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拍《舌尖上的澳门》,什么会榜上有名?
猪扒包,葡式蛋挞,水蟹粥。
还有一样……
说出来心里难免要打一下咯噔。
又香又大的叉烧包。
口感滑软,鲜香不腻,吃得人不停吮手指。
经典美食,和经典三级片深度捆绑。
这一锁就是27年。
你肯定猜到,今天Sir要说的是——但能够像《人肉叉烧包》这样让人挥之不去的,实在不多。饰演变态凶手的黄秋生凭借逼真的表演,获得第13届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成为第一个,凭三级片拿影帝的演员。当年在香港,《人肉叉烧包》票房大爆,庆功宴开了两回,老板给剧组每人发了一个足金打造的叉烧包。
另一边,可害惨了港澳两地叉烧包,电影热映期间销量瞬间扑街……但如果今天,我们还在重复《人肉叉烧包》如何变态,如何恶心。他还故意缩下巴,让脸和脖子仿佛连在一起(要知道没下巴可是鬼的特征)。这让人看一眼就发噩梦的脸,就是黄秋生的“影帝理由”。比如那副镜框超大的眼镜,锃亮的光头我就不说了……再看一把刀。有人来应聘做“斩料”师父,黄秋生就要求他当面剁两下。当镜头往前推,当黄秋生整张脸逐渐占据屏幕,磨刀霍霍的他,迅速能带观众进入杀人犯的主观世界。总之,黄秋生这一套“角色系统”大获成功,评委和观众都纷纷表达了满(想)意(吐)。据黄秋生自己说,电影上映后走在路上,都会有女生骂他“变态”。
所以你看电影,全片都充斥着一种黄秋生的莫名愤怒……说不定根本不是装的。就是这种愤怒,反而无心插柳,表现出了一种电影想表达的底层变态与压抑。但《人肉叉烧包》的惊悚,正在于它试图打破禁忌,让文明人重新回到“野蛮状态”。
黄志恒被警方抓去拷问,警察一边吃着叉烧包,一边严刑拷打。老黄杀人做包子是野蛮,但这帮警察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多对得起文明制度。
对报案信置之不理,对嫌疑人刑讯逼供,推卸责任,各种渎职。要说透《人肉叉烧包》的那股邪性,就不得不提到导演邱礼涛。
哪怕在向主旋律接近的内地合拍片中,他也绝不打算乖乖就范。解不开炸药,“英雄”也要丢下自己的同事,抽身逃跑。富豪悬赏一个亿猎杀头号毒枭,代表法治的警察,要掉头来24小时保障毒枭的安全。
始终在坚守法律底线的警察,那一刻,口嫌体正直地把枪口从富豪转移到毒枭身上……
年轻时,被诬陷贩毒,被最好的兄弟不分青红皂白砍去手指。
到后来,黑社会的兄弟洗白成了商人,当上禁毒大使;警察口口声声说法治社会,仿佛到处都是美好和阳光。
《扫毒2》毒枭与富豪一齐毙命,警察心态崩塌,此时镜头从撞得稀巴烂的地铁站拉出,是一派毫不知情的太平景象。
就算正邪分明的警匪片,邱礼涛也保持着他比别的导演多一度的怀疑——
这种人间失衡,天地无伦的情景,在主流商业片中,只能腹诽。
因为母亲不耐烦地把女儿赶下楼,所以女儿看到了楼下的争执。
就轻松让被抓住命根的母亲,乖乖找来钢丝,帮自己绑好了全家人!
虽然我们现在一联想到《人肉叉烧包》,就会浮现出黄秋生磨刀霍霍的画面。但片中黄志恒一开始杀人,用的不是刀,而是用碎玻璃瓶——这说明他杀人并没有计划,只是一时动气,就抄起最近手边的工具,凶器都顾不上挑选。
但下一秒,黄志恒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格,很快拒绝了这种自我否定和懊悔。
等全部的怒火发泄完后,他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四个女儿要解决。
手法单一,没有感情,就像平时在叉烧店重复的劳作……
不管是给了她们生命的父母,还是夺走她们生命的凶手。
如果说在《人肉叉烧包》里,黄秋生饰演的是恶贯满盈的“兽”。前作的黄志恒很强悍,从不屈服于任何人,如果要他在屈服和死之间选,他选死。但后作的阿鸡就不同,他的极端兽性是被逼无奈,是弱者的反抗。身为社会底层的屌丝,他从香港逃到南非,被当地白人各种歧视。同胞老板只会剥削,毫不照应,还会因为白人的需求,罔顾同胞的利益。他的反抗,不像黄志恒的睚眦必报,而是被逼到生存的最后底线。所以,阿鸡是歧视链最底端吗?
也不算啦……
电影中,唯一可以给阿鸡凌辱的“弱者”,是一具黑人尸体。
阿鸡只能“欺负”黑人,还跟死去的黑人发生了关系。
终于,病毒附体。
此时,影片的反转出现了,感染病毒的阿鸡,反而在某种程度成了“强者”。
无产者要翻身,砸烂一切了。
以前,别人欺负阿鸡,阿鸡欺负黑人,黑人又“欺负”鸡。
现在,秩序开始倒转。
阿鸡用黑人杀鸡的方法,弄断了老板的脖子。
以前,阿鸡反抗的方式,很阿Q,很精神胜利法——
朝茶壶里口水。
现在,看起来弱鸡的口水,成了最具杀伤了的生化武器。
遇人杀人,遇佛杀佛。
口水一喷,无人敢近前一部。
等到最后,阿鸡在香港的街头奔走,割破身体,喷洒血液,进入到一种癫狂的境界。
什么是报复社会?
现在每当一起报复社会的案件出现后,我们会说: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不去找得罪你的人,而要挥刀向更弱者?
事实上,这种“一报还一报”仍然是我们对于秩序的期待。
是我们的道理。
而报复社会者,要的恰恰是反道理。
他们期待的是颠覆秩序。
因为对于流氓无产者而言,在秩序中,他们是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当社会失序时,他们才成了最有存在感的人。
就像阿鸡。
如果没有病毒,没有大混乱,那些警察,那繁华忙碌的上流社会,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重视和敬畏他?
当所有人都谴责阿鸡,骂他传播病毒时。
他反驳: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造出来的
伊波拉是天上制造来的
确实,谁说得清暴力的起源。
暴力是一环环传递的,不仅在强者间传递,因为有些受害者,也能进化为“加害者”。
要说邱礼涛电影最大的邪性。
那就是不讲道理,不要公平,也不伸张正义。
当我们对不合理的剧情嗤之以鼻的时候。
邱礼涛却反问——
这个世界本身,又合理吗?
如果不是,那么不合理的电影,是否恰恰才说出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