门分给他们,只有老王三接了一根,其他人没人接。
大前门香烟,民国时期北京、东北地区常见的香烟。
胖子小声嘀咕了几句,应该是骂人的话,然后提溜走黑狗,坐回木墩上,当我面儿划开黑狗的肚子,抽出内脏来,其他人也散开了。
我转过身要走,老王三亲自要送我出门。
“既然老弟的狗不在这,就赶紧走吧。这楼一到深夜就闹鬼,缺胳膊断腿的事儿常有,下回可就没人救你。”
老王三的话看着是提醒,其实是警告,或者威胁。
这些年我收到的威胁可太多了,这几句话可吓不了我。
走廊静的出奇,光线比进来时更暗,门旁灯罩像地球仪一样发出骨碌转的声响。
我在楼里转了一圈,每户挨得紧密。楼像回形,但里面又多个口。二层是后加盖的,不同于以往的“重儿阶”房,楼上高的很也坚固。

上二层的楼梯在走廊尽头。走到拐角处我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离最近的一扇门后站了个男人。
对方不躲,露出半个身子,梳着齐耳短发,手里拎着一根冒红尖儿的炉钩子,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加快脚步,踏上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楼层很低,我得稍微低点头才不至于磕到。
走廊里堆满了杂物,我好几次差点栽倒,我隐约听到身后轻轻地呼吸声,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我保持步调,假装扶眼睛,刚从兜里掏出的小镜往后照,看到一个黑影闪过。
我掉头去追,刚跑几步,地上噼里啪啦响起来,吓我一哆嗦,险些从楼道摔下去。
我停下捡起一看是摔炮,这种摔炮威力不小,报上说引发过好几次惨剧。
摔炮又叫砂炮,不需点燃,手捻脚踩或随和一摔均可发出清脆“劈叭”声响。1934年新年前,奉天鞭炮弛禁,买卖鞭炮者甚多,因摔炮受伤者大有人在。
自打进了这个楼,怪事就不断,显然有人想赶我出去。
这也说明,我来对了,这里面确实有古怪,很可能就跟碎尸案有关。
我追向黑影逃走的方向,追到一个门口,黑影不见了,门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推开门,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一个男人浑身赤裸,像猪一样被绑了四肢,倒挂在屋的正中央。
这人长了张国字脸,满脸血污,嘴被布堵住,猛烈抽搐,显然是有话想说。
我扯掉他嘴上的布条,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快救我,那……那人要回来了。”
我问是谁要回来了。
“鬼头人。”
正说着,走廊里传来有节奏的、金属划墙发出嘶嘶的骇人声。
我解开绳子,人砰得摔倒地上,那人着地就冲出房间,我跟着出去,没等拐弯,就听到他一声惨叫,掉头冲我撞了过来。
他推我往后退,这边不行,那边那边,一个跨步从我旁边迈过。
这时,身后传来一股腥臊味儿,耳边有湿漉漉的热气喷来。
一刀劈下,我闪过,一个侧踢蹬在他手上。
拉开距离,我勉强看清,对面是个穿斗篷的人,脸上戴着鬼脸面具。
他再次挥刀,我闪身躲开,跑了几步,拉开距离,顺势握住鬼脸人的手腕,把他从背上翻过去。
鬼脸人摔在地上,没有动静,我要去掀他的面具,却发现身后又有人袭来。
顾不上这人,我起身就跑,没跑几步,黑暗中小腹砰得一声,撞到一块伸出的栏杆上,我脑子直接就懵了。
只感觉有只手拽着我,七拐八拐,穿过一个矮小的隧道,总算甩掉了后面的人。
等我缓过点劲儿,扭头看向拉我的人,正是我救下的那个男人。
“谢了兄弟,不是你拉我,我今天得栽这里了。”
男人一愣,反应了一会说:“你别吓我啊,不是你拉的我吗?”
我这才意识到被拉着的手有点不对劲,黏黏糊糊,一看全是血。他的手也一样。
“我的妈呀,这是遇到啥妖魔鬼怪了?”
外面又有声音传来,我做了个别出声的动作,把他推到一间没上锁的屋子,扯过桌子抵门。
我俩靠在门上,听见那些人在逐间房子搜查,这么紧急的时候,我发现那哥们已经躺在地上,晕过去了。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扔下他的时候,棚顶往下掉碎渣,两块挪来,接着放出一条被单。
“快上来”。
床单把地上的人缠住,我先爬上去,上面居然有个半米高的夹层,夹层里有一个人影。
顾不上其他,我先扽着床单,把下面的人拽上来,跟着人影往前爬。
带路的人用黑布裹得严实,看得出身形瘦小,一路上我跟他讲话,他都不理我。
下了爬梯,又走了一段路,他把我俩带到一处洞口,总算逃出生天。
我感谢他救命,从身上摸出一个带手电的钢笔塞给他。
民国时期的手电钢笔
洞外就是马路,我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是自卫团巡逻,为了免去盘问的麻烦,待他们走远,我才钻出去,对方帮我把晕了的这哥们往外推。
他趴在洞口说,赶紧走,快点。
我又听到铁器敲击地面的声音。

