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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了又删,改了又改,这国片能上不容易

毒Sir Sir电影 2021-04-12
多次撤档、定档,它终于来了。

开分8.4,目前回落到7.5,仍是4月最高分国片。
别的不说。
这些群戏——
周迅演剽悍大妈、窦靖童未婚先孕、春夏手撕原配、大鹏泡同组女主角……是不是想想都刺激。


不卖关子了,好戏马上开始——


第十一回


陈建斌导演的第二部作品。

处女作《一个勺子》,在金马上曾经获最佳新导演、最佳男主角奖。(还有一座是《军中乐园》的最佳男配角)


《第十一回》。

公映前已经入围北京国际电影节天坛奖主竞赛单元,其中的主演窦靖童获最佳女配角。

尽管这样,陈建斌对自己的这部作品似乎“不太乐观”。

“感觉好像人们不需要我这么复杂的电影和故事.....”


复杂?

的确是今年国产片里信息量最大的。

但我们已经不需要了吗?

《第十一回》要召回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的遗忘。


01

市话剧团舞台上,一个新节目的排练正如火如荼。

《刹车杀人》,改编自一起拖拉机杀人案。

三十年前,一个叫马福礼的男人,用刹车失灵的拖拉机,轧死了妻子和妻子的情人。

一起盖棺定论的案件。

台上,演员情绪正浓。

台下,一个声音打断了排练。

“停!”

马福礼(陈建斌 饰),西街卖早点的,他说:

“那个人演的就是我。”


指着台上的“杀人犯”。

可他像吗?

耸着肩,胡子拉碴,说话动作唯唯诺诺,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窝囊。

家有一位悍妻,家里事全听老婆的。


有一个叛逆的女儿,对他张口闭口就是杀人犯。


更别说,谁都知道,曾经有个妻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

这么一个窝囊废,是杀人犯?

据他说,不是。

他这次来,就是想“翻案”的。

那起案子,不是故意杀人,而是意外致死,拖拉机刹车失灵,滑档轧死了两人。

可是他又确确实实坐了15年牢。

马福礼的说法是,人是意外碾死的,但他下车一看,两人在车底下把裤子都脱了!

头上绿油油的马福礼,把心一横,对警察说:人是我杀的。

丢了命也不能丢面子。

这是当年马福礼的想法。

15年过去,他再婚了,家里准备要迎来一个孩子,“杀人犯”这顶帽子,他万万不能再戴下去了。

谁想到,话剧团偏偏在这个时候排了这么一出戏,公演后,他杀人犯的名声不是更加坐实了吗?

马福礼这趟闯进话剧团,就一个要求——

改戏。


改,不难。

大不了按马福礼的说法来演。

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要改戏的,可不止马福礼一个。


02

《第十一回》隐喻体系是丰富。

最浅一层是谐音梗。
 
大多数影迷都能一秒get到。

比如导演胡昆汀(昆汀),演员贾梅怡(“梅姨”梅丽尔·斯特里普),导演的妻子甄曼玉(张曼玉),剧院保安苟也武(北野武)。

有经典致敬。

比如崔健的《一块红布》;《恋爱的犀牛》。


△ 上:《第十一回》 下:《恋爱的犀牛》

还有多重互为镜像的真假命题。

话剧团里,姓郑的副团长和姓傅的正团长。

马福礼寻求帮助时,一头是撺掇他行动起来、捍卫真相的白律师,一头是让他忘记过去、放下执念的神棍屁哥。


马福礼家里的镜子,照出人的两面。

对称坐着的金彩琳和女儿金多多,一个扮孕妇,一个真怀孕。


在陈建斌的镜头下。

这个世界在不断分裂出不同版本。

我们如何在纷繁的赝品中,辨别出“真”呢?

或者说,是谁劫持了“真”?

小小的一出《刹车杀人》话剧。

就已经遭到了三股力量的控制。

马福礼闯进排练现场,以当事人,以历史亲历者的身份,要求故事符合他的叙述。


他代表“现实”

听“现实”的,改剧本吧。

没多久,屁哥,当年死者之一李建设的弟弟,他也不同意话剧把他哥哥表现成搞破鞋的流氓。

他对团长说,咱们这个剧改得好的话,我可以往团里赞助20万。


他代表“资本”

那听“资本”的,再改改剧本。

等到话剧正式彩排,领导到团里指导工作,看完表演大为光火:“一个农村妇女,全身扒光,说自己欲火燃烧,像话吗?”。

对团长说——

你们这个戏的价值导向非常危险


这,代表“官方”

那是不是又要改剧本呢?废话。

看到了吗,什么是真实,真实就是被大家争来抢去,最后踩到脚底下,再也没人去辨认的东西。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被高高举起的,“真实”的替代品——

“正确”上面了。

《第十一回》本身也遭遇了电影中一样的事,假作真时真亦假,打破喜剧与现实的分隔。

原本春夏的台词:你是个灵魂强奸犯。

上映时改成了“乌龟王八蛋”。


强奸了我的自我。

变成“侮辱了自我”。

强奸我。

变成“内什么”我。


你看的时候,难免会觉得费解,原本的冲击力减弱,但这就是黑色幽默本身。


03

陈建斌的《一个勺子》里,总在这些问题里打转:

“勺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勺子”、拉条子,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拉条子和《第十一回》里的马福礼一样,都是执拗、一根筋的老实人。

他们都在试图去找到一个真相——

什么是自我?

