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6.6,IMDb6.9,烂番茄86%,导演生涯最烂电影诞生。
啥?
这成绩,虽然不能说有多好,但也不至于用“烂片”形容吧。
可是。
放在他的身上,这个形容“名副其实”。
谁让他叫大卫·芬奇呢。
就拿豆瓣来说吧,大卫·芬奇之前导演的15部剧情长片(包括剧),从未掉出7分过,其中最高的《纸牌屋》9.3分,《搏击俱乐部》《本杰明巴顿奇事》与《心灵猎人》都是9分,连最低的《战栗空间》也有7.2分。
“顶流”无疑了。
而这一次,恐怕这6.6分也还有下降空间——
杀手
The Killer
导演大卫·芬奇,编剧安德鲁·凯文·沃克(《七宗罪》),主演迈克尔·法斯宾德,摄影埃里克·梅塞施密特(《心灵猎人》),音乐特伦特·雷诺(《社交网络》),御用班底,阵容华丽。
可。
观众却极不满意。
这里面既没有大卫·芬奇所擅长的丝丝入扣与悬疑技巧,也没有他所喜欢表达的人性变态,有的,只是一个中年杀手不断的絮絮叨叨。
所以是芬奇老了吗?
真如众人所说的跌下神坛?
Sir倒是觉得,与其不断地把一个人推上神坛又推落神坛。
不如回到作品。
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观众如此不满。
01
芬奇影像AI化
如果用一句简单粗暴的话来评价《杀手》,Sir觉得就是——
故事零分。
技术满分。
这个故事啊,真是老套到无聊。
影片说的是一名经验丰富、财力雄厚的杀手在一次接单时意外失手,打草惊蛇,结果遭到了“清理”,女友被打伤。
于是,这名杀手对着中间人、前来“清理”的另一对杀手、下单客户……挨个进行了报复。
没了。
没错,没有意外没有反转没有更大的阴谋,这个故事就是这么简单。
可。
与简单的内核相反,影片的画面与技术依旧无可挑剔。
最直接的便是影片满满的“芬奇味”。
比如片头,主人公杀手的“武器库”挨次排开,弹药、注射器、毒蛇,一应俱全。
比如色彩,反映角色的内心,也是芬奇惯用的冷暖光反差。巴黎章漫长等待的十几天,杀手所在的空间以冷调蓝绿色为主,每次危机一出现,黄色光就更强一些。危机爆发的时刻,杀手每次下楼,那黄蓝交接的影调反差就更强。更重要的一点,是视线引导。
开场巴黎章节的刺杀戏,展现了芬奇一贯的摄影机跟随核心人物移动的技巧,只不过这次标记得更为明显。望远镜和瞄准镜的准星跟随目标运动,而取景框却又是两扇窗的全景,几个方形均衡切割,玻璃倒影中的女性身体让人遐想万千。或许,这一刻的视野就关联了主角的内心,他的准星开始失焦。在这里,你会看见那些熟悉又亲切的“强迫症”晚期产物,那种让J人狂喜的恋物癖式的格律感。
会以为是芬奇淡出视野的这些年,网飞用他研发出了一台“芬奇悬疑片AI”。比如当他受到突发打击进行逃亡时,音乐会造成一种宇宙漂流般的真空感,画外音中不断响起的警笛声,造成一种空洞与紧张的悖反。△ 从任务失败的逃亡到面对强大对手前,霓虹渐渐扩散大卫·芬奇依旧是作者味儿最浓的类型片大导之一,也依旧有超乎寻常的声画节奏把控。我们就像影片里的法鲨一样,在大卫·芬奇的琳琅城市中city walk,只有一阵丢盔弃甲的空虚。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芬奇会选择这么一个无趣的剧本?这个自律又极其讲求规则的杀手确实符合芬奇当下的心态。片中的每个环节,杀手履行的规则就是“执行就是一切”,默念着“做好准备,不要突发,保持冷静,戒除同情”的口头禅,一步步给自己的计划打勾。