三  记者、警察局、鬼孩子

我带着这晕倒的哥们,先来到医大附属医院,接诊的医生检查了一下情况,说没啥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图为满洲医科大学附属病院。1911年日本关东都督府开始筹建南满医学堂,1922年升格为满洲医科大学,是当时东北地区规模最大、学术、医疗水平最高的学校。
直到晚上,这哥们总算是醒了。
对方见我一怔,旋即想起昨晚过命的“交情”,一会胸口划十字,一会五体朝上跪拜各路神仙。
这一幕让进来换药的护士撞了正着,他脸一红,终于冷静下来。
我说你信的还挺杂。
他说要不是平时信得多,也遇不上我这“天降神兵”。
他叫丁汉,四十出头,一聊才知道,他跟我同行,平日写写东西。
都传楼里闹鬼,有人失踪,丁汉来找素材。没想到,差点成了刀下魂。
我问他查到这楼里什么东西?
丁汉说他进去就让人打晕了,啥都不记得,就记得好几个带个鬼头面具的人。
“那人衣服血呼啦碴的,吓人的很。”
我想问有没有其他东西。他想了想,又摇头,说记不清了。
我去了趟警察局,警察局关着门,我正好看到有个警察进出,问他唐礼在不在。
伪满洲国建立后,在日本的控制下重建体系,在新京设置警务司,统括伪满洲国内全体警察。并在各省设置警务厅,奉天市、哈尔滨为警察局。警察着装冬季多为黑色。
那人看了我一会,自己先进去,一会唐礼出来了,说你咋来了,外面冷,赶紧进来。
唐礼把我引到一个大屋子,掀开棉门帘,一股热水汽把我眼镜打花,啥也看不清了。
屋里还有几个人,穿着便服,桌子上放的肉片和蔬菜,还有几个瓷瓶烧刀子,原来正在涮锅子。
民国时期的吃火锅的人
“天太冷了,哥几个挺辛苦,就在这儿喝点儿,你来一块吃点。”
我说算了,还有事情,下回的,然后跟他打听那个小楼的事儿。
“你咋去哪里了?”
唐礼说这个楼特他妈邪门,周围的人都传说里面有鬼。
有一回警察局安排人去里面巡逻,进去的几个人都在里面撞鬼了,差点就没回来。
自那次以后,就没人再愿意进去。
“好在那里的人也不出来闹事,大家互不打扰,各过各的。”
听说我在里面查碎尸案,唐礼迟疑了一会,劝我别冲动。
“老金,不行也就算了,这事我有办法摆平。”
离开警察局,我先回了趟事务所,洗了个热水澡,睡了一觉。
起床后给戴戴回了封信,吃了碗热汤面,换了身便捷的衣服,揣上的我掌心雷,再次来到十纬路口。
我找到上次逃出来的墙洞,往楼里钻,夹层里面岔路还不少,幸好昨晚做了标记,要不准得转向。
沿途爬了半截洞口被封死,我往回退,又发现了一个岔口,有个黑影冲我奔来,是小黑。
我搂住它盘了盘,小黑走向岔口,我跟着进去,又进了一个窄道,上了几个台阶,竟到了楼顶。
楼顶上还有另一只黄狗,小黑正跟它腻在一起。
我这才意识到,小黑来这座楼,可能是见女朋友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顺着声音,我看见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孩。
小孩穿靰鞡鞋,身上的夹袄都是补丁,手上拿着个线转子,上面拴着一张纸。
靰鞡鞋(乌拉鞋),东北地区一种垫有靰鞡草的皮制防寒鞋。
我朝小孩走去,他捡起纸片挡住脸,钻进窄道,重回黑暗里。
我跟着进去,发现小孩并没走远,像是有意等我。
我看到他手臂渗着血,以为他摔着了,走过去,拿出戴戴送我的手帕帮他擦血。
他想挣扎,被我按住。我揭过他手上的纸片,看到对方牙床、嘴唇全是血。
一头浅棕发下有双蓝眼睛,脸色苍白,是个白俄人。
“别擦了,我这是病,擦不干净的。”
小孩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有些害羞。我问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小孩有个汉人名字,叫田真,他说他打出生时就在这,但是身上有个怪病,一照阳光身上就起泡。
“这里从一层变到三层,我都在楼里,一步也没出去过。”
我问田真,昨晚楼里那些鬼头人是干什么的,他摇头不答话。
又问他楼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他依旧不说,只低头摆弄手里的线轴。
我再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田真犹豫半天,说他想让我帮他个忙。我问什么忙。
“我妈走丢好几天了,我想让你帮帮我,把她找回来。”
我说你妈妈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没有一丝折痕。那时他还小,乖巧地坐在白俄女人的怀里。
我认真看了半天,把女人的模样记好,又把照片递还给他。
“我妈背上有个圆形胎记,其他的...其他记不太清了。”
我答应田真,出去就到报上打广告,帮他把妈妈找回来,田真很高兴,嘻嘻笑个不停。
然而我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唐礼发现的尸体,可能就是田真的妈妈,因为两人有一样的胎记。
为了表示对我的感谢,田真带我爬了条新夹道,黑暗中有光线投射。
我俩在夹道里游动,每经过一户人家时,田真有意放缓了速度。
光孔下,有十多人挤躺在几平的逼仄小屋中,一张木椅都是栖身之所。
也有女孩哀求男人宽限时日,好凑齐“身份”款,男人把她拽到床上关了灯。

