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95花相关的热搜让Sir深刻体会到两个声音有关的词汇:前者,是虞书欣在《非诚勿扰3》发布会中的一段“震撼”表现。在冯小刚、舒淇、李诚儒、岳云鹏、常远较为自然的交谈环境开始前,一枚粉色的“小夹子”隆重登场。她踮起脚尖,脸颊上挂着半永久微笑,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用一种网友所称的,“不超过5岁”的心智神态回答着主持人提出的电影相关问题。舒淇白眼,常远发麻,岳云鹏尴尬,李诚儒“三如”重现,葛大爷不动如山,但那谨慎的嘴角,摆明了受到的内伤不浅。成功把内娱95后女星的平均心理年龄,拉到了和虞书欣不相上下的程度。
顾名思义,夹子音,指夹着嗓子说话,让声音的声线变得非常细、非常嗲。夹子音需提高声调,再加上鼻腔共鸣,就可以使得原本很粗的声线,变得极其的细。而这里我们说的夹子音,是一种狭义的、刻意营造的动作,天生娇滴滴软萌声线的小姐姐不在讨论范围内。虞书欣的“夹”,不是单维度的夹,不是片段式的夹,是全方位、立体声、精确到发丝的设计感。是你一个镜头的暂留,她都可能突如其来地对你“呀比”一声。有时候,这种活灵活现的“夹”感,甚至不需要她多说一句话。范伟老师从艺几十年,大概没有像此刻一样“冻结”,眼神、动作彻底僵直。似乎可以脑补这样的心理活动:“往左看好像不太礼貌,不过现在这里,不礼貌的好像不是我……”记得《十三邀》中,费翔和许知远曾经聊过一个概念,就是明星给人的image,以一个典型的画面存在。但这一画面不仅仅是明星的容颜,而是那一刻他的形象动作和背后的社会文化共振的张力。费翔举的例子是梦露在《七年之痒》中捂住被地铁吹起的裙摆。这背后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电影工业化的极致、以及当时自信的性感尤物“美国梦”形象。而许知远则说,费翔的image,是1987年在春晚唱《故乡的云》的一瞬间,一场文化交融与乡愁碰撞的80年代之梦。
那么,虞书欣是否是一个会提供image的明星形象呢?三张gif,构成了Sir对虞书欣本人人设的主印象。虞书欣的“造作”,成为她人生中、至少是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唯一的自然。无论是《下一站是幸福》中的蔡敏敏,还是《苍兰诀》中的小兰花,都自带一种间离式的撒娇少女感。这种自说自话、隔绝日常的中二“夹子”叙事,也正好符合大多数国产偶像剧的气质。如果说虞书欣的荧屏内外人设,都逃不开“作精”二字。那么,赵露思的image则逐渐与“奶嗝文学”同屏。赵露思用智慧清可见底、梦回蜡笔小新的小奶音要把男主炖熟,扒开男主的茅厕门非要跟他说话。如果这一切可以用《神隐》前期刚化形的状态来解释,但是往前数,《后浪》《偷偷藏不住》……荧屏形象依旧是如下姿态。如果以做作和低幼化的人设为底色,“奶屁”也是“夹子”的一种变体。内娱的国产“奶夹”剧宇宙,如果不是这次受到了群嘲,也许还会继续扩大。如果说,当今的国产奶夹联盟是自带一种远离日常的异质性,那么,上溯大众文化中夹子音的脉络,也是与一种“异样凝视”有关。内娱史上,最早的“夹子”可以追溯到1996年蔡明与郭达的小品,《机器人趣话》,蔡明在其中饰演一位机器人女友。棕色卷发,后现代小裙子,还有捏着嗓子的大和抚子三连“您回来啦”“我帮您把鞋脱了吧”。这时候,“夹子音”是刻意营造反差的笑点,常出现在喜剧舞台,是“假洋气、真造作”的讽刺对象。这种对造作他者的凝视,很快汇集成了一个具体的“梗”——台湾腔。因为语气的嗲,加上各种公开场合的体面人形象,让人们忍不住将她的腔调和“装”联想起来。在这个时段,夹子音成了一种区别“作女”与“真女”的标记。就像林志玲和小S在大众文娱视野中互相交锋造成的人设张力。假小子张慧(周迅 饰)对竹马小恭(黄晓明 饰)一片真心,却一直没有表白。结果黄晓明被撒娇女蓓蓓(隋棠 饰)抢走,还贡献了“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名场面。但无论是机器人女友、撒娇台湾腔,在当年的故事中,都是自带着一个身份——“女友”,是充满了男性凝视的娇气女性形象。“吃兔兔”除了湾湾腔,说话的内容也在做一个傻白甜、“善良”的人设,而这个人设,实际上,是在雌竞场所做给男性目标看的。《撒娇女人最好命》中,在没有异性凝视的场合,蓓蓓和自己的女性友人一起骑山地车。台湾腔在电影中成为一种假面,隔绝了真我,企图获得一种更安全的男性评价。从狭义上来说,夹子音始终不是自己的声音,它带有表演的成分,与他人的眼光密切相关。到了如今短视频为主导的网红时代,夹子音相关的梗更是每天都蹦出一两个来。它往往与网络社交上的欺骗、或者其他被凝视的异质化虚假形象相关。夹子音在网络流行文化中,始终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他者。