瞄准对象后,坚持要等到心跳指数降到60以下才开枪,这的确符合芬奇“强迫症”的性格。但如果一切都按规则来,一切都讲求完美之后,失手了呢?这些年来,他一直按照自己的逻辑在拍戏,但《心灵猎人》被砍,《僵尸世界大战2》流产,《曼克》几乎又没有太大的水花,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更深层的原因,Sir觉得,是因为芬奇关注的主体,已经进行了从“变态者”到“打工人”的蜕变。众所周知,芬奇是最爱塑造“变态”的一名导演,也是最爱“戏耍”观众的导演。从考验人性的《七宗罪》连环杀手,到以搏击为快乐的扭曲打工人,再到床上浴血的危险妻子。我们却这部电影中,看到了在杀手这个最“异端”的职业里,日常的入侵。
一名优秀的杀手,自然不会是许多警匪类型片中那样耀眼夺目,他疲倦、谨慎、低调,会最实用且亲民地制作一份麦当劳肉夹汉堡。比如在拷问无辜的出租车小哥关于男女杀手的线索时,法鲨短暂的眼球移动让人毛骨悚然。这一测量心率的道具,在法鲨害怕自己无法逃离巴黎时,被浸满了泡沫,掉进了水池里。一开始,杀手因为等待目标而睡眠破碎,但那时候,他还是笃定的;找中间人寻仇的飞机夜晚上,他戴着厚重的墨镜,我们知道这镜片下肯定是一双狼一样警惕的眼睛;而杀死了男杀手之后,他连墨镜的伪装都去掉,只有写在脸上的力竭。那些冗长的旁白似乎是戏耍观众的心理暗示,真正的选择都通过影像细节表露出来。他只有反复提交假证件,再被飞机、酒店服务生尊称的假名;电影中芬奇钟爱的黄色变成了安全、家庭、日常的代表——这对一名杀手来说,反而是一种危险的诱惑。当被波及的无辜者,出租车司机小哥初次登场,他拿着一个显眼的黄色收音机,这是日常生命力的标志。整部电影缴获的“安全”最终变成了五个章节“妇人之仁”的声音,一股脑在他脑中炸响。尤其是最近有个说法,在好莱坞“顶流”大导的诺兰、芬奇之争中,诺兰终于笑到了最后。这几年,看似传统的诺兰依旧在不同的类型完善自己的创作(《敦刻尔克》《奥本海默》),而看似新锐的芬奇却逐渐走向了怀旧和套路(《曼克》《杀手》)。Sir却并不想草草地重复福茂2019年的那句判断:“芬奇已经不存在了”。
一个例子是《杀手》里出现了不少“资本主义消费”的元素,从运动手环到爱彼迎订房,从亚马逊到谷歌地图,这些元素与“高效”的专业主义相得益彰,支持着杀手的复仇行动。
但以前呢?芬奇是怎么看待这些元素的?
芬奇就借着影片中的主角,表达着明码标价的资本环境对人性的异化。他用影像还原了这危险的一切,炫目、冷峻、精确,更敢于公正地凝视它,站在人性异化的分割点,客观审视着。芬奇之所以是影史最会拍连环杀手的导演,是因为他关注着商品社会的冲击,以及时代裂缝中找不到意义的年轻人。或许在这位电影“朋克”的眼中,资本席卷、疫情挞伐、意义丧失的这片大地,让他再也无法连接到现实的心理。最后那场对峙里,他面对巨富客户,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继续复仇下去,而是决定放过他。当一个人极力批判的社会最终还是到来,且愈演愈烈,那么他能做的也只有不再愤怒不再危险,把自己的想法深藏起来,安安静静地去做一个执行的机器。Sir依然会对这位曾经攀登过巅峰的导演,存有期待。
虽然Sir在前面调侃“芬奇影像AI化”,但老实讲,这样的影像完成度非但难以复制,更是当下绝大部分的导演都望尘莫及,以至极度稀缺的。
就如同芬奇电影中,总有那震撼人心的“灵光一现”眼神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