田真说他知道这座楼的一切,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楼里的人也知道他存在,但不知道他是谁。
“他们叫我鬼孩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四     缝穷妇  、裸踊舞、吃狗肉的人
离开大楼,我去警署找唐礼,想看看那个白俄女人的尸体,赶上他不在。
我去了趟小桥南那边,是田真给的地址。
地方有些隐蔽,我在附近兜了两圈也没发现白俄人的踪影。
见道旁有缝穷妇,坐在小凳上缝缝补补,我走过去打听。
对方以为我要缝衣服,掀开面前的筐,露出针头线脑和各色洗净的旧布让我选。
缝穷妇,专门为穷人缝补衣裳的贫苦妇人,俗称缝穷。专门兜揽贩夫走卒,单身汉的生意。缝穷生活十分清苦,多是家中男人贫病,无法维持生计,要不就是寡妇生活无着,养家糊口。
得了消息,付了钱,来到一红门小平房前,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应。
见我未穿警服,长得还算周正,敞了门让我里边请。
越过幕布,4个白俄女人正光着上身站在屋中央,穿着包臀短裤跳艳舞。
看到有人来,台上的姑娘们跳的更起劲了,我赶紧扭过头,周围吹口哨、连连叫好的人不在少数。
这种舞叫裸踊舞,虽然是日本的舞种,结合了波波娃后,过于暴露不为日本当局所接受。
日本人接手奉天后,甚至颁布了法令禁止这舞种的经营,但架不住大家爱看,只能转入地下偷偷演。
台周围拴了一圈绳子,就是以防有人突击检查好扯下来遮现场的。

有个白俄女人拿一张酒单凑过来,我接过一看,上面的价格还挺贵,没想到还卖香槟,一瓶在5-10银元不等。
我把她叫到旁边,从兜里掏出两块钱给她,又递给她一张田真妈妈的速写,跟她打听。
对方说她之前是在这干过,后来听说得了新营生,已经有一阵没来了。
她点上一根金色蝙蝠牌卷烟,挑眉看我,老相好跑了啊,换个人不就完了。整个人往我身上倒。
“金色蝙蝠”牌卷烟,自1906年发售,香烟没有过滤器。
我及时扶住,和她保持距离。
临走时,她追出来,“嘿,我们这还有姐妹失踪,那散客胖得很,有个特殊癖好,后脖有道长疤,干那事之前必须要吃狗肉。”
我立刻想,起在狗肉铺的胖子。

