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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朋友被我吃了,真香」

毒Sir Sir电影 2022-10-01

这阴间新闻,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们怎么就那么爱看小孩哭。

还是用吃了ta朋友的方式。

前段时间一条新闻冲上热搜,两兄弟当宠物养的大闸蟹,被父母蒸了。

蒸完端上桌,还让兄弟俩吃下去。

孩子嚎啕大哭。


家长还在一旁问:

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香不香?什么味道?


再拍下来,发网上,嗯,分享育儿趣事一桩。

但抱歉,Sir感受不到任何的幽默。

只有阴森可怖。

一条短视频,一则玩笑,一桩不以为意的小事。

背后是童年在一夜之间忽然坍塌。


01
向来如此,就对吗?

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Sir甚至怀疑是有同样的剧本,不少人为了流量,跟风用吃宠物来“虐哭”孩子。

类似的视频比比皆是。

放学回家,小女孩发现自己养的兔子被杀了,崩溃跌坐在地。


早上离家时还是毛茸茸的好朋友,回来已经是开膛破肚的尸体。

孩子书包都来不及放,拎着兔子嚎啕大哭。

家长在一旁轻飘飘地说:再让姥姥送你一只。


当着孩子的面杀了他从小养大的鸭子,说给他补身体养伤。

小孩哭个不停。

“是我的鸭子,是我喂大的,是我喂大的。”


成人逻辑里,这些动物是食材。

可对于养它们的孩子来说,也许就是朝夕相处的伙伴。

自己的宠物朋友被吃掉,几乎是孩子们童年必经的一劫。

网友们集体回忆自己的伤心往事,小时候养的各种动物,大多数都以被当做食物收场。

即使长大了,那样的创伤也无法抹去。


太普遍,太悠久了。

以至于很多人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养的动物不就是拿来吃的吗?

平时吃鸡肉猪肉不也一样吗?

吃掉孩子的宠物这件事可怕,更可怕的是,它在今天竟然还能流行。


02
是冷漠吗?是权力

过去父母宰掉宠物,还有原因可说。

年代剧《金婚》。

饥荒期间,佟志偷偷杀了女儿养的兔子,全家开了一顿荤。

可是即使吃了兔子,他们也会于心不忍。


北岛在散文《养兔子》里也写过一件相同的事。

那个时候食物有多紧俏?

北岛和弟弟为了养兔子,去捡别人丢的白菜梆子回来喂。

结果呢,父母一看,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拿来喂兔子呢?

于是——
不由分说,他们接替我的工作,把洗净的白菜头放进锅里,用清水煮烂,再对半切开,蘸着酱油,啃咬较嫩的中心部分,咂巴咂巴,大赞美味。我早就饿坏了,于是也加入这白菜头大餐。

到后来实在没办法了,父亲才想到对兔子下手。

北岛是这么描写的——
我和弟弟激烈反对,哭喊着,甚至宣布绝食抗议。但人微言轻。
母亲悄悄提醒我们说,饭菜在锅里,她并没提到兔子,这是不言而喻的。尽管饥肠辘辘,我们坚决不进厨房。

吃掉孩子的宠物,是在饿得不行的时候,迫不得已的选择。

而现在呢。

那些连宠物都要吃的家长,是缺这一口肉吗?

在那个年代,哪怕有各种苦衷,人们都尚且感到内疚自责,现在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

毫不客气地说。

在物质充足的年代,吃宠物更显露出心里的扭曲。

父母吃掉孩子的宠物,不是为了那一点肉。

而是为了宣示权力

在那些视频背后,往往都爱配上“反转”——

“真香!”