而一开始,虞书欣的声音是与以上的客体形象不太一致的。《青春有你2》中,她吸引了大量粉丝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夹子自带一种排他性,成为了一种彰显自我的表态。那种显眼包般的自信,在越发无聊的内娱显示出一种危险的有趣,恰恰满足了大多数粉丝心底被限制的“小女孩儿”的情绪诉求。虞书欣的夹子与林志玲的台湾腔的本质区别,在于她的声音并不在意“体面”的凝视,而是充满了自我情绪的输出。内娱流行的夹子音,也完成了一种身份转变,从异性凝视的“女友”到粉丝特供的“女儿”。“撒娇女友”不具有的攻击性,“作精女鹅”可以做到。但是这种“自我”的崛起,却随着流量身份的建立,愈发孱弱。虞书欣的夹子音,原本是一种“小公主”寻求个人自由的表态,但是这种自由却是以丧失长大成人的可能性为代价。内娱的种种低幼形象勾连起的甜宠宇宙,就是一个喂养巨婴化情绪的茧房。夹子音离不开甜宠世界,一旦接触现实,就会撞开一个巨大的裂缝。还记得几年前,章子怡在节目里发出过一句诘问:“演员是个很低级的职业吗?所有人都来分一杯羹。”
说这话时章子怡当然是有自己答案的。
演员需要专业,需要练习,需要把自己身上的一层壳褪掉,不是一个人站在镜头前,就可以称之为演员的。
但现在。
随着越来越多的流量爱豆进入这个行业,恐怕,连章子怡自己,都会怀疑自己说的是一个事实了。
没错。
当虞书欣们成为了一个专业化体系中的“闯入者”。
割裂便产生了。
属于她们自己的困境,也产生了。
一方面。
圈地自萌的小范畴特供随着一次次公众活动,开始步入大众评判的视野,夹子音的“水土不服”逐渐凸显。
就像颁奖典礼、GQ之夜或者《非诚勿扰3》发布会。
人们不理解的是在一个对公众展示电影和角色的场合,她依旧是一种沉迷于自我、非沟通也非理性的状态。
大众防线一步步被冲击。
最终口碑逆反。
而另一方面。
你说虞书欣们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吗?
也不是。
Sir始终觉得,任何流量或爱豆,当他们踏入演艺圈的那一刻,或多或少都会有“呈现专业”的决心,希望自己会像梁朝伟或者刘德华一样,兼顾偶像与演员两重身份。
但流量也在裹挟着专业。
她们知道粉丝们喜欢的是什么,这些形象被认为是一种“自信”的姿态。
而当她们贩卖这些低幼的形象,粉丝会为她们兜底,说是“角色需要”,说“小公主最美,我们来宠着就好”。
甚至于在某些偶像剧中,这些看起来也并不违和。
所以,在她们脱离了特定的语境时,便显得左右为难起来,在轻易地取悦粉丝,和艰难地脱掉外壳之间,她们很“理所当然”地就选择了前者。
不仅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
更多地,是对自身本该承担的演员责任的逃避。
毕竟。
脱离甜宠滤镜想要正剧化、大片化的95花们,始终步履艰难。
一个例子。
发布会之后不久,《非诚勿扰3》上线了一个宣传视频,虞书欣为了饰演一个机器人的形象,怒背了好几天的说明书。是人们对虞书欣本人有什么不满吗?
不。
说到底,这是观众对专业让步于流量的愤怒。
也是对演员准入标准被破坏的愤怒。
内娱,苦流量久矣。
说到这里,Sir想起了前两天,张译拒跳科目三的事情来。
那是一次路演。
有人想请主演一起跳近期热梗舞蹈“科目三”。
老实说,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或许是为了“热闹”,或许是为了成为流量便于传播。
现在无论是路演还是发布会,总会玩一些流行的热梗。
但张译拒绝了。
他觉得在电影放映的场合就该聊电影。
什么样的场合就该干什么事,这点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这样一件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正常事却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
人们纷纷称赞张译,庆幸终于有专业人士站了出来,打响拒绝流量的第一枪。
为什么?
从侧面可以看出,就连专业演员,很多也都“臣服”在了流量的作用力中。
映后变成了秀场。
发布会变成粉丝见面会。
一部作品的质量,一个演员的质素,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似乎只需要说上一句:
“我只会心疼观众giegie”。
便可以获得体谅,甚至捧上云巅了?