五    风筝  、人油灯、自卫团
回楼前,我在街边买了个风筝,自打我上次看到他手上的线转子,我就知道他喜欢这个东西。
民国时期的风筝
田真看到风筝的时候,眼光只亮了一瞬间,紧接着又紧张起来。
“金叔,有人死了。”
他小脸煞白,整个人都在抖。我把风筝塞到一旁废报纸下,牵着他的手让他带路。
走到二楼方柱那,田真指着斜对面的房间,说什么也不往前去。
我让他原地等我,推开门,看到狗肉馆里的胖子,赤裸地躺在地面上,一根点燃的灯芯插在他的肚脐正中,烧得正旺。
屋里四周立了好多人形陶俑,有几个摔在地上,露出里面骨架残骸,没一具全尸,每个缺失的部位都不同。
一个挂着残肉的人头,脸上的表情还没散,眼睛向上翻白,嘴巴没闭。
我掐灭了他肚脐上的灯芯,把他翻了个个,后脖的刀疤一直到腰部,上面被刺青盖住。
致命伤来自心脏上的枪伤。我环顾了一圈,在右边墙角桌子下找到了一枚8毫米的弹壳,可能来自南部十四。
南部十四手枪, 仿制德国鲁格P08手枪,使用的是8毫米子弹,在近距离上杀伤威力比较可观。
桌面上放着些报纸碎片,全都和近期死亡的信息有关,抽屉里躺着一些饰品,应该是死者身上的东西。
种种来看,胖子就是杀人凶手无疑。
问题是,他是怎么死的?
这时,外面出来急促的敲击房柱声,我应声出门,田真已不见了踪影。
楼梯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想下去已经来不及。
我钻到之前的房柱里,听到外面有人挨家挨户砸门,让屋里的人出来站好,接受检查。
我从门缝往外看,自卫团的人穿着灰色棉夹袄,袖子上缝着自卫团的臂章。
他们把整个右侧一趟的房间翻个底掉,没一会便捆了7、8个人,编成一排,推搡着要往楼下赶。
图为自卫团臂章。伪满本溪县伪满时期,实行保甲连坐制,一人犯罪,株连全甲。为加强管制,组成自卫团,日常辅助警察缉捕盗贼、清查户口、查禁烟赌、执行连坐等,专管地方治安。
队伍里有人叫嚷着,我们这可没什么抗联,你们冤枉好人。自卫团的人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旁边有个女人哭着将一把碎钱塞到扬巴掌的人手中,求他别打。
对方嫌钱太碎,但不妨碍他往兜里揣,顺便在女人身上拧了一把。
又冲前面的人喊,还有你们几个,没钱的赶紧让人凑,一人两个满洲币。
伪满时期满洲币
“要是没钱,就趁早把人供出来,提供消息就能放。”
眼见他们下楼,我看见领头的是个戴毛皮毡帽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跟我一起逃跑的丁汉。
东北护耳加绒的毛皮毡帽
丁汉的后面,跪着一个老王三,像是在求什么,丁汉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老王三喊了几个人,上楼直接走进胖子死的地方,让人把胖子抬走。
发现我在场,老王三有点吃惊,但什么也没说,带着人继续干活。
我说狗肉店的胖子死了,老王三没吭声。
我说这个胖子是杀人犯,老王三还是没吭声。
半天后,他摇摇头,往屋里进。
“完了啊,一切都完了。”
我彻底懵了,钻洞上顶楼去找田真,问问他到底啥情况。
田真蒙着黑布很警觉地注视周围,见是我,才放松了,但后背还是绷得很紧。
我把风筝递给他,过了半天他才伸手来接,认真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把风筝抱在怀里。
我跟他说,风筝被踩脏了,等我过两天再去给他买个新的。
田真摇摇头,“谢谢金叔,这个已经是最好看的风筝了。”
我和他约定好,等哪天晚上晴,我陪他一起在楼上放风筝。
我问他,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真说,人人都说这个楼里闹鬼,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他,而是胖子,他的名字叫大海。
“因为大海杀人,杀很多人。”
楼里的人都知道大海杀人,但他只杀外面的人,所以楼里的人没有声张这事的,不但不声张,还在保护大海。
“只有大海能保护这里,他在这里,外面的人才怕这里,才不敢进来。”
直到自卫团和丁汉出现。
老王三和大海都意识到,丁汉是对这个地方最大的威胁,于是把丁汉抓来,想杀掉。
没想到让我和田真救了,丁汉能杀大海,也走的是田真送我们的那条路,才瞒过了楼里的人。
也就是说,他那会并没有真晕过去,是装出来的。
“金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天上星光点点,田真转头看向我,眼里全是泪水。