“含泪吃了两大碗。”


成人和孩子之间,其实是两种立场,两个世界。

孩子生活在天真的世界

在这里,是可以有童话的,动物是拟人的,人可以和动物交朋友。

成人生活在功利的世界

在这里,浪漫已经日渐枯竭,童真已经消逝殆尽,不要说任何动物之间,人和人之间都不见得有多少真正的情谊。

本来,这两个世界可以各自安好。

Sir不反对吃专门为了食用而饲养的动物。

孩子也可以养自己专门提供情感价值的宠物。

而问题就在于,某些成人以吃掉孩子宠物的方式,来完成对孩子的驯化。

因为他无法再获得浪漫与天真,便以毁灭他人的浪漫与天真为乐趣。

当孩子以哭泣来表达抗议,来捍卫自己的世界时,他们便用“大不了再买一个”“香不香”来对另一种世界观进行断然的拒绝,来证明自己功利的逻辑才是必须服从的定律。

但孩子哭过了,吃下肉了。

那么就代表ta已经完全被成人征服了。

电影《狗十三》里的少女李玩。

她曾因为自己丢失的宠物狗失去理智地寻找,此举被父亲视为“无理取闹”。


后来的饭局上,叔叔为她点了一盘红烧狗肉。

父亲和周围的大人们都盯着她,等着她吃下去。

曹保平就像在拍恐怖片一样拍这场戏。


众目睽睽之下礼貌地吃下狗肉,融入这种成人的酒桌规则,是她懂事的标志。


至于她是否痛苦,恶心。

好像并不重要。

烹饪宠物,只是规训的形式之一。

它还可以是任何孩子的所有物,心爱物,隐私物,想要维护的东西。

在它们被剥夺,被损毁的碎片之上,不容抗辩的权威搭建就此完成。

奶奶将孙女养了两年的小狗,以10块钱的价格卖给了狗贩子。

小女孩不管怎么哭着想要阻止,都无能为力。

随后,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综艺《少年说》里,一位女孩说,自己最爱的事就是写小说,从三年级起写了56本,30万字。

父亲发现后,二话不说全部撕光。


理由是,她偏科严重,数学成绩太差。

女孩在台上掏心掏肺,台下的父亲,依旧在数落着她因写小说影响了数学成绩,要她继续努力——

“别人能行你也行。”


即使到最后女孩哭着下台,仍旧没有等到父亲的一句道歉。


因为自己是父母长辈,所以不可能错,更不可能低下头道歉。

也因为自己是父母长辈,就自然掌握了孩子心爱之物的生杀大权。

这是一种彰显控制权的方式。

就像《我是你爸爸》里,父亲想要重树威严,重新控制叛逆儿子的方式是什么?

是想方设法打开儿子的抽屉,揪住儿子的隐私,没收他的私人物品。

偷钥匙被儿子发现后,父亲先是本能地作贼心虚,怂了。


但就此认错?

不可能的。

只见父亲马上挺直腰板,占领父权制高点。

“怎么了?不行吗?”


随后一番阔论,典得字字扎心。

-儿:马林生,你知不知道有人权这一说?
-父:不知道!
人权?那是成人的权利
你算什么?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包括你的生命


有趣。

本该保留童真的时候,他们要你快点长大懂事。

该拥有被平等对待的权利时,他们又说你还小,不配。

总之,我说了算呗。

而且这套逻辑总被套上各种正当理由。

“本来就是吃的,不是宠物。”

“宠物不卫生。”

“玩物丧志。”

都是为你好

而这个“好”的标准,从来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它只是“听话”的意思而已。


03
吃宠物?吃人

贾樟柯曾说过。
在中国,年轻人天生就是弱势群体。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对年轻人有一种不信任的情绪。

本质上,是身处权力结构的高位,不肯“低头屈尊”去理解,尊重一个本该被平等对待的独立个体。

因为不信任不尊重,所以想要牢牢控制。

不止于父母子女之间。

更是土壤,是因子,也是果实。

贾樟柯拍《天注定》时,有这样一个情节。

职业杀手老三回老家,路过村口。

一位父亲要杀鸭子,女儿哭着抱着鸭子和父亲僵持。


等到老三再度路过田边,这位父亲还是把鸭子宰了。

宰鸭子的残忍过程,贾樟柯还专门给了特写。


这个情节当然不是贾樟柯的闲笔。

《天注定》讲的什么?