自我是什么?

里面几乎每一个人,都是“××B”,真正的“××A”都不见了。

他们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马福礼,宁愿坐牢15年,宁愿背上杀人犯这个恶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老婆“戴了绿帽”。

虽然吧,他一直想要为自己洗清罪名。

但他却从来没想过也没追查过,到底为什么自己的妻子要“搞破鞋”?

这人还没什么主见,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吧,但别人说什么,他就只能回答:

“就按你说的办嘛。


在监视器前有各种各样的马福礼。

唯独真正的马福礼背对着观众。


胡昆汀,每天嘴里吐出的都是哲学家、戏剧文学家的箴言。

他和贾梅怡调情,谈论“本我和自我”头头是道。

但他其实不过是无法面对自己已经出轨的事实,也无法回应贾梅怡的“你是否爱我”。

那些文绉绉而晦涩的话,都不过是掩盖自我。


胡昆汀告诉大家:

“其实咱们做这个戏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观众。”

但其实呢,他比谁都在乎名利。

如果成功导演这部戏,他就能在剧团从此站稳脚跟,大声说话。

甚至吧,不惜嫁祸贾梅怡,“都是她先勾引我的”。


而贾梅怡呢。

说不清她到底是在排练中渐渐不疯魔不成活,还是在掩饰那个不那么道德的自己。

她慢慢把自己当成了死者赵凤霞。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她指着马福礼就大骂:

“我就是赵凤霞B!”

“你侮辱了我的自我!”


妈妈金财铃,或许以前是个“金彩铃”。

她曾经跟金多多一样。

和自以为的真爱在一起,但那个真爱待金财玲怀孕后就消失不见。

曾经她的生活是彩色的,但现在只认一个现实,也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


甚至片中的小配角也是。

沈律师,满嘴都是“我们要夺回自己的尊严”“行动起来吧!”这样的鸡汤。

但注意。

昏黑的办公室、露出的瘸腿,可能生活早已压垮了他的自我。

他的鸡汤,不过是用来麻醉自己。

屁哥,也全程不说人话。

起初,他满口佛经;后来,他又起基督;最后,车里是一片科学的海洋。

原来信仰,可以这样速成,也可以被一次性使用。

本来,金多多也是有自我的。

她叛逆张扬,饭桌上一句话听不惯,就立即把装满饭的饭碗扣在饭桌上,酷酷地走了。

她也看不惯马福礼的懦弱,妻子说啥就是啥。

多多被老马告密后,愤怒叫他“狗腿子”。


当马福礼受命用绳子绑着她去打胎的时候,其实也就是捆住了她的“自我”。

后来,她决定抹上口红,穿上一件天蓝色的裙子。

洗漱掉“自我”。


全片只有自我的两个人。

他们是“拖拉车杀人事件”里的死者赵凤霞和李建设。

真相是什么呢?

贾梅怡找到了当年的拖拉机,她说,看到了你自然就懂了。

最后的结尾,悬念揭晓。


Sir不剧透。

但即使不需要最后出现那一张“丹书铁券”,我们也能够从舞台上的一块红布,看到喷涌欲出的真相。

红色,代表禁忌。

禁忌背后,人性与欲望在艰难显影。


想想看,这是一张多么遮天蔽日的红布。

让人没有丝毫躲藏之处。

而必须要到拖拉机底下,死亡的边缘,丈夫片刻视线盲区外,才能让情感短暂汇合。

这块红布,已经消失了吗?

结尾。

剧场上的舞台灯光打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第十一回后。

导演把选择权交到了每一个观众的手中。

似乎是一个很乐观的结尾?

正如片中仿佛出现一个词:叫“信念”。


Sir更倾向于这是陈建斌解构的一种方式——

对抗一切正确的、高昂的东西。

“哦?到了上价值的时候了吗?”

我偏不。

△ 整个预告片也是对一般“预告片”形式的解构

就如电影中的真真假假。

语言具有欺骗性、真实发生的事情也有欺骗性。

倘若没有自我。

又要“信念”来干什么呢。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小津安4郎、超有钱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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