六   复仇、大爆炸
我打听到,丁汉并不是什么记者,而是自卫团的一个队长,而且他几次向上面申请,拆除那座小楼。
可能上面也嫌麻烦,丁汉的要求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丁汉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小楼,为了找到答案,我把自己裹严实,盯了他好几天。
两天后的半夜,丁汉出了门,来到小楼前,还从那个通道爬进去,我跟在后面,尽量不弄出动静。
丁汉来到一个房间里,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蹲在他正上方的夹道,用力一剁,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把手伸到腰侧,想去取枪,我膝盖抵在他后腰,用力去夺,把枪踢到一边。
丁汉弓起背,右手从包里摸出一把短刀,扭身朝我扎过来。
这时田真从上面爬下来,帮我按住丁汉双脚,我俩把他绑在一边,去看刚刚他往袋子里放的东西。
里面全是面粉,我用刀在里面戳到一硬物,用手电一照,是个肥皂大小的定时火药装置。
丁汉半夜来这里,是想炸掉这座楼。
我一把揪掉装置上的线头,问他为什么总要跟这座楼过不去,丁汉很愤怒。
“如果你被人杀了母亲,你会什么都不干吗?”
原来半年前,丁汉的母亲出门买菜,结果就没再回来,丁汉带着人满城找人,最后只找到了一只胳膊。
“我母亲拇指上有一只扳指,那个狗日的死猪,把我母亲手指头全剁了。”
丁汉找过警察局,甚至都查到了这个楼,但是警察局怕招麻烦,嫌晦气,什么都不做。
“我不嫌晦气,也不嫌麻烦,我只要这里的人全都死。”
我说杀你母亲的只有大海一个人,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害死。
“没有这些包庇他,他能逍遥法外吗,所有人都得死。”
丁汉哈哈大笑说,虽然我把这个拆掉了,但楼上还有十几个,而且都要爆炸了。
我问他有多少炸弹,都在哪里。
丁汉哈哈一笑,说,来不及了。
“金木,你曾救过我一命,虽然你坏我的事,但我还是要还你一命,再10分钟这里就炸了,赶紧跑吧。”
我看向田真,他已经跑出门,挨家挨户敲门。
我跟着出来,一边喊,一边敲门,把所有人往出赶。但楼里的人都很谨慎,畏惧黑夜开门。
我在二层一路砸过去,砸了两个来回。在走廊里大吼,这楼还有10分钟就要炸了,让他们赶紧跑,只有少数人被吵醒,将信将疑的往外走。
刚下一楼,已经有地方开始爆炸。面粉的颗粒散在空中,火势蹿的非常迅猛,楼里哭喊声响成一片。
大家互相敲门,有些屋子里的人彼此搀扶着往外跑。
我又扫了一遍楼,已经尽了全力。下楼已来不及,跑到窗边,扯过床单破布系在一起,甩出窗外往下顺。
下到一半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扥我的布,我抬头看去,是田真。
我冲他喊,你快下来,我能接住你。
他把身子努力往外探,冲我挥挥手,说:
“金叔,谢谢你,我这幅样子出不去的。照片我塞你口袋了,如果你找到我妈了,告诉她,别担心我,我很好。”
我想上去已来不及,楼里再次爆炸,床单断裂,我从楼上摔下。
大地是柔软的,我躺在地上,看看到楼里有束白光,正照着我。

尾声

再醒来时,我已在医院,床头台灯亮着,唐礼守在一旁瞌睡着。
我摇醒唐礼,问他那场大火,问他有没有叫田真的男孩。
他摇摇头,对那些人的去向一无所知。他说救火的人是根据光线发现我的,要不然这寒冬腊月的,我得被冻死。
他去喊大夫,我望着棚顶出神,我曾送过田真一只带电筒的钢笔,没来得及教他学会写字,但却救了我的命。
后来我找到老王三,他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用照片跟他打听田真母亲的消息。
老王三长叹一口气,笃定地说,死掉那个白俄女人不是田真的母亲。
我问他为什么知道。
老王三说,田真的母亲原来确实住在楼里,但已经走了七八年了。
田真一直没有接受被母亲抛弃的事实,还在日复一日寻找母亲,等待她能回来。
正月十五,我出了院,难得的好天气。
我重新买了个风筝,带上小黑、小黄,站在了已经烧毁的,焦黑的土地上。
我把风筝散开,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跑,答应田真的事儿,如今只能由我一人来做。
风筝在高空飘荡,直到手里的线转子只剩了线根,线蹦得笔直,我才停下。
我抬头看了好一会,田真说的没错,风筝确实自由。我从兜里掏出小刀,把线割断。
在北京,放风筝也叫放郁,家里人有病有灾时,会故意让风筝断线,希望它把病根子带走。
小黑小黄想去追,让我唤了回来。我蹲在地上,把它们搂在怀里,看着风筝在空中兜了几圈,逐渐变成小点。
我希望它飞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文/老猫
编辑/朱富贵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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