是看似秩序井然的环境里,恶意的孕育,戾气的传染。

再看看老三与自己儿子的相处。

许久不见,他上来就粗暴地捏疼了儿子的脸。


然后当着众乡亲的面,像提起动物一样提着儿子的后颈,再按着他的头给老母亲祝寿。

此时镜头下移,孩子已经泣不成声。


你说他不疼爱儿子吗?

好像也不是。

他把儿子架在肩头,给他削苹果吃。

他认为最疼孩子的方式,是在孩子面前鸣枪。


但父子之间几乎永远沉默。

老三对儿子的态度,更像是一种人对动物的反应。

贾樟柯的电影里,总是能看见父母如何以爱之名,铸就让子女倍感痛苦的控制。

《站台》,父亲大肆羞辱女儿的爱人,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

父亲的身份,更被贾樟柯设定为一名警察,是父权与公权的二位一体。

面对父亲的打压辱骂,女儿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她沉默失语的背后,是一代子女。

他们站在时代剧变的当口,开始觉醒反抗逃离,大多数却无力挣脱。


《山河故人》,犯罪的父亲,带着幼年的儿子逃到澳大利亚,以至儿子再也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那时,他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随着儿子的长大,父亲的衰老。

传统中式父权,在异国他乡加速失落。

儿子不会说汉语了,因为他拒绝沟通。

而父亲还如强弩之末般用山西方言强调“老子”,无力地树立自己为父的威严。

老子知道是甚了?
老子就是爸爸
我就是你老子


当儿子想要逃离,说自己渴望自由时。

爹声嘶力竭——


吃宠物,其实是一个代代相传的恐怖故事。

当你觉得只是一个动物。

但在孩子心中,动物也是朋友,也是一个人。

吃掉宠物,就代表在ta心里,吃人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一次。

更可悲的一层“吃人”是。

我们这个社会,很多时候就是靠着对童年的大规模屠杀,代代延续的。

吃掉你的自我。

吃掉你的童真。

吃掉你的热血和理想主义。

直到你成为和所有人都一样的,冷漠、麻木、驯服又狡黠的——社会人

到那时候。

大人一定会欣慰地祝贺你:

你长大了。


Sir小的时候,养过一种不知名的鸟。

这种鸟一旦配对就至死不渝,当雌鸟被捕后,雄鸟也一定不肯离开,所以一捕总是一双,在乡下的市场上成对贩卖。

父亲买回来要炖汤,但我一定坚持要养起来。

一开始用小鸡饲料来喂,这些野外的鸟哪里吃得习惯,全都无精打采,羽毛无光。

到了夏天。

草长长了,蚂蚱飞来了,我每天放学就拿着塑料瓶到草地里捉蚂蚱,然后才肯回家。

鸟一看到我带回来的蚂蚱,眼睛都亮了。

后来,它们不肯吃饲料,非蚂蚱不吃。

再后来,被我养得更刁,连老一点的蚂蚱都不肯吃,只要吃最嫩,最多汁的。

不过多久,鸟儿开始恢复鸣叫,羽毛变得油光发亮,连性生活都活跃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

这好不容易的开口啼叫,为它们引来了祸端。

因为这种鸟儿叫声洪亮,一气能唱十几分钟不停歇,每天一次,定时播报。

而这种不同寻常的鸟儿,却在老一辈的眼里成为了不祥之兆。

于是他们商议着,不能再养了,要把鸟炖汤,补补身体。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当我再一次看到鸟儿的时候,它们已经被剥干净了羽毛,七零八落地变成了一锅稀稀疏疏,捞不起多少骨头的一煲汤。

比起难过。

更多的是后悔和自责——为什么要养着它们?为什么要去捉蚂蚱?为什么不把它们放走,让它们回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后来,Sir也长大了。

Sir知道了更复杂的世界,了解了更多成人的道理。

但某一些角落,在童年坍塌,便停止了生长。

那些被成人强行催熟的瞬间,其实没有让人成长,只为日后留下了一个废墟,是残存在身体里难以和解的一块弹片。

这种痛感是好的。

它会不时发作,来提醒你——

别长成那样的大人。

别吃掉孩子的朋友。

别把这个恐怖的故事传给下一代。

救救孩子吧。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M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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